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念的『奶』『奶』名叫舒珏,出身于望族的名媛淑女。她也就是温氏集团现任的最高董事长,集团里的重大决策都要经由她的手。
现在『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不过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穿着一件深绿『色』的旗袍外搭披褂,衣着庄重而得体,花白的头发盘着一丝不苟的精致发髻。
从衣着打扮就能看得出来,是位很较真也很精致的老『奶』『奶』。
温念念走下楼梯,向『奶』『奶』问了好。
『奶』『奶』和善地点头,让她坐下来。
跟温念念日常休闲的装扮比起来,温可儿就要隆重很多了。
她穿了一件高束腰的长裙子,黑发垂在肩头,发尾还用卷发棒卷过似的,微微翘了起来。
她坐在叶辛懿的身边,热情地跟『奶』『奶』说话,汇报了自己上学期期末考的成绩,又分享了自己参加数学竞赛获得亚军的好消息,最后还没忘嘘寒问暖,让『奶』『奶』多穿些衣裳。
礼数周全。
『奶』『奶』虽然慈祥,也叮嘱她不要受凉,不过总归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并不似平常人家祖孙之间的亲昵。
温念念也礼貌地跟『奶』『奶』问了好,『奶』『奶』点点头,说道:“我瞅着,念念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啊。”
温念念望了『奶』『奶』一眼,『奶』『奶』也正望着她,透着某种探究的意味。
她心里一突,果断别开脸,不敢再和她视线交汇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一眼就看出她芯子不对劲了。
不过『奶』『奶』应该也不会往那些天方夜谭的事情上想,顶多会觉得她和过去大有不同罢了。
温念念重新淡定下来,也和『奶』『奶』聊了几句。
相比于对待温可儿的冷淡态度,『奶』『奶』和温念念聊天的时候,显得要和蔼很多了。
说到底,温念念才是她的亲孙女。
温可儿是个不甘心被忽视的女孩,她连忙微笑着对『奶』『奶』说:“『奶』『奶』,我最近一直在练钢琴哦,昨天钢琴老师还夸我进步很大呢。”
『奶』『奶』风云见惯,阅人无数,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温可儿想要表现的心思,她不动声『色』说:“哦,那也不能骄傲,还要继续努力。”
温可儿顿了顿,一般这种情况,难道不是让她过去弹一首给大家听听吗?
『奶』『奶』好像不太按常理出牌。
温可儿又忍了几分钟,见『奶』『奶』真的没有让她弹琴的意思,她尴尬地轻咳了一下,说道:“『奶』『奶』,您好不容易过来,我新学了一首曲子,想弹给您听。”
『奶』『奶』嘴角扬了扬,作为长辈,她自然不会打击晚辈的积极『性』,慢悠悠地说:“那你就去弹一首吧。”
温可儿得令之后,立刻兴奋地拎着裙摆坐到了落地窗边的那架白『色』钢琴前,白皙而细短的手指落到了琴键上,开始弹奏。
她弹奏的是钢琴入门曲《卡农》。
念念穿过来之前,从六岁就开始学钢琴,该考的证,该拿的奖都拿过了,所以她一听就能听得出来,温可儿应该是初学不久,虽说没有弹错,但是弹得也并不算好。
温念念一边听,一边打量着『奶』『奶』的神情。
『奶』『奶』眯着眼睛假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温可儿弹完之后,站起身,拎着裙摆,对『奶』『奶』和父母盈盈施了一礼。
“『奶』『奶』,你觉得可儿弹得怎么样?”
老太太和蔼可亲地笑着,说道:“既然你让我评价,那我就有一说一,听得出来,你才刚刚入门,不过欲速则不达,尤其弹钢琴,这是艺术,是享受,应该要从容些。当然,你的努力是值得认可的。”
『奶』『奶』的话语很温和,但意思……却很尖锐。
说她有功利『性』,过于急于求成,反而弹不好。
听到『奶』『奶』说这样的话,温可儿脸『色』沉了沉,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但是笑容已经很勉强了。
叶辛懿又向『奶』『奶』汇报了两姐妹的学习状况,温可儿立刻说自己之前参加了数学竞赛,还拿了全国亚军,现在也在准备荣光杯物理竞赛,准备冲全国冠军。
“我还是那句话,成长还是得一比一个脚印,不要急于求成。”
温可儿被堵回去,憋了一肚子闷气。
老太太望了望一直乖乖坐在边上沉默的温念念,说道:“念念最近倒是稳重了不少啊。”
母亲叶辛懿抚了抚温念念柔顺的头发,说道:“是啊,念念是长大了不少,最近也没有让我和他爸太『操』心了。”
温可儿咬了咬下唇,讪讪地望了温念念一眼,说道:“姐姐好像也是从小学琴哦,最近都没有听到姐姐练琴了,今天好不容易『奶』『奶』过来,姐姐也弹一首吧,我也好向姐姐学习呀!”
温念念当然知道,温可儿这会儿把她拉出来,完全是想让她出丑。
谁不知道温大小姐虽然学过琴,但是奈何脑子愚笨,根本学不会,连五线谱都看不懂。
温可儿在『奶』『奶』这里没能讨到好,反而被教训了一通,心里愤懑不平,所以想拉温念念当个垫背的,不至于太狼狈。
叶辛懿担忧地说:“念念的钢琴……弹得不太好,只怕会让大家见笑呢。”
“没关系的妈妈。”温可儿笑着说:“在场又没有外人,『奶』『奶』也不会笑话姐姐的。”
叶辛懿转头望向温念念,问道:“念念,你……”
温念念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可以啊。”
她可不是人们刻板印象里的理科生,除了做实验泡研究室就什么都不会。
她从小学艺,十项全能,上能穿小礼服参加哈佛的各种晚会和音乐会弹钢琴,下能去公园天桥下跟老爷老太拉二胡吹唢呐。
雅俗共赏。
温可儿立刻鼓掌,拉着温念念的手,让她坐到了钢琴前。
念念知道,温可儿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她丢脸了。
家里的仆人都更喜欢温可儿,她们看好戏一般地看着温念念,等着看她的好戏,甚至还有人悄悄地捂住了耳朵。
不过念念也理解这些人,谁让原主过去这么不争气呢。
温可儿能够这样轻车熟路地就把温念念给套进圈里,说明在过去,这样的事情肯定没有少发生。
这一次,恐怕不能让她如愿了。
温念念坐到洁白的钢琴前,随手起了一段旋律,开始弹奏萧邦的《降e大调夜曲》。
她的杏『色』贴身线衫将身段勾勒得分外窈窕,腰肢纤细,指尖在黑白琴键上快速地弹奏着,优美的旋律随着她跃动的指尖倾泻而出,整首曲子无论是技艺还是难度,跟之前温可儿所弹奏的,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温可儿在整个钢琴学习的过程中,只着重练习了那一首曲子,她学钢琴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在人前表演。
但是她练的是入门曲谱里的曲子,这些曲子都是经由改编之后,更加简化的曲谱,而她又很少接触别的曲子,因此调子显得无比单调。
而温念念弹奏的是原版的萧邦的曲子,拥有复杂的重奏。
因此,两个人的演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高下立见。
就连温可儿这种半吊子的初学者,都能明显听出差异,更遑论旁人。
叶辛懿难以置信地望着温念念,简直不能相信,这还是她过去那个不学无术的蠢女儿吗?
不仅是叶辛懿,周围仆人们也都惊呆了,她们过去也都听过大小姐弹钢琴,哪一次不是耳朵与精神的双重摧残,她弹琴水平简直烂爆表!
怎么这一次...
即便她们不懂音乐,也能听得出来,这水平,完完全全是托马斯360度跳跃旋转吊打温可儿啊!
温可儿已经彻底呆住了。
洁白的钢琴前,那个连琴谱都不用看、全身心地沉浸在优美旋律的女孩子,与过去的温念念,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温念念的琴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
温可儿本来是想借此机会,让温念念丢脸下不来台,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真正下不来台的人,反而是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过去屡试不爽并且总是成功的招数,现在居然一点用都没有。
不仅没有用,而且还会加成反弹。
温念念就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温可儿咬紧了下唇,唇肉都被咬得发白了,又羞又愤,丢脸至极。
温念念演奏结束,『奶』『奶』率先鼓了掌,望着温念念,欣赏地说:“念念的进步令人惊叹啊!”
叶辛懿也赶紧跟着鼓掌:“可不是啊,我简直都不认识了,这还是我的女儿吗!”
温念念笑了笑:“妈妈,我当然是您的女儿呀!”
“你这琴...是怎么练的啊!怎么会弹得这样好!”
温念念谦虚地说:“可能,就是忽然开窍了吧。”
“真是太好了!”叶辛懿开心得眼睛都要红了:“妈妈真为你感到开心。”
念念知道,母亲是真的疼爱自己。哪怕她过去真的很蠢,总是做令父母失望的事情,母亲对她也从来没有冷淡过,毕竟血浓于水。
『奶』『奶』望着温念念,眼底透出某种复杂的意味,对叶辛懿说了这样一句——
“念念如果一直保持这样优秀,将来...可堪重托啊。”
叶辛懿忽然有些受宠若惊,这句话的分量,极重啊!
要知道,温氏家大业大,丈夫温庭轩的兄弟姊妹众多,家族旁系枝叶繁茂,能够被『奶』『奶』看重,是极大的殊荣。
不仅叶辛懿,连温可儿都听出了『奶』『奶』的意思,脸『色』有些低沉,手使劲儿地搅动着裙摆。
夜深了,『奶』『奶』走出别墅,所有人的迎了出来,温可儿还心有不甘,一直走在最前面,百般殷勤地想要搀扶着她,送她上车。
不过,『奶』『奶』不动声『色』地抽离了她的手,漫不经心地喃道:“人最重要的品『性』,就是能拎得清自己,有梦想可以去追求,但是不要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她将手放在了温念念的手上,由她扶着,上车离开。
温可儿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灵魂像是被剥离了一般,愣愣地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轿车驶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