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美美地喝了一口酒,龇着牙:“有我在你怕什么?还能看着你死吗?”
李缺有些半信半疑地看去。
这些年他泡在上下观的藏经阁里把积存下来的道教典籍摸烂了,也没寻到解决之法。
“你不要那样瞅着我,这些年我和师兄还不照样用十殿阎罗图帮你蒙混了过来。按你那命格,活到现在已是白赚了二十年。”
李缺两岁之前养在三清老祖像前,身穿太极衣,脚踏混元履,又把栖云子羽化前常用的拂尘放在身侧,连殿门都不让他出。这才挡下了无数次阴间使者前来拘人。
两岁后老道又跋涉千里去了一趟五台山,找了佛门大师明空和尚学来一套十殿阎罗图。
这十殿阎罗图相传乃是唐初高僧玄奘法师所创,与天龙八部金刚图、六字大明咒乃佛门三大不传之秘术,镇魔妖驱鬼邪最是好用。本来明空和尚是不愿教的,可架不住老道死缠烂打了小半年,最终明空大师才勉强教了此图,不过没教相应的密咒,也算不违背佛门律例。
接下来每隔两年老道与其师兄便在李缺后背绘上一殿阎罗图,用以震慑阴使。到如今只剩第十殿转轮王还未绘上。
即便如此,每逢月缺之夜也是李缺最难熬的时候。体内蓬勃跃动的阴气就仿佛有一只利爪生生地要把胸膛撕开。特别是心口处,就跟被烧红的铁一寸一寸地烫过去,极其疼痛难忍。
小时候李缺每次疼得死去活来,都赖老道把精粹的道力输入体内才好上几分。等他长到十岁,老道就教了他一套打坐吐纳的心法,李缺这才自行控制了一二。所以对李缺来说,每月的月缺之日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可想而知若是没有这十殿阎罗图,自己估计一个年头都熬不过。
李缺点点头,他心里明白,这老道为了他的事也愁白了头。
于是亲手帮他倒了一杯酒:“老头要不就算了吧,你和师伯别再为我操心了。这一饮一啄自有天数,能活二十年已是我的运气。想来我去阴间看门也挺好的,至少混了个编制呀!”
老道一口老酒刚入口,听了这话差点呛死:“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学了上观那些牛鼻子的口气了,说话一板一眼,故弄玄虚的,简直要……气死我了。滚滚滚,别在我眼前晃荡。”
老道口中的“牛鼻子”正是上院玉霄宫的徒子徒孙们。哦,对了上院玉霄宫掌教张真人正是老道的同门师兄。
李缺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着。
老道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也知道他的心思,略一思索便道:“罢了,明日我便带你去上观,把那第十图绘了吧!”
第二日,师徒俩便上了武当主峰,直奔玉霄宫。
这玉霄宫坐落在天柱峰上,海拔一千六百多米,云雾飘渺,霞光万丈。殿宇坐西北朝东南,传承千载,连绵二十九殿,气势恢弘。
与老道那长生小观简直是天壤之别。
精舍里,李缺除去上衣,就见从肩头到尾椎处已分布了九幅阎罗图,每幅巴掌大却栩栩如生。现在只剩左肩处留有空白。
老道站在一旁念着《净心神咒》,另一须发皆白的老道正拿着一根紫色的银针在李缺后背刺画着第十殿轮转图。
那银针落背,竟不见半粒血珠。
李缺就感觉后背一阵冰凉,却没有半点疼痛,似乎还有些舒服。他知道这是师伯把自己蕴养的道气输入了自己体内,缓解了疼痛。
犹记得第一次刺图时,他才三岁,看着那长长的银针吓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半晌,第十图刺画好了。
世人皆知这地府共有十殿,每殿一君,分别是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
其中第十殿阎王为转轮王薛,面白有短须,双手捧笏。虽不似其余阎王怒目呲牙,却也仪态威严,司职鬼魂转世富贵贫贱,寿命长短。
又见白发老道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籙。
要是他的徒子徒孙看到了,非得眼珠子都飞出来。自栖云师祖羽化后,武当百年来也没出过几张金色符箓。掐着手指算,现在整个武当山金色符箓不会超过十张。
这道家符箓向来以颜色来区分道力,通常分为金、银、紫、蓝、黄。金色符箓道力最强,可制作也极为苛刻,更是对施法者的道行要求极高。
老道手上这张符箓正是当年栖云真人留下的一张,道力极强。
就见他两指夹住符箓,默念口诀:“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就见那金色符箓突然燃起火焰,眨眼功夫烧成灰烬。然后老道快速把这灰烬溶于酒中,全部涂于刺好的图上。
立马那图流动着一股金线,最后金光乍现,转轮王眼波闪动,似乎活了过来。
李缺顿觉一股暖流涌遍四肢百骸,胸口更是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低头看去,那红斑已被一团金色所包裹,延伸出去的血丝像烫到了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了回去,很快就恢复到了原样。
“好了,把衣服穿上吧。”白发老道收回了银针。
李缺穿好衣服,转身朝白发老道磕头:“多谢师伯绘图。”
白发老道即是玉霄宫掌教张真人,道号玉阳子。而把李缺捡回来的老道正是他的师弟,道号不虚子。
玉阳子点头:“缺儿这第十图已绘好,想来两年内应该无恙。”
“师兄,我看这小子体内的阴气这次来得特别凶猛,这图隐隐有些压不住了。”
玉阳子捋着长须:“这十殿阎罗图本就不是我门之物,需加持佛家金刚密咒。现在那老和尚又不知云游何处,这力道终究是有限呀。”
李缺苦笑一声:“师伯,师傅我能再活两年已是白白捡来的,你们不要再为我伤神……”
话还没说完,那脑门就被不虚子重重敲了一下:“我这孤老头子都活得有滋有味,你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这般唉声叹气,没精打采的……你再胡说,小心老头我给你个大嘴巴子。”
玉阳子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缺儿,这些日子我把师祖留下的札记全看了一遍,发现你这事并不是没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