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这绕后奇袭的法子,听起来的确是比先前靠谱可行多了。
慕文敬思索着抬指搓了下巴,视线不断在地图之上标注出的几处扶离哨点间来回游移,少顷后蹙着眉头伸手敲了敲桌案:“奇袭的人选与上山的路径挑好了,那入营问题呢?”
“——音儿,你准备让你那二十号青羽卫,怎么混入扶离后方的主帅大营?”
“也好说。”慕惜音不假思索,抬手指向离着扶离主帅本营约莫有个十里远的一处山林,“爹爹,您看这里,这里有个小山村。”
“人不多,拢共二十多户,加起来差不离是一百五十来人,却是扶离境内少有的两年都不曾受过灾的地方。”
“守在扶离本营之内的温家军,每隔五日,都会到此处向农户们收购些米面杂粮、新鲜果蔬。”
“我们可以让青羽卫的人先假扮农户,再通过易容,伪装成前来买菜扶离兵士——如此,我们的人自是能跟着那些人混入扶离本营。”
“……温家军上一次进村买菜是在什么时候?”老将垂眼,音调微沉。
“三日之前。”慕惜音目色平静,瞳底波澜不惊,“也就是说,我们最快两日后便能动手。”
“那倒也不急——左右多等五日亦无妨。”慕文敬摆手,“音儿,稳一些,咱不差这点时间。”
“那扶离本营那边呢?那头有多少兵马把守?”
“刨除温氏之人,共有精锐二百名,外加十个伙夫。”慕惜音轻声报数,“人不多,二十杆隧火铳配上八百发铅弹,足够制住他们了。”
“人确实是不多。”慕文敬应声略一点头,只那面上的迟疑却是浑然不曾减下分毫,“这法子如今听着是可以了,可是……”
“音儿,你确定青羽卫的那帮世家少爷们,扮得来农户与寻常兵士吗?”
老将皱着眉头纠结不已,虽说这一路打过来,青羽卫一众纨绔们的表现,确乎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也让他不得不对他们刮目相看,但这帮人说到底,总归是群自小便在蜜罐子里泡大、没怎么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娇贵公子。
——这样的他们,当真扮得好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和那些见过血、拼过命,在边关吹过风又吃过沙的精锐兵士们吗?
慕文敬满目犹疑——其实,他最开始听云璟帝说,准备派着青羽卫与他们一同来南域的时候,还以为他是闲的想让这帮狗崽子们跟着蹭蹭军功、镀镀金呢!
“再有……避开哨点抄小路那事儿,我觉着好似还是危险了点,音儿,咱们要不要再重新考虑考虑,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更稳妥的路子?”
“放心吧,爹爹,女儿既然敢提出这个法子,自然是仔细考虑过青羽卫那帮皮猴子们的能耐的。”慕惜音弯眼笑笑,语调不急不缓,“实际上,那帮家伙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正因为他们从前是世人眼中‘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众人公认的‘不学无术’,所以他们才能比寻常人更不在意所谓的声名与脸面,比寻常人更容易弯下腰来,俯身投入到市井当中去。”
“爹爹,没有人甘愿当一辈子的废物,更没有人愿意背负一辈子洗刷不去的骂名,这帮纨绔子,说白了不过是一群要么被家中娇惯坏了、要么是想通过各种出格方式逃避或引得他人注意的狗崽子——世人越是用那等有色的目光看他,他们越是要顶着那目光闹腾回去。”
“是以,当他们身上的娇气被人彻底打去、当他们发现面前当真有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可以得到他人发自内心的认可时,他们会学得比谁都拼命。”
“爹爹,这帮纨绔没有世人想得那样不堪,”慕惜音的眼神柔和而坚定,“能从青羽卫里走出来的,也并非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世家少爷。”
真正只知道欺男霸女、为祸一方的人,是不会想着要进什么军营的。
那些不听管教的京城渣滓,也早在一年前便被她丢出了大营。
能被她留下的,都只是一群秉性不坏、笨拙又不懂表达的好孩子。
“他们是我的兵。”女人松开桌案挺直了腰杆,日光打上她的眼睫,映出两道浅浅的青影。
这一刻她不再是什么人的妻子或是女儿,她是慕惜音,是青羽卫创立至今,唯一一个令满京纨绔心悦诚服的教头,是乾平的中军都督佥事。
是继承了慕氏军魂与风骨的、慕家第六位女将。
“他们与‘枭’一样,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足以令我骄傲且自豪的兵。”
慕惜音一字一字咬得分外清晰,慕文敬瞅着她那认真又严肃的样子,忽然间便失了言语。
——他真该将慕家的衣钵留给她。
慕文敬的眉头不受控地垮了垮,那一瞬,他心头无端便生出了三分遗憾——倘若音儿的身体再好一些,同明远一样自幼就能习武,那他们慕家,如今定会多出一位能够无人匹敌的骁勇女将。
音儿打小便比他其他两个孩子稳重一些,他也一直知道,除了体魄,她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做慕氏的掌军。ъiqugetv.net
但这世上从无完满之事,老天本也容不下那等完美之人。
——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
老将的眼神晃了又晃,良久才低头缓缓叹出一口气来,他定定盯着案子上的那张地图,半晌哑声开了口:“那么,路径呢。”
“音儿,我们能不能再寻一条稳妥的上山路?”
慕文敬撂在膝头的指头蜷了又蜷,奇袭这东西,向来就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便再没有重来的路。
虽说趁着敌方守卫松懈之时绕过去,不失为一种不错的法子,但对手是温家,他终竟是不敢掉以轻心。
——鬼知道那处破绽,是不是对面故意露给他们看的。
老将抠着软甲不住沉思,慕惜音闻言面上笑得却是越发欢快。
她转眸瞄了眼从一开始便坐在二尺开外、试图安生当一个透明人的墨君漓,勾唇笑了个春风拂槛:“爹爹,这种事,咱们就得看七殿下的了。”
“——殿下,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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