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不解人憔悴,淡淡愁思,三分妩媚。
虽然有点冒犯,但王升对师娘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师娘少说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而且看起来并不是修道之人;但保养的确实不错,肤白貌美气质佳。
当这种平日里刚强干练、无所不能的女人,对别人露出自己软弱无助的一面,很容易就能牵动别人的心神……
“我并不想回忆起和你师父之间的关系,你可以称呼我为……阿姨。”
‘组长’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帮忙,你能不能回山之后替我捎个口信给你师父。告诉他,如果他还在意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尽快来我这里,跟我见一面。”
师父的亲生女儿?王升回忆起了另一张照片上的少女,顿时来了精神。
师父的女儿,那就是自己的女!
呸,那就是自己的师妹!
听师娘这口吻,似乎是小师妹遇到了什么麻烦。
“师娘,嗯,阿姨……我还是喊师娘顺嘴些。小师妹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一些修士纠缠?我这就给师父打电话,师娘您稍等。”
不等那位组长大人开口,王升已经利索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还特别有心的开了免提,把声音放到最大。
王升遐想着,自己告诉师父师娘主动联系他时,师父那轻轻颤抖的嗓音、略微迷茫的语气,说不定能触动到师娘那已经尘封二十年的中老芳心……
然而,让王升意想不到的,是手机那头传来了温柔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王升这才想起了之前从师姐那得到的消息——师父他老人家,去终南山论道闭关突破金丹境去了!
万不曾想到,前有自己上武当山之前错过一段和学姐的美好初恋,后有师父他老人家去终南山闭关错失了一次破镜重圆。
这一师门注孤生的命……
王升有些忐忑的回了句:“师娘,我师父好像要突破境界了,应该在深山老林中闭关去了。”
果然,师娘她老人家露出了浓浓的失望神色,向后靠在椅子上,略微出神。
仿佛积压了几天的压力与疲惫同时袭来,击垮了这本应该从容不迫的‘组长大人’。
“但师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师父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如果师娘和师妹这有什么难事,我能帮上忙,请直接开口,”王升正色道,“我能力有限,但也会全力以赴。”
师娘思索了一阵,轻轻摇头,问:“就没有联系到你师父的办法吗?”
言下之意,自是对王升有些不放心。
王升沉吟几声,道:“我去跟师姐联系下,问问看,师娘您别着急。”
“嗯,麻烦你了……小升。”
“师娘您客气,稍后我给您把视频打回去。”
……
十多分钟后。
吱呀——
古香古色的木门被拉开,身着藏青色道袍、提着一把宝剑的年轻道士,迈步走了出来。
晨曦薄雾,田园清香,李宅虽一片狼藉,却依然有几片挺立的竹林,让这个晨间也能勉强留住几分清雅。
清爽的微风吹来,王升顿感心旷神怡,但想着师娘刚才所托付之事,心情迅速沉了下去。
正在一旁坐着呆的牟月和大牛立刻站了起来,目光中都带着一些好奇。
这位王道长跟组长开视频开了十多分钟,组长难道已经成功说服这位剑道大神加入了他们组织?
“手机,”王升把牟月的手机递了过去,牟月愣了下才伸手接过。
她细心的察觉到了王升眉间的少许凝重,心底更是好奇王升跟他们组长到底谈了些什么。
牟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和大牛贴身保管的‘证件’同时轻轻震动,这是新来了任务。
王升倒是没管这些,他们组长、自己师娘会下达什么命令,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让牟月和大牛配合自己行动。
师父偏偏这个时候去闭关,那素未谋面的小师妹那边,看样子是真的有些麻烦……
看到周应龙和李始悟正在不远处的竹林旁等他,王升将眉间的忧虑藏起,露出少许微笑,步伐轻盈的走了过去。
李始悟见到王升顿时有些激动,提着道袍前摆小跑着迎了上来,想对王升作揖,又碍于辈分,最后也只能踮起脚拍拍王升的肩头。
“非语,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大哥一家老少的性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提,师叔一定要好好报答你才行!”
“师叔言重了,我只是做我应做的,而且周师兄出力并不比我少,”王升笑着自谦了一句,轻轻挣开了李始悟道长的手掌。
后面,牟月和大壮小声商量了几句,大壮扭头跑去李宅大门,牟月则踩着高跟鞋、迈着小碎步,走向这三位武当修士。
李始悟眨眨眼,问道:“这两位是……”
“特殊调查组的成员,在询问有关昨晚的凶魂,”王升简单解释了句,并没有点出师娘的存在。
一旁周应龙忙活了大半夜,自然是知道牟月的来头,他也被牟月和大牛问询过一些情况。
周应龙在李始悟耳旁轻声说了几句,李始悟顿时面露恍然,看牟月的目光多了几分慎重。
牟月对李始悟和周应龙笑着点头示意,然后直接看着王升,柔声道:“王道长,我们什么时候出?”
王升道:“事不宜迟,这就赶去武当山接我师姐吧。”
李始悟眼一瞪:“怎么了这是?这么着急赶回去干什么?今天下午回去也不迟啊,我大哥说要好好感谢师侄你。”
“有些急事,”王升言道,“劳烦周师兄把我放在度假村那边的行李捎回山上,我回山以后去找师兄拿。”
“行,”周应龙大手一挥,“有啥事这么着急,还要去接不语师妹,不行我陪师弟你走一趟就是了!”
王升眨眨眼,周应龙脸一红,顿时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的表现。
周应龙讪笑不已,“起码我跑腿打下手也是挺好用的嘛,雄鸡血可是我提出来的……”
正此时,园林小路的尽头,李始善带着李家人风风火火的朝着这边赶。
王升略微皱眉,直接问了句:“师叔,蒋宗义到底跟李家有什么仇怨?”
李始悟一愣,随后长叹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旁牟月却轻轻推了下额前的刘海,用略带程式化的口吻轻声说着:
“王道长,根据我们已经搜集到的些许信息,大概能回答您这个问题,需要我来解释吗?”
“当然,如果方便的话,”王升带着几分好奇。
“大概十六年前,本地生了一起重大事故,一场矿难导致二十四死十六伤,矿难原因是矿下工作人员的违规操作,涉事矿业公司属李家资产。
经过指纹、血型以及基因序列对比,化名为蒋宗义的养鬼邪修,本名应该是厉奇然。
他的父亲和兄长同时死在那场矿难中,当年他只有八岁,母亲却带着李家赔偿的巨额赔偿款远走他乡,把他丢给了年事已高的祖父祖母……
一个多月前,他先在李宅放了几只幽魂小鬼,让李宅鸡犬不宁,又趁李宅扩招保安的机会混了进来,要灭李宅满门,给自己父兄报仇。”
牟月话语一顿。
她看过执法记录仪拍摄的录像,心底不由浮现出那只凶魂,小脸也是有些白。
能这么快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特殊调查组’的办事效率,或者说他们能够调动的资源、拥有的权限,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王升看向了李始悟,这位师叔的脸却是更苍白一些。
李始悟向后退了半步,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仰头长叹,叹声中满是萧索。
“原来是这样,他竟然是当年厉家的老二……我怎么,怎么就没认出他来!”
周应龙皱眉道:“师叔,当年那矿难,责任在李家?”
李始悟顿时摇头,但目光中满是痛苦。
牟月在旁轻轻撇了下嘴角,并没有多说什么。
李始善的叹息声在一旁传来:“当年这事,责任就在我们李家,这些责任是推卸不掉的!”
这位李家家长已经到了,而他身后跟着的两对儿子儿媳、两个孙子孙女……一家人都听到了牟月的话语,少年少女的目光中带着些不敢置信。
“当年负责那个矿的是我,跟大哥没关系。”李始悟声音有些轻颤,“矿难原因虽然是违规操作,但没有及时现隐患也有我的责任。事后虽然没有追究到我,是我大哥把骂名抗了下来,我心里难安,这才去了武当山出家……”
周应龙和王升对视一眼,周应龙轻轻摇头,王升则轻轻点头。
周应龙的意思是这些事就当没听到过,不要在武当山中传这些,王升答应了下来。
王升看着牟月,又问:“那个蒋宗义现在在哪?”
“已经被我们转移走了,”牟月压低声音道了句,“参考这两年类似事件的处置办法,外界应该不会再有他任何的消息。
他这是严重危害社会治安,蓄意谋杀,法律上已经足够严惩。
而且,昨晚强行让厉鬼上身,一身聚神境前期的修为已经废了。估计生前还会遭受些折磨,我们必须知道他背后有没有邪修的组织。”
生前?折磨?
李家人顿时噤若寒蝉,周应龙和李始悟也是略微皱眉。
王升倒不会觉得这么处置那个邪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特殊调查组’做事的风格,其实也是在顺应此时的环境。
牟月催促道:“王道长,组长那边催的比较急,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刚好李居士在这,我正要告辞离开,”王升应了一声,一旁李始善顿时有些着急。
李始善满脸愁容,习惯性的露出微笑,但此时的笑容满是苦涩。
“王道长,您现在就走?这大早上的,怎么也要在家里多呆一两日,您对我们一家的救命之恩,要给我们报答的机会才行!”
“李居士,我有些要事要赶去处理,”王升拱拱手,“这事与我师父有关,做徒弟的不敢有丝毫耽误,只能就此别过了。”
“这……伟文,快去!把刚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李始善的大儿子答应一声,这位西装革履的中年大叔扭头就跑。
王升对此本不以为意,又寒暄两句后就带着牟月走去李宅大门,李始善连忙跟上,让王升等上一等。
很快,李伟文端着一个红布遮盖的托盘从后面追了上来,因为跑的太急,红布被晃开,里面是一沓沓崭新的纸币。
李始善叹道:“王道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与您搭救我们一家上下的恩情根本算不得什么,要是您觉得有什么冒犯的地方,那都是我这俗人不懂,千万别往心里去。周道长的谢礼还在屋里,您把这些谢礼带上吧。”
王升略微皱眉,一旁李始悟也道:“非语你就收下吧,这算是驱鬼的酬金。”
虽修道讲求法财侣地,但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矿难导致二十四死十六伤。’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你为我爸爸和哥哥报仇!’
‘死!你们都要死……’
“不必了,该拿的我已经拿了,无功不受禄,再会。”
王升拱手告别,转身时倒是颇为潇洒,走向了门口那辆吉普车。
大牛已经在驾驶座上等着,牟月则张开两条小细胳膊,拦住了要追上去的李家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