第九十三章∶掉马
第三梦在十五年间，培育了许多良种。虽不是什么稀缺奇异的种子，但都是如今民间百姓的主粮。
十五年的开销算下来，当然是天价。
息老爷子思来想去—如今第三梦声名如日中天，若是能冒领下他的名头，这笔钱似乎也值得。毕章息家也是家大业大、富可敌国。他咬咬牙，竟也认了这笔账。
原以为，如此一来，接手第三梦这个身份应该再无阻碍。然而，息老爷子显然低估了监正大人的无耻程度。
监正大人得了息家兑付的银子，立刻去白骨崖拱火。
&a;ap;ot;苗前辈可知， 息老爷子已经承认，他就是第三梦先生了?&a;ap;ot;监正大人一脸感叹。
&a;ap;ot;息怀毅?!&a;ap;ot;苗耘之可不怕他，怒道∶ &a;ap;ot;好啊，既然他要冒名顶替，那老夫也正好有许多话想要问他。&a;ap;ot;
苗耘之可不是个会给谁留脸面的人。他当即从白骨崖出发，直接去往上京。
上京古宅里，息老爷子正准备接手这座宅院。
宅子外已经聚了许多百姓，都听闻息老爷子就是第三梦先生，大家纷纷跪拜，，叩谢他多年厚恩。
其实育种世家的族长、族老们心里跟明镜似的。人人都以为息老爷子已经跟第三梦谈好， 买下这张&a;ap;ot;画皮身份&a;ap;ot;。
大家阴险伎俩使了这么多， 如今倒也同意这做法。毕竟奈何不得这真正的第三梦，也只能如此了。
息老爷子也作这般想， 他一边搀扶围观的百姓起身，一边道∶&a;ap;ot;这些年， 民生疾苦，老夫看在眼里，其余育种世家也纷纷看在眼里。老夫本不欲暴露身份，只想着暗地里为大家做点事，不料到底还是藏不住。&a;ap;ot;
他一字一字，语声庄重感慨。
而他话音刚落，一个人冷笑道∶&a;ap;ot;是吗?既然怀毅你自称是第三梦，那么老夫就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了。&a;ap;ot;
息老爷子一眼看过去，心里就打了个突——竟是苗耘之亲自来了!他瞳孔一缩，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a;ap;ot;原来是耘之。你、你有何话要说?&a;ap;ot;
苗耘之快步走到他面前，周围百姓早已经惊呆。苗耘之环顾左右，道∶&a;ap;ot;前些日子，第三梦先生亲手培育了苦莲一药。既然你就是第三梦
，想来你对苦莲的药效，也是十分了解了?&a;ap;ot;
息老爷子道∶ &a;ap;ot;这是自然。&a;ap;ot;
苗耗之点点头，步步紧逼∶&a;ap;ot;甚好。那么就请怀毅你，当众解释一下苦连一约的培音之方。你是用什么药材，杂交出苦莲，让其药效提升至此?&a;ap;ot;
&a;ap;ot;这……&a;ap;ot;息老爷子目光垂地，面上不乱，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他确实是育种名师不错，但苦莲是药材。这些药材的药性、药效，以及相生、相克，半点也错漏不得。
息老爷子毕竟不是医者，而这一梦中，他没有拿到苗耘之的心得设想。他东拉西扯，也绝瞒不过苗耘之这样的医坛泰斗。
苗耘之见状，冷笑道∶&a;ap;ot;诸位，他并不是第三梦先生。不值得你们跪拜。&a;ap;ot;说完，他扫了一眼息怀毅，讥讽道∶&a;ap;ot;不过第三梦先生素来行事低调、淡泊名利。估计也不屑于戳穿你。你若真要冒领，也由得你去!&a;ap;ot;
说完，他拂袖而去。
围观的百姓面面相觑。
息家出了巨资，然而不但没有得到第三梦的名头，反而被苗耘之当众羞辱。息老爷子简直气炸了肺。司天监，玄武司学舍。
黄壤坐在榻上，监正大人坐在椅子上。
他将从息家榨取的银子分给黄壤，黄壤高兴得眼睛都笑没了。
第一秋无奈∶&a;ap;ot;第三梦先生的名头被人冒用了，你不难受?&a;ap;ot;
&a;ap;ot;名头哪有银子实在!&a;ap;ot;黄壤将银票铺了一榻，毫不在意，&a;ap;ot;我是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他肯出这么多银子，我早卖给他了。&a;ap;ot;
&a;ap;ot;什么?&a;ap;ot;监正大人立刻察觉到这句话里的不对之处。
&a;ap;ot;啊?没什么啊。&a;ap;ot;黄壤继续低头数银票，若无其事地找补，&a;ap;ot;反正第三梦先生淡泊名利，不会在乎这个的啦。&a;ap;ot;
监正大人嗯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还是有些起疑。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第三梦，只有黄壤能够联络她。而观她双手，显然是个女子。
第一秋又扫了眼正坐在榻上数银票的黄壤，还是觉得年纪对不上。第三梦先生十几年前现身上京，当时她才
多大?
等等!
监正大人灵光一闪这女人是哪一年到的上京?
他身为司天监监正，当然很清楚这条闻名于司天监的咸鱼。她入学那一年，正是自己出生当年。十五年。
从学舍出来，监正大人一路低头想着心事。旁边白虎司少监谈奇路过，叫了声∶&a;ap;ot;监正。&a;ap;ot;
监正大人猛地抬起头，忽然道∶&a;ap;ot;你去查一查，第三梦先生在上京培育的第一批良种，是什么时候。&a;ap;ot;
谈奇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
但他可不是个会多问的人，上司交待，去做就是了。
于是当天夜里，第三梦的所有情报，再次堆到了监正大人的书案上。
监正大人打开，里面清晰记载着，第三梦培育的第一批良种，正是十五年前的岁末。
随后，监正大人调了司天监第一咸鱼的学档。
他发现这咸鱼从不听学，就连自己的学田也从不打理。不，不能说从不打理，她一共去过一次。在上面种上了杂草。
—而那些杂草的用途，还有谁能比监正大人更清楚么?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棵草，令司天监十五年不受蚊虫所扰。
监正大人仔细回想，小时候，这咸鱼经常趴在墙头，看他铸器。而有一年，师父秋彦明被烦得不行，索性命人在墙头插上尖刺。
这咸鱼被扎了手。
三日后，铸器局满墙满院长出了一种怪藤。怪藤长满尖刺，硬得斧头都砍不动。整个铸器局因为此事，停工了好几天。
监正大人越想越不对。
而正当他脸上神情逐渐阴暗的时候，外面有人道∶&a;ap;ot;监正大人，听说上次，黄壤姑娘曾联络到第三梦先生。下官冒昧，不知能否有此福缘，得见第三梦先生一面?&a;ap;ot;
监正大人闻言，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玄武司育种院的院监宗子瑰。&a;ap;ot;好啊。&a;ap;ot;监正大人面露微笑，轻声道∶&a;ap;ot;本座这就替院监……问一问。&a;ap;ot;后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晚上，黄壤依旧提了食盒过来。监正也若无其事地与她一同吃饭。&a;ap;ot;学监宗子瑰，你认识吧?&a;ap;ot;监正大人道。
黄壤挟了一筷子菜，也是无言∶&a;ap;ot;我就算是不怎么去听学，院监起
码还认识吧?&a;ap;ot;
&a;ap;ot;原来你还知道你不怎么听学。&a;ap;ot;监正大人冷嘲，&a;ap;ot;&a;ap;ot;他今日同我说，想要托你联络第三梦先生，与之见上一面。&a;ap;ot;
&a;ap;ot;又要见第三梦……&a;ap;ot;黄壤皱眉，&a;ap;ot;别了吧。他本就不爱见人的。&a;ap;ot;
监正大人若无其事地道∶&a;ap;ot;是吗?那可太遗憾了。宗院监可是愿意出银五万两呢。&a;ap;ot;
!果然，黄壤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她缓缓咽下嘴里的饭菜，说∶&a;ap;ot;行!看在银……呃，看在宗院监一片诚心的份儿上，我就帮他约约看!&a;ap;ot;
监正大人嘴角带笑，道∶&a;ap;ot;那可真是辛苦了。&a;ap;ot;
&a;ap;ot;不辛苦不辛苦!&a;ap;ot;黄壤摆摆手，一想到五万两银子，简直甜到了心尖儿上。
-这银子到手，一定要把留仙坊的裙子买了!
当天夜里，黄壤就暗暗地出了司天监。
——既然说了要联络第三梦先生，那无论如何，样子总是要做一做的。
监正大人默默跟踪，但见她确实是出了门，便没再派人跟着。——就在瞰月城外的密林里，他亲眼见过第三梦击杀刺客。
如果黄壤真是第三梦，那她的剑法一定非常高明。当时第三梦可是祭出了心剑!
虽然不能跟踪，但监正还是有法子的。上京内城，九曲灵瞳分布颇多。
他打开九曲灵瞳，画面并不连续。只偶尔能看见黄壤在街头信步闲游。单从这里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
果然，次日，黄壤就兴冲冲地跑过来。
&a;ap;ot;第三梦先生同意见面了。&a;ap;ot;她伸出手，&a;ap;ot;银票拿来!&a;ap;ot;监正大人也不食言，似笑非笑地将五万两银票交到她手上。
黄壤接过银票，点数无误，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a;ap;ot;想不到宗院监居然如此爽快。就还是约他到你的封邑见面吧。&a;ap;ot;黄壤随口说了句地点，捧着银票喜滋滋地离开了。
监正大人什么也没说。
当天下午，就在上次苗耘之见第三梦的地方，宗院监如愿见到了第三梦先生。宗子瑰，育种院的老院监。
他刚一见第三梦，就跪下地上，不顾阳拦，硬生生地磕了三个头。磕完之后，他双手合十，拜过头顶∶ &a;ap;ot;求第三梦先生，收我为徒!&a;ap;ot;
…
而司天监。
监正大人通过九曲灵瞳，准确地看到了黄壤离开司天监的时辰。监正大人悄悄来到黄壤的学舍，直接要来钥匙，打开了房门。
然后他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第三梦的封签。
以及第三梦培育所有良种的册子、心得。还有一些培育失败的母种。
监正大人用颤料的手合上箱子，想起自己替苗耘之磕的那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