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容一时间分不清,她问的方向是什么,遂,直言问道:“娘娘想问哪一方面?”
“当然是他起身了没,你回宫时,有没有乖乖吃早膳啦。”别告诉她,她折返回宫会不去沈濯日那儿转转。
“娘娘果真是在乎主子的。”修容冷然的面庞有所回温。
“咳,”唐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双颊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漂浮上两团火烧云,“丫!我是在问你话,不是让你表感言。”
虽然这话没假,但被人当面说出来,她也是会难为情的好么?
修容眼里飞快闪过几许笑意,恭敬拱手:“属下知罪,主子一切安好,属下离宫前,主子特意叮嘱,让属下决不可离开娘娘一步。”
“我待在府里能出什么事?他也太小题大做了。”唐芯撅着嘴抱怨道。
承认在为主子的关怀而开心,真有这么困难吗?
对唐芯口是心非的能力,修容倍感无奈。
谈话间,一股筒子骨的高汤香气随着风徐徐飘来。
唐芯鼻尖一动,整个人像弹簧似的从石凳上弹起:“走,咱们去瞅瞅是谁在煲汤!”
这味道,可馋死她了!
一路沿着浓郁的香气追寻而去,经过后院,来到了位于府宅最后方,与下人居住的四合院距离不远的火房,站在厨房外的小院子里,那股鲜美的味道源源不断渗出木门,引得唐芯哈喇子直往外冒。
她弓着腰,暗戳戳靠近木门。
修容有些不忍直视,低声火:“您若想吃,大可命下人为您盛上一碗。”
真的没有必要在这儿贼头贼脑的,实在是有失身份。
对哦!
唐芯一脸恍然大悟,朝她投去抹赞许的眼神,直身站起,刚要推门进去,哪想到,厨房里忽然有交谈声传出。
“你们都听说了吧?大小姐回府省亲来了。”说话之人嗓音略显沧桑,应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这几日做事都仔细些,别冒犯大小姐,若惹得大小姐不快,就连我也保不住。”
喂喂,她有那么可怕吗?
唐芯面上讪讪的,一双耀眼璀璨的大眼睛不满的鼓了起来。
“可是,我看大小姐没传言中那么可怕啊。”近日才被招进府的年轻厨工,不解的说道。
听到这话,唐芯颇为认可的点头。
“那是你没看见前两年的小姐,”又有一人出声,“自打二小姐患了失心疯,大小姐悲痛过度,大病一场后啊,就整个变了个人,府里的奴才们但凡是犯了错,或是做事儿惹到大小姐,那下场,真叫惨啊,就说李鑫吧,他可是府里的老人,大半辈子都在府中做工,结果呢?就因为身子骨抱恙,偶然一次耽误了打整莲花池的时辰,大小姐下令重打了三十大板,可怜李老年事已高,一通板子打下来活生生去了半条命,要不是夫人闻讯赶到,救了他一命,恐怕现在坟头都得长草了。”
‘嘶’
唐芯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不是虐待老人吗?
修容略带谴责的看了她一眼,唐芯的脸庞顿时黑了,妈蛋!这事儿真和她没关系!是那混蛋本尊干的!
厨房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说起来,大小姐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老人唏嘘道,“小姐当年名冠京城,不止样貌出众,且学富五车,又是个温婉贤良的性子,谁人看了不称上一声好?哎,也许是二小姐的事儿,让大小姐太过伤心,才会性情大变。”
“是啊,”这话引来不少下人的附和,“以前小的最喜欢去大小姐院子做事儿了,每每做得好,还能得不少赏呢。”
“往常打罚下人的,总是二小姐,前几年,我差点犯了些小错,险些被二小姐严惩,是大小姐恰巧经过救了我一命。”
“二小姐的事,是大小姐的一块心病,自从二小姐出事儿后,我觉着,大小姐是越像二小姐了,不说性情,连这嗜好、习性,也与二小姐一模一样。”
……
唐芯越往下听,越觉得心里凉。
等到话题转到别处,她才拍着酸的腿站起身来,慢吞吞往院子外走。
本尊以前竟然是个贤良淑德的温柔女子?
原谅她脑洞太小,实在想象不出本尊温柔起来的画风。
甩甩头,侧目看向身后的修容:“你知道我有一个亲妹妹吗?”
“略有耳闻。”修容如实相告,捡了几件丞相府二小姐的事儿说与她听,“据说贵府二小姐,与娘娘本是一母同胞,却生来性子顽劣,五岁时,便与尚书府的庶出千金打闹,用石头砸破了对方的脑袋,此事当时闹得极大,震惊朝野,唐相事后曾亲赴尚书府代女请罪,十岁那年,她当街骑马,马儿受到惊吓,撞翻了沿路的摊位,将摊贩撞至重伤,十三岁时……”
“够了够了,”唐芯赶忙叫停,“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熊孩子啊。”
满满的全是黑历史好么?
而且,这些事怎么听都该是本尊这种人才做得出来的。
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让唐芯脑子嗡了一下,脸色骤变。
“娘娘?”修容略带担忧的唤道。
她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有些恍惚的说:“没,没事儿,我就是突然间听说了这些劣迹,有点儿受不住。”
“娘娘在宫里做过的恶行,并不比您的妹妹好到哪儿去。”修容吐槽道,若是把唐芙先前的事迹说出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换做平时,唐芯怎么也会为自己正名,但她这会儿满脑子装着的都是另一件事,哪顾得上和修容斗嘴?
离开后院在半道上,唐芯便与过来寻她的大丫鬟撞了个正着,修容隐到暗中,目送她跟着丫鬟去往前厅。
唐尧已经下朝了,正在厅里同张芸说话。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围坐在一起,多是唐芯和张芸谈笑,而唐尧则正襟危坐在边上,沉默的听着。
威严的国字脸添上几许柔和,宛如一个严父。
午膳时分,唐芯终于喝到了那勾起她肚子里馋虫的萝卜筒子骨汤,香喷喷的热汤下肚,一时间什么困扰,什么杂念,全都变成了天边的浮云。
美美的饱餐一顿,她大咧咧的问道:“爹,娘,妹妹她不在府里吗?我回来好一会儿了,咋没见着她人呢?”
这话一出,轻松欢快的氛围霎时冰冻。
“你都想起来了?”唐尧神色肃穆的问道,话语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唐芯有些懵圈:“想什么?”
见此,唐尧明显松了一口气,慢吞吞搁下茶盏,沉声问:“怎会忽然提起芯儿?”
“芯儿?”那是什么鬼?唐芯眨巴着眼睛,分外迷茫。
“芯儿是你妹妹,”张芸的神色很是黯然,“也不知她在尼姑庵过得好不好,都快三年了,她……”
“好了,”唐尧明显不想再继续谈论此事,强硬的打断她,“无缘无故提那逆女作甚?”
张芸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额,要不,当我没说吧。”唐芯总算从懵逼状态里苏醒,干笑着打圆场,“爹娘,你们别因为我吵架,老夫老妻了,多伤感情啊。”
“哼,不着调。”唐尧冷睨着她,斥责道。
“娘~”唐芯果断寻找靠山,一溜烟蹭到张芸身旁,拉着她的手,说,“爹骂女儿。”
唐尧虎目圆瞪。
“你瞧,爹还瞪我。”唐芯好似抓住了现行,指着唐尧软声软气的说道,可把唐尧气得一张黝黑的脸庞变成了深沉的红褐色。
猛地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娘,爹他是不是恼羞成怒啦?”唐芯以一种他能听到的分贝出声。
唐尧脚下一个踉跄,站稳后,步伐加快一倍不止。
见状,唐芯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
张芸好笑地拍了下她的额头:“你啊,竟敢捉弄你爹。”
“谁叫爹成天板着张脸?您不觉得,看爹变脸挺有趣么?”唐芯吐吐舌头,还给自己的坏心眼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张芸说不过她,却也欣慰着女儿的转变,没舍得苛责她。
唐芯趁机又问了些关于妹妹的情况,提到此事,张芸面上的笑容淡了许多:“难为你至今还挂记着她,她病得厉害,三年前就被你爹送去了尼姑庵修身养性,整整三年,娘连她的面儿也没见上。”
她几次三番想要去尼姑庵探望女儿,却总被夫郎制止,只能在暗处嘱托丫鬟偷偷送些银两、被褥、衣裳,好让女儿的日子过得好些。
又是三年前……
唐芯隐隐觉得整件事透着一股子古怪,她没敢多问,深怕在张芸的伤口上撒盐,好言好语安慰一阵,等她情绪恢复了,才放心地回到卧房,就着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把得到的消息一一写在纸上。
华灯初上,唐芯在前厅用过晚膳,揉着圆鼓鼓的肚子,慢悠悠回到房间。
刚推门进来,取出火折子点亮蜡烛,一转头,竟见到书桌后坐着一道黑影。
“啊!”她惊慌的大叫一声,手里的蜡烛抖落到地上。
眼前墨黑的影子一闪而过,下一秒,蜡烛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指稳稳夹住,几滴蜡油滴落在指头上。
“你有没有怎么样?”唐芯慌忙扯住他的手腕,心疼地看着他的食指,“是不是很疼?你等一下,我去弄点凉水,再找点儿烫伤药。”
说完,她马不停蹄冲出门去。
瞧着那风风火火的身影,沈濯日不由有些好笑。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如挠皮擦痒,不足一提,但她的重视与在意,却叫他甚是窝心。
随手把蜡烛搁到桌上,悠然落座,等待着某人取药打水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