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密档案~
2999年8月7日,中庭汩水街215号住户报夜间多噩梦,梦中受人追逐,被钝器殴打,痛感强烈,称有“怨灵作祟”。当值小队前往实地调查,判断为建筑年老失修噪音扰民,安抚居民情绪,结案。
11月20日,汩水街215号住户报频繁幻视、幻听,居民情绪不稳。当值小队怀疑为遗物引发异动,探查无果后按流程上报。当夜起安排队员日夜值守,观察情况。
11月21日,确定幻视为真……
12月30日,当值队员报情绪不稳……
3000年2月4日,当值队员报出现衰弱现象,伴随频繁幻听幻视与脑内痛感。接总部姬怀素令,疏散所有住户,封锁汩水街215号建筑。接总部解安令,开始三个月特殊观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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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衡空我可提醒你啊,灵体这东西花招多得很。事后记得收拾干净,别留手尾……”
如今是5月3日,特殊观察期还差一日结束。楚衡空站在汩水街215号门前,回忆着临走前解安认真的嘱咐。
这是栋有些年头的老公寓楼,楼外的楼梯锈迹斑斑,窗外还是老式的金属防盗网,远看好似一排憋仄的笼。为楚衡空带路的队员叫吕兴,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资历,他将公寓铁门处的黄封条撕下,抓过不知多少罪犯的手有点哆嗦。
“楼里东西很邪乎,楚哥您小心。”吕兴放轻声音。
“试过用遗物吗?”楚衡空问。
“刀枪之类的戳不到,再高级的咱手头没有。”吕兴打了个寒颤,递来一串钥匙,“要我说就该把这楼直接砸了,一了百了。”
“先看看情况。”楚衡空接过钥匙,独自进楼。
吕兴心中多了份敬意,心想楚探长果真艺高人胆大,明知有鬼还敢进屋。他却不知楚衡空心里是一点危机感没有,一来三个月观察已基本确定这楼里白天没动静,二来兜里还揣着张符……
【赦鬼灵符】
【评级:2级】
【产地:龙泉乡辰钧宫】
【效果:符击虚灵,可拘束质点2及以下的幽体
符贴实器,可封印质点2及以下的幽体;实器将转化为遗物,效果视幽体能力而定】
【思念:丧魂坠魄,幽鬼心浊。安魄平魂,心伏灵赦。
——姬求峰】
开玩笑,怀素老爹亲手画的驱鬼符哎!这玩意怕是比他闺女亲自上阵都靠谱!
手握符篆还能怕鬼,那真是不用混了。看看这符的效果就明白那神神叨叨的“三个月观察期”是图什么了,解安是等着把鬼养肥些拘来做器灵嘞。因而楚衡空非但毫不紧张,还对这任务的收获有些期待。他一步步走上楼外的铁梯,生了锈的台阶吱嘎作响。
老楼里没有“电梯”,他一路走上六层,用队员送来的钥匙打开“配水房”的大门。屋中大半地方被圆筒型的器械占据,总闸旁边有个投币孔般的小洞。楚衡空拿出十颗流珠,一一塞入小洞内,拉下总闸。
咕咚。
能源接续,回路联通,开闸泄水般的声响传出,楼道内的灯光一一亮起。这栋老楼又活过来了,支持它发亮的是那些价值1000流珠的小球。楚衡空在这些天明白过来,洄龙城里没有电力,只有“潮流”。存储潮流的流珠既是货币也是能源,它通过某种难以理解的机理供给能量,让这座城市得以运作。
只是不知道,怨灵还需不需要用水。
楚衡空缓步走过楼道,灯光暴露出灰尘遮掩的痕迹。墙壁上有深度不一的弹坑,这里曾发生不止一场枪战;木屑和铁块躲藏在墙角,大些的碎片还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轮廓,似乎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生生压瘪挤碎……看痕迹力量尚不如他,但体型很大……
楚衡空尝试将找到的铁块拼起,那狂野的裂痕让他想起雪山的狼。但这些铁块曾属于一整面大型盾牌,能将两人高的铁盾一口咬穿,这样的狼该有多大?
楚衡空鼻翼微张,他没嗅到野兽的腥臊味,却闻到了淡淡的垃圾臭气。情况比想象要复杂些,他起身准备再做调查,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灯灭了。
自后向前,灯光一盏盏熄灭。楚衡空握住一块碎铁,慢慢转身。最后方靠近楼道口处还留着一丝绿色的应急灯光,被灯光照绿的墙上,一张瘦削的脸正冷冷地望着他。那面孔上满是血与淤青,眼部空余两个血口,乌黑的血液汩汩流出,像恶臭的脓液在面容上流淌。
没电影里那么可怕,但很丑。
楚衡空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似乎刺激到了那墙中鬼脸。她一下子消失不见,楼顶中空余幼小的女声:“不要……别……过来……!”
狂风瞬间席卷走廊,飞溅的尘埃与木屑之中,大如轿车的黑影狂啸奔来!
楚衡空二话不说将碎铁掷出,拳头大的铁片正中黑影的头部。可它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黑影,就像当初石子穿过空想恶魔的身体。普通的攻击的确无效,黑影在呼吸间便穿过走廊,张开巨口撕咬。兽类特有的腥气随劲风传来,浓烈得简直令人无法呼吸。
黑影扑了个空,楚衡空早有准备。他一肘砸破窗户顺势跃出公寓楼,半空中触手向上一卷,勾住外突的防盗窗。
楚衡空靠触手挂在三楼窗外,等待怨灵下一步的行动。顶层楼顶中不详的黑影散去,他在心中以秒为单位默数。
1、2、3……
轰!
楼中尘土飞扬,动静大得连防盗窗都被撼动。三秒半后,三四楼间的夹层忽然塌了,那黑影生生砸穿了三层楼,它自碎石中落下直撞向玻璃窗。楚衡空果断松手落地,玻璃窗在他落地时被咬得破碎,连带铁制的防盗窗也被扯成了碎片。
楚衡空后撤数步离开公寓楼范围,黑漆漆的楼内传出低吼,但无人追来。过了一阵,似是发现此人无意入楼,野兽的气味淡去,但楚衡空能感觉到某物的视线。那东西还盯着他,只要一进公寓就会再度开战。
留外看守的吕兴赶忙跑来:“楚哥你没事吧?”
“是挺邪乎。”楚衡空活动了一下胳膊,“让弟兄们拉开距离,那玩意白天也能动。”
吕兴声音都打颤了:“咱们开砸?”
“先不急……”楚衡空琢磨起来。
这次的敌人不好对付,单一个免疫物理攻击还好说,找个时机一拍符篆就是了。可他挂在楼外时瞧得很清楚,那鬼东西是“撞”碎了楼顶,“咬”碎了玻璃,它自己是能造成物理伤害的。恶鬼不但有虚幻身体还带怪力,不做准备只怕要栽跟头,还是先探探它的底。
楚衡空想起那女童鬼脸,问道:“查过周边的儿童失踪案吗?”
“去年年底排查过,符合条件的有一家……”
吕兴欲言又止,将一份早准备好的简报递来。楚衡空粗略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才一周就结案?”
“没敢细查。吕兴小声补充,“是惹了猫了。”
惹了猫是一句黑话。
故事多的地方总有本地人间的黑话,洄龙城人最常说的,就是“灰貂”、“白猫”和“乌鸦”。这看似是无害的兽物,实则指城中惹不起的三个势力。灰貂是沼泽里的邪教“众灵会”,一旦碰上就要被迷得前途尽丧;白猫指中庭的“俱乐部”,城内所有赌博业、奢侈品生意与皮肉生意共尊的巨头;乌鸦则是天上的黑工坊,武器贩子们行事粗暴,惹了他们就没有命了。
楚衡空在这三周查案时也对城中三兽有所了解,他知道市民们惧怕到不敢直呼其名,只是没想到连回生部队的成员都对此如此忌讳。
楚衡空卷起档案敲了吕兴一下,笑骂:“都当条子了还怕罪犯?”
“刚开始不怕的。”吕兴讪笑,“干久了……就知道怕了。”
楚衡空点点头,没为难他:“带我去看看那家人。”
他们为图快而抄了小道,途径地摊扎堆的市场。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透不出半点光亮,摊贩们纷纷用木棍支起小灯照明。烟雾在微小的灯光中飘浮,贩子们的吆喝声显得细小,像是例行公事。“失传的万灵药”“必杀遗物”“沼泽藏宝图”“真正秘传万灵药”……在卖假药与假遗物的地摊后,有正经门面的商贩们卖着水草与冷冻鸡鸭。老旧的寻人启事和通缉令糊在墙上,面容早已被雨水打得模糊。
失踪案的家属住在两条街外的邦兴大厦,这楼足有16层,配了一架升降梯,省了楚衡空上下爬楼的功夫。房门敲了很久才开,男人恼怒得开口就要嚷嚷,看到楚衡空的触手时一下僵住。
“先生,你是不是楚探长?”男人满脸希冀。
“回生部队楚衡空。”楚衡空点头,“想了解下你家的情况。”
男人的表情立马就变了,像将被溺死的人看到了一片浮木。他一把抓住楚衡空的手:“探长我求求你帮我!我女儿失踪半年了,到处都找不到,我求求你……”
男人几乎要崩溃了,楚衡空拍拍他的手:“进屋说。”
男人名叫海恩·卢23,长期在四公里外的宾馆值夜班,女儿随母姓叫蒂娜。他的描述颠三倒四,大半时间在描述女儿的长相,但又形容不出特点,说着说着就开始讲女儿以前多么乖巧听话,然后开始哭。失踪当天的细节一概不知,就是“放学后没回家”找不到了……
情绪化的一般人总是这样,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信息,要靠自己的眼力。
屋里显然很久没做过正经打扫,门口堆着几个没扎口的垃圾袋,角落和沙发缝里还藏着狗毛。属于女儿的房门紧闭,男人的卧室门敞着,衣柜门也没合上,柜里艳俗的紫色长裙积着灰尘。
楚衡空静待海恩说完,问道:“你太太做什么工作?”
海恩沉默了片刻:“……是居家主妇。”
楚衡空没说话,望着他的眼睛。海恩在平静的注视下败退了。“我爱人在俱乐部陪酒……其实只是给客人倒酒的工作,没有涉及那方面……”他声音很小,但凡是个男人说这些话都会窝囊。
“能和太太聊聊吗。”
“她离世了……去年在下层出了意外……”海恩转过头去,“走夜路时在沼泽溺死了。”
中庭的陪酒女没理由去下层走夜路,楚衡空知道海恩自己也不信这些话。
“请节哀。”“……”“家中以前的宠物长什么样?”“一条黑狗……很小,我女儿可以抱起来……”“请描述详细些。”“它很听话……女儿很喜欢,用零花钱买了狗绳和石头项圈……”“石头项圈?”“虽然是石头但很轻。”“狗去哪了?”“和女儿一起不见了……”
楚衡空记下细节:“知道汩水街闹鬼的事吗?”
“闹鬼?”海恩茫然地回望,“没有听说……从没去过那里……”
接下来是些没营养的对话,女儿失踪后有尝试找过吗……空闲时间用来去碧泽找女儿……因为妻子是在碧泽出的意外,所以女儿大概也在那边……会努力寻找请等待消息……楚衡空起身。
“海恩先生,其实你心里清楚。”他离开前说,“失踪大半年了,希望不大。”
那片腐朽的木板沉下了,失去希望的男人没入潮水般的悲伤。他孤零零坐着,声音细如蚊蝇。
“至少……想亲手埋葬,她的遗体……”
“我会尽力。”楚衡空关门告别。
他走出邦兴大厦,这楼足有16层,却极为窄小,湿气比两周前还重,墙壁地板上全是水滴,哪怕站在楼道里也压抑得喘不过气。可出楼之后依然压抑,水幕下阴暗无光,天上的武器像是随时都要落下,将人剁成齑粉。
刚来时的阳光是好运气,这才是洄龙城的平常。
楚衡空深深吸了口气,侧头仰望。这条街上全是类似邦兴大厦的窄楼,一栋栋挤在一起,像是被锁链捆起的人们。而大厦后方不到100米远就是赌场酒吧林立的商业区,那里的建筑宽敞亮堂,衣着暴露的女人们街上揽客,各色灯牌下方衣着阔绰的人们行走,一片灯红酒绿的热闹景象。
站在大厦间的窄巷,能同时看到斑驳的老楼与赌场的彩灯。仅隔了一条街道,却像是两个世界的景象。
守在楼前的吕兴递来包烟,很有眼力劲:“您来一根不。”
“戒了。”楚衡空摇头,“帮我捎把长枪,除灵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