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带来的是一则好消息,楚国朝廷已答应,派遣三皇子楚庭造访临虞城,在此地进行和谈,据悉,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且不日便会抵达。
得知此事后,沈濯日当即下令加强两城附近的守备,并吩咐龙威调五千精兵在临虞城外迎接楚庭。
一大早,就有士兵运送新鲜的食材到衙门,木车上竹篓里装满了绿叶挂珠的蔬菜。
唐芯忙指挥厨工帮忙卸货,看着一筐筐食材搬进门,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道道菜名。
“大人。”厨工好不容易将食材清点完毕,欲言又止地站在唐芯身前,晒得幽黑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局促。
“咋啦?”唐芯挑眉问道。
“是这样的,眼下军中盛传,楚国的使臣这两日就该到了,到时候将会与我军和谈,”厨工憨笑着抓头,“可小的们平日里都是给大家伙做大锅饭吃的,手艺平平,恐怕不能胜任和谈期间的膳食。”
这次来的是楚国的皇子,菜肴若备得太差,丢的可是国面啊。
“所以昨儿个夜里,小的们商量了一下,想向大人您取经,讨教一番。”
“哎哟,我还以为是啥大事呢,不就是备菜吗?包在我身上。”唐芯答应得轻松写意,可当她把这事往沈濯日那一说,却现,他的面沉瞬间变得冷沉。
满腔的热血豪情,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弱弱地问道:“有问题吗?”
沈濯日抿唇不语,眸色甚凉,令唐芯心里愈打鼓。
“你倒是说话呀。”她偷偷伸出手,戳了戳他结识有力的手臂。
“你要亲自下厨?”沈濯日冷声问道。
“当然……”卧槽!这货的眼神好可怕,到了嘴边的‘了’字,默默咽下去,她特上道的摇摇头:“是不可能的啦。”
这话一出,沈濯日的面色有所好转:“没忘记你是朕的御厨就好,你的手艺只有朕能品尝。”
至于其他人,要想她精心筹备款待,痴人说梦!
“真霸道。”唐芯嘀咕道,可心里嘛,却甜得像掉进了蜜糖里。
“嗯?”语气微微加重。
“我什么也没说。”唐芯慌忙捂住嘴。
见状,沈濯日不禁莞尔:“朕耳力尚可。”
言下之意是,她的嘟哝他都听到了,不承认也没用。
“是是是,您老的耳力棒棒的,几百上千米之外的动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是名副其实的顺风耳。”唐芯赶紧给他戴高帽。
沈濯日既无奈,又觉好笑。
哟西,顺毛成功了!
唐芯紧了紧拳头,笑道:“我不下厨,但给厨子们支支招总可以吧?教他们几样能上台面的菜肴,顺便再监工,这样子,不就两全其美了?”
又不会因为粗茶淡饭丢了他的脸,也能让他心里舒坦,妥妥可行啊!
“城中不缺厨子。”沈濯日语气平平。
“可我都答应了,临时变卦多不好啊。”唐芯央求道,见他不为所动,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微光,身子冷不防向前靠近,吧唧一下,亲了他一口。
左脸一触而逝的触感,让沈濯日登时愣了,尚未来得及回味,就听到她得意洋洋的声音:“不说话就是默认咯!那就这么定了!“
言罢,她不给沈濯日反悔的机会,一溜烟窜出门去。
璀璨骄阳高挂苍穹,夺门而出之际,她那通红的耳朵在阳光底下显露无遗。
沈濯日双眸一凝,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左脸:“蠢丫头。”
……
三日后,楚国使臣的车列出现在临虞城外二十里地,约莫下午应能进城。
唐芯在后院的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据前方传回的消息,使臣队伍足足有五百余众,她只得把厨工分作两拨,一拨准备护送士兵的膳食,一拨厨艺尚佳的,则负责楚庭等人。
“鱼暂时不用杀,等人到了城门口现杀!不然,肉质会不新鲜。”
“腌制的乳猪沥干没?炭火呢?”
“调制的酱料呢?”
……
弥漫着热气的厨房里,时不时能听到唐芯的吆喝声,院子里加紧赶工做出的简单铁烤架下,堆放着不少炭火,两名厨工一前一后架着已处理好的全猪出来,一共两只,完整地叉在炭火上。
“等一下。”一声急呼从厨房里飘出来,唐芯箭步冲到烤架旁,“这样不行,翻个面,先烤猪腔的部分,不能先烤外皮,容易烤焦的,算了!这活儿我来,你们进去里边帮忙。”
唐芯卷了卷衣袖,挤开厨工,自行坐在小板凳上,在她脚边放着两个小木桶,一桶装水,一桶装油,娟帕浸湿以后,裹住铁家上小拇指粗细的铁叉,转动猪身。
烧得通红的炭火分外熏鼻,唐芯却是面不改色,专注地观察着猪肉表皮的色泽,进行均匀受热,再迅速抹油。
下午,烈日高照,唐芯的脸颊被炭火烘烤得红彤彤的,香汗淋漓。
当沈濯日步入院中,见到的便是她这一副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剑眉不悦地皱紧,快步上前。
乳猪溢出的香气,掩盖了他的气息。
唐芯一无所查,还以为是厨房里的人出来了呢,头也没抬的说:“帮我去把找根针过来,一会儿要用。”
她的眼始终没有离开过身前烤成金红色的小乳猪,神色认真而专注。
沈濯日微微拢紧的眉心渐渐展平,悄无声息地去了卧房,取来一根绣花针。
“清洗过了吗?要注意干净卫生啊。”唐芯拾起匕,将表皮上烧焦的一小块剃掉,同时分心询问。
“用油灯烧过了。”沈濯日低声说道,大手拽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匕夺走。
“诶,你在做……”啥!?
唐芯一转头,就被身旁的男人惊住。
我去!怎么会是他!
沈濯日对她惊愕的样子视而不见,宽袖啪地覆在她灰扑扑的小脸上。
“呜呜!”莫名被糊了一脸的唐芯,挣扎着想把东西挪开。
“脏。”沈濯日抿唇道。
“我的猪……”喂喂喂!会烤焦的!
反手将匕丢到清水桶中,而后,向闻声出来的厨工递了个眼色:“这里,你们接手。”
说罢,弯身把某个不安分的女人打横抱起,双足地点,顷刻间便飞出了院子。
两名厨工怔怔望着天空下惊鸿般的身影,半响后,扭头对望一眼,目光齐齐投向仍在炭火中散着香气的乳猪。
“好像可以出炉了?”
沈濯日径直回房,被风吹了一脸的唐芯刚落地,迅速从他怀里脱身出来。
“你疯啦?我的猪还没做完呢,马上就是最后的验收了!”她一脸不乐意的瞪他。
“之前是谁说,仅是在旁指点?嗯?”沈濯日挑眉问道,语气分外危险。
唐芯扯了扯嘴角,满心的火气顿时没地儿了,撅着嘴,小手无措的梳理凌乱的丝:“因为他们手艺不太好嘛,乳猪最讲究火候,火大了,小了,都会影响到口感的!而且,我只是帮忙监火,也算是指点的范围啊。”
她越说底气越足,最后,还很肯定的点头,一副‘就是这样子’的诚恳表情。
沈濯日眸光轻闪,屈指弹在她脑门上一弹:“把你弄成这副德性,也是指点的范畴?”
“啊?”唐芯很是迷茫。
见状,沈濯日精美的下颚微微一抬,示意她自个儿去照镜子。
唐芯果断来到铜镜前,模糊的镜面上倒影出了她黑一块白一块的面庞。
她刚才就是这造型?
镜子里投映出沈濯日缓缓靠近的身影,唐芯肃了肃脸,一本正经的解释:“这多正常啊,用炭火烤东西,难免会沾上些灰,这些印记呢,是我专心做事的证据!”
“哦?如此说来,爱妃倒是颇感自豪。”沈濯日不怒反笑,眼眸渐渐冷了下去。
话都说出口了,唐芯只能硬着头皮死撑:“是啊!就像带兵打仗的将军,吃再多苦,受再多伤,只要能打胜仗,过程里的苦难那都是荣誉!”
“这话确有道理,”沈濯日似是认同般点头。
“是吧?是吧?”唐芯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
“那爱妃一会儿便以这副尊容,随朕前去见楚国贵客。”沈濯日沉声道。
唐芯彻底傻眼了,嘴唇哆嗦几下,不可置信道:“你说啥?见客?我?”
“你有异议?”这丫头素来不分尊卑,如今,竟不顾身份与厨子打成一团,还故意瞒着他,亲自下厨,着实欠收拾!
“有!很有!非常有!”唐芯使劲磨牙,“你之前没和我说过这事。”
“朕方才不是说了么?”沈濯日回道。
“我完全没有准备!”
“无妨,爱妃这一身的功勋荣誉,足矣。”
“我是女子好不好?而且要官职没官职,要威名没威名的,陪你接见和谈的使臣,合适吗?”唐芯据理力争,试图说服他打消这个要不得的念头。
陪他不是不可以,只是连衣物也不换,分分钟脸丢到太平洋去好么?
沈濯日面色不变,仍是一派气定神闲。
“朕让你去,谁敢说个不字?”
关键是她不要去啊!
唐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人家嘴上不说,背地里不得笑话你吗?你见过哪国和谈,还会带家眷的?”
家眷么?
她的话令沈濯日倍感满意,薄唇微扬,轻笑道:“娘子这般通情达理,实乃为夫之福。”
“可不是嘛。”以为他回心转意,唐芯长松口气,却不想,下一秒,耳边竟飘来一句惊雷般的话语。
“但出嫁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