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隍庙出来的时候，方也许的背后就跟了个小尾巴。
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拽着方也许的衣角不肯撒手，沿途遇到的香客们投过来的眼神都被融化了。
甚至有人开始教育自己家的小孩：“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知道人多拽着爸爸点省得走丢了，你看看你，一会儿让拍花儿的给你拐走，看你咋回家还！”
方也许不禁满头黑线。
他不禁扭头问身后的小尾巴；“你好歹也是冥河鬼王，能不能不搞得这么可怜？”
冥河大眼睛朝两边一转，见暂时无人注意，这才朝方也许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道：“那怎么办，我如今法力尽失，要是不装可怜，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你就看当时堂上坐着的一众鬼差，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幸好我够聪明，知道凡人根本看不见他们，所以才装在场只有你自己，你看，这不是全身而退么。”
说完还得意地比了个耶。
方也许一拍脑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就算凡人看不见鬼和神明，可总该能看见地上的猫和鹰，你连他俩都装看不见，真的以为城隍和姚少司是傻瓜么？”
他都忍不住翻白眼。
这鬼王一醒来就装失忆，当着一屋子神鬼的面硬装是十多岁的小孩，吵着让他带自己回家。
反正这事儿也差不多了，他把鹰妖和猫妖丢给城隍，自己带着这小鬼头打算先回去睡个好觉。
上了小电车，冥河还一路问个不停：
“现在人都穿这么少？你看那个女子，露腿了都，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
“哎呦，那俩人还亲嘴儿呢，哎呀没眼看了我都！”
“世道乱了啊，你瞧瞧你瞧瞧，比我们地府还乱套，啧啧啧！”
直到进了方也许家门，坐在床上，他还忍不住啧啧称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方也许忍不住呸他一口，“那你还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不是早就跑人间来了么，怎么搞得跟刚来似地？”
说完也懒得管他，随便翻出一套自己的衣服丢给他让他换掉身上脏衣服，自己则钻进厨房开始煮泡面。
差不多一天没咋吃东西，跌宕起伏的，可把他饿坏了。
冥河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套上方也许的大T恤，站在床上从正对着床的大镜子上看着自己的新造型手舞足蹈地臭美。
“我刚上来就撞见这小子溺水，也没个家人看着，有这上门的好事儿我还等啥啊，肯定立刻上啊，结果就出不来了，哪有空去看人间啥样……嘿，你别说，这衣裳挺得劲儿啊。”
他抖搂着两只胳膊，把宽松的袖子抖得像两面小旗子。
光看外表，这确实是个才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唠叨，臭美，多动。
谁能想到芯子里是个报名引得鬼神惊的鬼王呢？
从热气腾腾的厨房里走出来，方也许端着两碗泡面，用胳膊肘把床头柜上的东西划拉到一边去，放下香气四溢的碗，“来尝尝我的手艺，正宗方家红烧牛肉面，加了蛋呢还，便宜你了。”
冥河一撩衣摆，坐在床头拿起了筷子，挑了一筷子面条。
“嘿，终于能吃东西啦！”
他欢呼一声，吸溜，吃了一大口面条。把嘴巴塞得像是一只圆滚滚的松鼠。
随后眼珠子都瞪圆了。
“好吃啊！”他大吼了一嗓子，“好，以后我一日三餐都吃这个！”
方也许慢悠悠地吃了一筷子泡面，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面，都快把脸埋进碗里了，吃的唏哩呼噜汤汁飞溅。
然后默默把手里的碗朝冥河推了推，“那啥，这碗也给你吧。”
“那你吃啥？”嘴上发问，手底下却顺溜地把碗往自己面前搂了搂。
“我再去煮。”方也许嘴角抽了抽。
终日打雁，今天被家雀儿碰了瓷儿了，狗日的，还好老子现在有点家底儿，几箱泡面还供得起。
他心里嘀咕着，面上却装出狼外婆的表情来，笑眯眯地问：“话说，你接下来有啥打算，你法术使不出来，现在和一个凡人小孩没有差别，以后打算和凡人一起过日子？。”
吞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冥河抬起脸来，神色复杂，却没说话。
方也许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个表情，不由一怔，下意识地问：“你怎么这么个表情？难道还有啥隐情？等等，你到底是为啥非要来人间？”
他好像忽地抓住了一个非常重要却被遗忘的重点，此刻顿时清晰了，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是啊，你到底是为啥非要从冥界来人间？”
冥河勉强吞咽下嘴里的面条，噎得差点上不来气，半晌才顺过来，艰难地开口道：“我要是说冥界出了大乱子，你能信？”
“什么？”方也许大惊失色。
冥河把自己吃完的碗推给方也许，端起方也许的碗又塞了一口面条，小脑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冥界出了点事，有一批妖怪本来要被十殿阎君审判之后押送进十八层地狱，可是在剥夺法术之前，他们居然集体逃走了，为了这事儿，孟婆和白无常全都被派出来寻找线索……”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来凑什么热闹？”方也许忍不住打断他。
冥河随手用手背擦了擦嘴，把两只小短胳膊尽可能张大，道：“我怎么不能？那可是一大波妖怪，一大泼，而且实力不凡，我要是能收入麾下，你知道那得增加多少力量嘛！我能一下超越阴山鬼王，成为酆都城片区最大的势力，连孟婆和白无常都心动，甚至动用阎君的力量让自己保留力量和记忆来到人间找他们，我怎么可能不心动？”
“等等？孟婆和白无常都来追查这些妖怪？这么说，孟婆也在这附近？”方也许脸上变了又变，一脸难以置信。
如果白无常在附近，那么是不是说明，孟婆也在这附近？
谁会是孟婆？
方也许正要问个明白，冷不防碗里面汤上忽地浮现出河神的脸来。
“上神，恐怕您得来一趟河神庙，有件麻烦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