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惨白的阳光洒在中庭的街道上,白龙长吟着游过空中。菜市场上一片喧闹,商贩们纷纷在议价时将身子探前些,好享受难得的阳光。
放晴在洄龙城是个稀罕事儿,持续两日的阳光更是一年半载都难见到一次。这两天碧泽区有不少人跑来中庭度日,少数胆大的甚至为了日照跑去了上层的工坊区。肉贩子乐得见到这般活跃景象,人到哪去都得吃饭,馆子生意红火,卖肉的挣得自然也更多。
“小哥,买鸭买鹅呀?今早刚宰的,都新鲜。”
穿绿大衣的年轻人正挑挑拣拣:“有牛羊肉吗?”
肉贩子不乐意了:“不看看自己那穷酸样,上梦里买去!”
“馋了念叨两句,犯不着。”年轻人笑笑,“来半只鸭子剁块,不要鸭头。”
“好嘞!”肉贩子翻脸如翻书,立马勤快地挥刀。他刀工很好,气力又足,半分钟剁完抖个袋子打包,一点功夫都不耽搁。剁肉时那讨人嫌的顾客还啰嗦着:“师傅,我下层来的,这周边治安怎样?”
“比沼泽好点有限。”肉贩子头也不抬,“远了不说,前几年的随机杀人案到现在没信。死了老婆的倒霉蛋最近都不哭了,条子屁用没有。”
他少见的多说了些,提起这事就想嘲笑回生部队的废物。顾客拎起鸭子就走,肉贩子恼火起来:“嘿!落东西了!”
“稍等。”
逃单未遂的瘪三在大衣内摸索着,掏出一个古怪的长盒。他打开盒子,薄而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
一把剔骨刀。
肉贩子的心跳一下子停了一拍,他的目光钉死在那把刀上。那人不紧不慢地将刀放在菜案上,他的左臂是一条银色的触手。
“太不小心了。”楚衡空说,“落了你当初杀人的刀。”
肉贩子手里还握着刀,手腕猛得发力剁肉刀却没能抬起。楚衡空右手成爪直打向他的脖颈,迅猛的一击将肉贩子打得如鱼般翻起!
【剔骨刀】
【评级:不入流】
【思念:法·卡纳·谭瓷热爱斩人的快感。险些被捕的他不敢再度冒险,为发泄欲望而向家禽挥刀。】
·
两日后,老熊酒吧。
砰!砰砰!
酒瓶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玻璃渣间的劣质酒如污水般流淌。混混们骂着污言秽语挥刀,却被戴头盔的队员们牢牢压制在地。柜台后的酒吧老板惊怒交加:“还有天理吗?!平白无故就砸人场子,你们这是侵害市民权利!我要去法院告你们!”
没有一个队员搭理他,这支小队的临时指挥官背光站在门口,眼神像在看一个拙劣的戏子。他指尖黑光一闪,一支造型特奇的飞镖将酒吧老板的衣领钉在墙上。酒吧老板看清飞镖的模样,顿时浑身一软。
“用抢劫杀人的黑钱发家,倒想看看是谁要告谁?”
【飞镖】
【评级:不入流】
【思念:老熊酒吧的老板曾是表演飞镖为生的演员。前往城中大户家中表演的那一夜后,他在心中谋划起窃取财富的计划。】
·
一周后,荷花步行街。
“站住!举起双手!”头盔男们将一位无辜市民包围起来。“啊啊为什么?!”无辜市民发出惨叫!但冰冷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
洄龙在上啊……这是何等滥用职权的暴行,终于连回生部队也变为蛇鼠了吗。但是,人们纷纷让到一旁,怀疑的目光反而集中在那位人畜无害的一般市民身上。因为银色触手的男人就站在队员们身后,他的触手一卷,竟将一般市民的面孔“剥”了下来。人皮面具下是有着紫色皮肤的非人面孔,何等的异形!
“怎么可能……”紫皮异形瞠目结舌,“这可是黑工坊产的……”
“面具骗不了一辈子。”楚衡空说,他手中拿着另一张面具,“拷走。”
“是,探长!”
【面具型基础遗物-伪装】
【评级:末流】
【思念:孔旋·3·卡尔在黑工坊买了两张面具。一张用于行凶时栽赃嫁祸,一张用于取代家境阔绰的死者。】
·
两周后,回生部队本部,休息室。
十来张《湍浰日报》在方桌上高高堆起,头条上全是某人的全彩照片。解安随手拿起几张,抑扬顿挫地念着标题:“《新人侦破五年疑案,菜场卖肉佬竟是杀人凶手!》《一周内三大功!年轻队员连破盗窃谜案》《沼泽躲藏四年难逃落网,衡空探长连战连捷》……”
他放下报纸灌了口茶:“光是头条都要念到我口干,谁买了今早最新的?”
“解哥我这儿有。”一个平头队员兴高采烈地举手,“《触手神探30案大满贯,正义终将得到伸张》!”
“楚哥真绝了!”“洄龙城神探啊我草!”“楚哥别骗大家了,还杀手,你以前是名侦探吧?”
休息室内一片赞声,这次没人调侃,大家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从楚衡空加入部队到现在才三个星期,这三周中每个人都亲眼见证了他惊人的行动力。
楚衡空破案堪称神乎其神,他带着书去证物室站上几分钟,转头翻翻档案就能精准锁定犯人。不单如此,他去曾经的案发现场走上一圈,连当年逃犯的逃脱路线,逃走后去往何处躲藏都能推测的八九不离十,那场景模拟之精准,简直像是他当年亲手杀人一样!
也可能他以前的确在类似情境下杀过……
大家纷纷默契地忽略了这份经验的来源,而为探长的老辣叫好。队伍里好久没这么喜庆过了,哪怕对楚衡空有偏见的队员们心里都高兴着。能把案子破了,那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大探长。
沙发上的楚衡空正翻着悬案档案,闻言有点尴尬:“靠遗物查资料罢了,我自己哪懂什么破案。”
“瞧瞧这人喘上了还。只有你能用的遗物不就是独属于你的能力咯?大家说是不是?”
姬怀素拿着两杯冻柠茶走进休息室,队员们一片“就是就是”的附和。她将一杯冻柠茶递给楚衡空,探头说道:“午间休息还看档案,这么敬业?”
“还有件失踪的老案子,办完今日收工。”
姬怀素不由分说地将档案抽出:“这案子给我先,去睡会吧大探长。连续18天高强度探案,你触手都软成银虫。”
楚衡空的触手此时软蔫蔫的,看着跟十天没喝水一样。他赶紧绷直触手:“这两天写书写多了……”
姬怀素单手叉腰:“所以让你去休息。几年的老案子不差一两天的功夫,对不对?”
“多谢队长关心。”楚衡空借坡下驴,“那我今日休假半天,大家谅解啊。”
触手神探离开了休息室,不多时休息结束的队员们也纷纷回宿舍,这几天跟着楚衡空东奔西跑,大家其实也累坏了。
解安将报纸仔细叠好,按时间顺序放进角落的“荣誉室”柜子里。沙发上的姬怀素挑眉看他:“怎么说,厨子?”
“哎呦!这都几点咯,我得赶紧给城主送药去……”解安立马往门外走。
“我说话直点你别计较。”姬怀素没搭理他,“人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冲这三十件案子咱们也得拿出点东西来。不然,太不地道。”
解安在门口站住,沉默片刻:“丫头你想得太简单。要是城主没露那一手,他不会如此尽心。”
姬怀素反问:“初来乍到不到一个月,人家拼命工作不为利益,难道为了感情啊?”
“所以才不能着急。他是个杀手!”解安加重了语气,“为了利益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向来和‘可信’不沾边。他现在留下是满意我们的价码,可如果黑工厂和俱乐部开价更高,他何尝不会站到对面去?”
“你还挺深谋远虑的。可一毛不拔的老板不更是逼人辞职吗?”姬怀素冷笑。
解安一时语塞,姬怀素放缓了声音:“厨子,想清楚,不可能人人都不图名利,加入队伍只为了和恶势力斗争。我也观察他大半个月了,楚衡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个讲义气的人。这样的人最好打交道,但凡你对他好,他绝害不了你。”
“还义气,丫头片子。”解安咕哝着,转过头去躲姬怀素恶狠狠的眼神。他在文件堆里草草一翻,找出了一份年内的档案。
“过头了。”姬怀素认出了那份档案。
“不过头。”解安淡淡地说,“现在不是非常时期么?非常时期就该有特殊对策。既然你们都不想等那么长时间,就用一个案子看看他是不是我们需要的人。”
·
楚衡空难得睡了个懒觉。
这三周来工作强度实打实上来了,劳累后的充足休息是对自己负责。起床后他打了会拳,没急着吃早餐,在书桌前一页页翻着银眼大书。
发现这书的真正能力后,他没怎么犹豫就决定向姬怀素他们公开情报。日后必将常用书籍鉴定,藏着掖着没一点意义。万一哪天现场急需线索追凶,难不成他要拎着书带着证物说“稍等我去趟厕所”不成?
在道上混,最讲究一个信义。一点破事藏头露尾,朝夕相处的兄弟都不敢信你。行事坦荡固然被笑话没心机,可连敌人也会敬你三分。楚衡空自认不是太聪明的人,有功夫琢磨怎么藏书,不如用那时间摸索这书该怎么用。
这三周以来他已基本摸清了鉴定之书的机制。这书记东西很挑,只能鉴定遗物,若是连“不入流”的档次都不到,那放上去也是白纸一张——比如他那没电的手机就什么文字也没有。
多个案子印证之下,书中记载基本属实,“思念”一栏的记载有时会绕上几个弯子,但均是与遗物原主有关的情报。在这些遗物的鉴定过程中,楚衡空逐渐摸清了城中的局势。他先前猜测一点不差,这城里的状况从各方各面看都很糟糕……
这便正是他大展身手的环境呀!
楚衡空收起书本,披上大衣,直接跳出窗户,用触手勾着天台外的栏杆荡了出去。楼里楼外但凡有处凸起,都能成为触手一时的落点。他就这么一路荡进了食堂三层的窗户,档口后的解安眉头一抽:“你再不走正门我就在窗前贴个告示,写‘野鸽与楚探长专用’。”
“说得好像城里有鸽子一样。”楚衡空伸了个懒腰,“来碗白粥配油条。”
“又吃最便宜的,大探长别这么穷酸行不。”解安无奈。
楚衡空倒也想吃点好的,可他是真没闲钱……三周以来天天折腾着破陈年旧案,榜上有名的通缉犯愣是没时间抓。偏偏他自己选了拿灵活工资,没逮通缉犯没抓犯罪团伙就一颗流珠没有。要不是食堂一日三餐都有3流珠档次的员工福利,他早就没钱吃饭了……
“别提了,我本周喝的唯一一杯冷饮还是姬怀素请的柠檬茶。”楚衡空叹气,“说来我搭档呢?”
解安转身盛粥:“丫头今日去工坊出差,说你都干了三周也可以试试自己出工了。”
“这样。”楚衡空顿了一顿,“今日有新活?”
“绝对优厚的好工作,保底一件一级遗物啊!”解安把粥碗放下,神神叨叨地递来一张“符”。
那玩意约莫手掌大小,纸上形如钟鼎的朱色咒文一气呵成,怎么看怎么像是老僵尸电影中常见的道具。楚衡空盯着符篆看了两秒,抬头迎上解安贼兮兮的笑脸。
“杀手同志,从前干过驱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