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岘州大营,慕文敬瞅着案上的那张地图,杵着双膝沉声发问,瞳底隐着股化不去的怅然与忧愁。
——虽说他一早便在七殿下那里得知了这场征战的“真相”,温氏之人亦早早看过了白景真手中攥着的帝王遗诏,但战场之上容不得他们弄虚作假,百年将门的忠魂与风骨,更是不容许他们将这等攸关国之存亡的战事,视作一场无关紧要的儿戏。
再考虑到戍边将士们经年的劳苦,与各国百姓们的殷殷期盼……
是以,即便对战双方明知道对面不但是自己人,更是所谓的姻亲血亲,打起那仗来,仍旧是不敢松懈半分。
换言之,仗是真刀真枪地打的,血亦是实打实地流。
他们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叮嘱手下人一句,近年天灾频发,交战之时莫要赶尽杀绝,免得有伤天和,于国运不利——可回头那仗真打起来上了头,十数万人里,又有几个还能记得这个?
当然,上了头还算是小事,最要紧的是眼下这见了鬼的局势——扶离军队虽缺粮少食,却占尽了南域天险;而他们乾平大军虽不缺粮草,却也着实越不过那重重的山去。
加上温氏军||队总体素质本不弱于慕家军,温老爷子与温玉郎等人又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们慕家军打从收回了岘、石二州之后便再没出过连胜大捷,两方人马每每在边境之地交手,也都是输赢各半。
——这就,彻底僵住了。
“关键,这战事越拖越不好收尾啊——”想到这面前僵局的慕文敬哀嚎着拿手抹了把脸,平心而论,他是真不想跟他老丈人在这种要老命的地方对上。
当年娶温妘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跟温家人说,自己会一辈子对妘妘好,结果这到头来,他不但没能保住他媳妇,一扭头还跟媳妇她老爹打上了。
——想想就觉得不像话。
可再怎么不像话,那也没辙,谁让他是乾平的军|人呢。
早过了不惑之年的老将吸着鼻子眨眼望天,其实依照他们现在的节奏,再在边关硬拖上个三两个月,等着扶离大军的粮草尽了,温氏自然要来与他们议和。
但问题就在于,这时间压根儿就拖它不得。
一则,京中的那场大戏眼见着就要开场,回头那朝堂动荡起来,指不定便得影响到他们前线的粮草运输。
二则,因着先前扶离朝廷的无能,如今温氏在扶离早已是尽得了民心,倘若他们真刻意拖到对面弹尽粮绝,不得不投降议和,保不齐便要引得扶离民间群情激奋,届时定然更不好收场。
何况,他们这般劳心费力地做出这两国交战的局,原本就是为了以最合理又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用最小的代价,尽快并下这扶离的半壁江山。
——可不是为了胡乱扔钱丢命来的。….“有没有什么能速战速决的法子……”慕文敬的脑仁发了胀,这时间他竟不期然地想起了温玉郎那颗日渐斑秃的脑袋。
说实话,自打他来了这南境战场,这两个月他头顶的头发也是成把成把地掉,他这会子都有点怀疑,等着此番战事了了,他得跑到扶离跟他二舅子讨两副生发药方去!
呸!瞎想什么呢!
老将掐着自己的大腿,勉强驱散了满脑子愈渐清奇的胡思乱想,案子对面一直沉默着的慕惜音盯着那地图看了半晌,良久后略略向前倾了身。
“爹,女儿有个想法。”女人撑着膝头微一抬眼,日色透过帐子打在她面上,映出她瞳底一线微冷的光。
在边关磋磨了近两个月的姑娘身上,已然隐隐有了大将之风,慕文敬颇为欣慰地注视着他这一路频献奇策的女儿,开口时声线甚是和蔼:“讲。”
“要不咱们直接把扶离的大营端了吧。”慕惜音勾着唇角说了个轻描淡写,老将闻言止不住地有着刹那的凌乱。
他瞪着眼睛茫然地张大了嘴巴,音调不受控地拔上了天:“啊??”
“嗯,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女人肩头一耸,伸手点点地图上画着的一处山林,“爹爹,您不是想要速战速决吗?”
“左右外祖他们仗着山川天险,特意在山林内外设了两处帅营,一为山外战时才用的行军营,一为坐镇后方、离着前线有个数里之遥的本营——那咱们就直接绕后端了他的本营呗。”
“……你这法子想得倒是简单粗暴。”慕文敬听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但这会不会太理想化了一点?”
“既是主帅本营,那必然会有重兵把守,我们想要带兵绕后包抄,一举端了他的大营,少说也得带上千八百号的精锐。”
“千八百人可不算什么小数目,且不论那山川天险,光是想要避开岘水对岸温氏哨兵的视线,便已是极为困难——音儿,这等情境之下,你又要如何端掉扶离大营?”
“好说。”慕惜音弯眼,话毕起身撑上了桌案,“爹,是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首先,我们不需要派出那么多精锐,只消自随行的青羽卫里,挑出二十个身手利落、沉得住气的兵士便好。”
“青羽卫?”慕文敬应声蹙眉,慕惜音闻此含笑颔首:“对,青羽卫。”
“爹,您忘了吗?女儿这次出京,可是带了足足五十杆隧火铳与两千颗铅丸的。”
——青羽卫的那一营纨绔,这一年在她手下,早便被她训得彻底脱胎换了骨,如今在耍火器这一项上,更是能与神机营的一众精锐掰一掰腕子。看书喇
她这次给他们批上二十杆火器并上八百铅丸,怎么都够拿下那座扶离大营。
——再说,她手里捏着的底牌,原也不止这么点。
女人杵着桌面笑了个从容万般,慕文敬却在听见这话后,陡然垮了一张脸:“好家伙。”
“你不说,我还真给它忘了——主要平常也没见你使唤过那玩意呀!”
“害,谁让这东西造价高,用起来还有诸多不便,只适合奇袭,暂不宜常用呢。”慕惜音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头,继而假咳着正了色。
“其次,温氏的哨点设得虽密,却不是浑然密不透风,这些日子以来,女儿已命‘枭’详细探出了一条守卫最为松懈的小路。”
“——只要我们的人稍微注意一点,便能成功绕开扶离人的防线,摸到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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