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这次回来倒真和以前不同了。”笑够了,张芸满怀欣慰的说道,就那么静静看着唐芯,仿佛怎样也看不够似的。
这是她的女儿,哪怕过去犯下再多的错,只要她知错能改,作为母亲,她岂有不原谅的道理?
“过去害娘亲难过,是女儿的不对。”唐芯不想去问本尊曾经做了些什么,但便宜爹和便宜娘初次见到她的异常反应,足够让她明白,本尊定是个让他们伤透了心的存在。
正因如此,才会因为一点点的转变,而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就像常年处在黑暗里的人,哪怕是一点零星的光芒,都足以点亮他整个世界。
“对了,娘亲,”唐芯献宝似的把食盒打开,一盘盘凉掉的点心全都搁到了张芸身边的矮几上,“额!”
居然冷掉了……
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就要动手把菜品装回去:“我拿去厨房热热。”
“哪用那么麻烦?”张芸轻轻抬手,阻止了她,捻起一个水晶饺子,细细看了多时,才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味道怎么样?”唐芯直勾勾盯着她,活像只正在求夸奖求表扬的小狗。
张芸拭了下嘴角,莞尔一笑,那笑似桃花盛放,美不胜收,刹那间,惊艳了唐芯的心神。
“娘亲,你以后绝对不能对着爹以外的人笑。”肯定会招惹上无数只狼的。
“扑哧”,张芸忍俊不禁的笑了,试探性地出手,点住她的额心。
见唐芯没有抗拒,眸中盛满了无尽暖意:“没规矩。”
“哎呦,人家是为爹着想啊,朝堂上政务繁多,再为娘亲驱赶狂蜂浪蝶,可不得把爹忙得团团转吗?”唐芯俏皮的吐吐舌头,撒娇道。
“你呀,”张芸有些面颊烫,哪儿受得住她这么直白的打趣?“过来,让娘好好看看。”
唐芯乖乖走到她身前,挂着甜糯的笑脸,任由她端详。
芊芊玉指拨开她耳鬓的青丝,抚过眉眼:“瘦了。”
“哪有?”唐芯捏了下腰间的衣服,“您见过这么苗条的胖子吗?”
她走的不是骨感的路线,而是圆润好么?
“你不说,娘也是知道的,”张芸只当她在强颜欢笑,“后宫那是吃人的地儿,以你的性子,在那里能讨得了什么好?娘都听人说了,你在宫里遭了不少罪,还撞伤了脑袋……”
想到那些消息,张芸的心阵阵揪痛。
“那是女儿不小心,想体会一下夜里泅水的滋味,哪想到,竟撞到了脑袋。”唐芯不好意思的抓抓脑勺,“不过,女儿现在身体倍儿棒,不信娘摸摸。”
她执起张芸的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挑的是肉最多的地儿。
“没事儿就好,娘不求别的,只盼着你啊,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张芸泪眼婆娑的感叹着,碰碰唐芯的脸蛋,总觉得摸不够。
“女儿受伤的事,是爹告诉您的?”唐芯杵在原地没动,任由她上下齐手。
“你爹他向来报喜不报忧,内宫事务,更是不会往府里说。”说到这儿,张芸颇有些埋怨。
“可不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忍不住出声,“小姐的消息,都是宴会上那些长舌妇透露给夫人的。”
每每小姐在宫里犯了什么事儿,或是又惩治了宫人,总会在官宦女眷聚会之时,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尤是那些个武将府上的,个个嘴上不关门,也没个眼色,专挑夫人不爱听的讲。
“啧,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那是嫉妒。”唐芯用脚丫子想都想得出,定不会是什么好话,瘪瘪嘴,“娘亲,以后她们若再敢说些您不乐意听的话,您别闷着,只管找人告诉女儿,女儿帮你教训她们!”
她恶狠狠挥舞着拳头,似要与那些长舌妇拼命。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教训得了谁?”张芸心头甚暖,笑骂道。
唐芯梗着脖子说:“打不过不怕,女儿有帮手!”
冷面神在手,天下我有!谁来虐谁!
张芸笑着摇头:“这话可不许往外说。”
“嘿嘿,女儿有那么蠢吗?”唐芯摸了摸鼻子,挨着她坐下,然后又拜托一旁的大丫鬟把养生的米粥拿去热一热,捏着糕点开始投喂张芸。
“娘就知道你的病会好起来的,若是哪一日,你妹妹也能如你这般懂事,娘便是死,也能安心了。”张芸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防轻声感慨一句。
‘啪嗒’
指尖的糕点咕噜噜滚到地上,唐芯满脸错愕的望着她。
她哪儿冒出来一个妹妹?
不会是府里的三妻四妾们,给她生的吧?可是,她不是嫡女吗?为毛还有一个妹妹存在?
察觉到她的异样,张芸懊恼的咬了下嘴唇:“瞧我,净说些不该说的,你一大早回来,该是累了,娘带你回房歇息。”
这转移话题的水平不要太差!明摆着有事隐瞒她!
唐芯有心想问个明白,可看着张芸不愿多说的样子,愣是忍住了。
穿过前院,约莫走了一刻钟,在东南方距离主院最近的院落止步,拱形月门上方,雕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青莲苑。
刚踏进院子,唐芯就被院中栽种的满池睡莲深深震撼了。
如今正是初春,片片葱绿的叶子托衬着齿叶状睡莲,花瓣或粉或黄,微风轻抚过,池中泛起丝丝波纹,花瓣更是摇曳生姿,美如仙境。
“这池子是你最喜欢的。”张芸早已知道女儿因伤了脑袋,失去了过往的记忆,牵着她的手来到池边,指着旁侧的紫藤架说,“你往常最爱坐在那里赏莲。”
本尊是有嗜莲癖嘛?这一池的睡莲就不说了,池面上更是有大片大片的水皮莲,渐次相连着,与睡莲联手将整个池面沾满,仿若密不透风。
唐芯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莫名有种自己好像患上密集恐惧症的错觉。
“娘亲,”她扯了扯张芸的衣袖,“咱们快进屋吧。”
再多看几眼,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了。
张芸当即噤声,陪着她一并进了主屋,初一进门,唐芯就被搁置在书桌那厚厚一叠的宣纸吸引了目光。
“这些是?”
“都是你往常练字时写的,”张芸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回忆之色,“过去啊,你时不时就会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练了字也不许旁人观阅。”
什么鬼嗜好?
唐芯再次给本尊按上有病二字,拔脚走到桌边,随手拨开前几页用来遮挡的纸张。
四方端正的莲字,笔直地刺入她的眼眸,再往下翻,那厚达拇指粗的纸页上,竟然写的都是同一个字!
“妈蛋!这丫绝壁精神不正常。”唐芯见鬼似的将纸张丢掉,拒绝再碰。
张芸小坐了一会儿,不愿打扰她休息,离开了主院,临走之际,她不忘叮嘱丫鬟去库房里取新的被褥送来。
唐芯满屋子转了两圈,越打量越觉得这地方说不出的诡异。
桌上的砚台、狼毫笔上,竟都刻有莲花状的图纹,分隔外厅和内室的珠帘里,靠窗放置的八仙架子床头尾两处,同样刻有一模一样的花纹,更别说那幅悬挂在床头正对面,以朱砂作画栩栩如生的艳红莲花画卷了。
“我以前真有那么喜欢莲花么?”唐芯微微偏头,向整理床被的丫鬟请教。
“大小姐过去不是这样的。”丫鬟一时嘴快,心里话冷不丁吐露出来,旋即,立马意识到自个儿说错了话,慌忙想要请罪。
“别跪!”唐芯先一步跳开,一脸抗拒,“有事说事,别随随便便行大礼。”
她怕自己会折寿。
“是。”丫鬟盈盈屈膝,略显局促的杵在原地。
“你说过去不是这样,那我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特殊的癖好?”唐芯莫名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小脸纠结的拧在了一起。
丫鬟有些欲言又止。
“我就是问问,你只管说,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唐芯信誓旦旦的给出承诺,这才勉强安了丫鬟的心。
吞咽几下,她支支吾吾的回答道:“自打二小姐得了失心疯,大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往二小姐喜爱之物,您都变得上心,这酷爱莲花的习性,也是因着二小姐。”
“二小姐?”唐芯听得一头雾水,“就是娘亲口中的,我的妹妹吗?”
“噗通”,丫鬟顿时软了膝盖,“这事是府中的禁忌,奴婢不敢妄言,求大小姐大慈悲,不要为难奴婢了。”
她砰砰的磕着脑袋,没一会儿,额头上便出现了一摊红印。
唐芯慌忙把人扶起来,想安慰几句,却见她害怕得身体直哆嗦,只好收回欲拍肩的手掌,罢罢手:“得了,我不问你就是了。”
“谢大小姐开恩。”丫鬟感激涕零,吸吸鼻子,极其惶恐的问道,“屋子都收拾好了……奴……奴婢能告退吗?”
“……”她真心不吃人好么?
唐芯无奈地挥了挥爪子,允许的话还没说出口呢,丫鬟就如一阵风匆匆奔出院子。
“啧,宝宝竟然也有讨人厌的一天。”悻悻的放下胳膊,唐芯在屋子里待了片刻,仍旧觉得这事十分古怪,索性偷偷溜出门去,想要多打听点情报。
在后院转了一会儿,但凡是遇到的下人,莫不是个个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唐芯尝试几回和他们打招呼,拉近些关系,却适得其反,倒是把人吓得不轻。
有过几次失败的经历,她只好放弃套话的打算,一脸失望的在后院一处凉亭里停脚。
“修容姐姐,你说,宝宝以前真的很坏么?”居然人见人厌到这种地步,话一出口,她这才响起修容已经回宫了,自嘲地笑了一下,弯腰锤着酸的双腿。
可下一秒,石桌旁忽然有劲风刮来。
“卧槽!”余光瞥见一道黑影,唐芯惊得一屁股从石凳上跌坐下去,“你啥时候来的?”
修容额角一抽,径直把人拽了起来:“属下回来已有好一阵了。”
“下次出现前,麻烦和宝宝说一声,宝宝心脏脆弱,多来几回,真会猝死的。”唐芯重重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又问了问宫里的情况,得知夏允儿没出什么大事,这才安心几分。
“那你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