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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大明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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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死都不开这个口。

这话茬,官员可以不接,他们拼死还能挣个“流芳百世”的美名,更何况如果靠反对此令没了官职,卸职归家反而会得到家乡感恩,过几年同乡发达,自己就能出来做官了。

但司礼监不行。

掌印太监本来也是跟内阁站一边的,皇帝看自个儿的老棉袄也不帮忙搭腔,不得不开了金口,在内阁会议上,直说要削减万国博览会。

一旦皇帝开了口,司礼监他们是奴才,这事儿,他们必须接着。

至于怎么削减,怎么筹钱,怎么监督质量。这事儿自然也只能交给司礼监办。

王公公就是这么给派来的。

王公公在整个司礼监,大概算是曾孙辈儿,地位不高,掌印太监老祖宗去给皇帝洗脚按摩的路上,他都不够格给提灯笼。但毕竟也是司礼监的官儿,放在紫禁城外头还是能吓死人的。

王公公以为自己这来一趟苏州,四处要钱,估计要脱层皮。

但老祖宗似乎在北京替他把事情谈的差不多,他来了这儿的第三天,诸位豪绅就把各种“礼”送进了他住的地方,攒巴攒巴一百八十万两,虽然比预计少一点,但事情也算是办成个七七八八。

王公公就乐得享福了。

这笔钱里,王公公也贪了。但他出来办大事,不敢贪太多,他就拿了个位数零头,一百八十万两主要是到了这万国七司手里。

但他想不到。

万国七司管经费的多少官员都是南直隶出身的自己人,钱进了万国七司,转一圈,又回了诸位捐钱的豪绅自己手里了。

南直隶为数不多的几座钢铁厂,也大多在那些乡绅的管控之下,账目上对不上的钱全从这些钢材里出了。而且,皇帝非要削减预算,他们就让这事儿不停地碰壁,就让万国会馆出大问题,修不成。

反正管事儿的也是皇帝派出来的亲奴才王公公。

让豪绅捐钱这事儿,皇上没脸开口,自然一个字儿也落不到纸面上,回头万国会馆修不好,皇帝明知豪绅耍赖,都没办法找他们问责。

这样狠狠一巴掌,他们就要扇在皇帝脸上。

皇帝下次想插手南直隶的事儿,还真要掂量掂量自己手能不能伸这么长了。

为难的就是万国七司实际管事的一小派人了。

比如鲁监。

因为他们没法上报,这事儿既小也大,小是因为这不过是万国七司内部财务对不上——当然大明对不上账的部门海了去了。

这事儿也大,因为是皇帝亲口说削减万国会馆及万国博览会相关的预算,这会儿说万国会馆修不好,是说皇帝的旨意有错了?是说皇帝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他在朝中的朋友,就算是有头有脸的,也因为万国会馆相关的事情,和皇帝交锋过败下阵来,尘埃落定,皇上发话的事儿,再闹那真是没半点好处。他要往上递折子,压根递不上去。

俞星城听他说来这些背后的事儿,半晌道:“您最近跟王公公聊过么?”

鲁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苦笑:“我怎么聊。我应天府出身,是天然的南直隶这一派。王公公觉得这事儿都是我搞的鬼呢!”

怪不得当时王公公话里话外,说鲁监不会办事。

俞星城:“那您找过钢厂那边的人么?好歹也算是半个同乡吧。”

鲁监:“南直隶这地界,对抗北京的时候,那是自成一派,抱团抱得紧;要对自己人,那……反正我去过,面上说得好好的,私底下又死都不改。他们知道我不敢把事情闹大,不敢发公文给他们。”

俞星城撑着脑袋:“倒也未必不是没有转机。主要是这其中有个关键人物,脑子没拎明白。”

鲁监:“谁?”

俞星城指甲敲了敲扶手:“王公公。当然这也不是拎得清就能办的事儿,我们是要帮王公公找到斩乱麻的刀才行。”

鲁监一下子回过头。

她坐着理了理裙摆,慢声道:“您出不了面,我就去。只是在此之前,我需要借几册账目用,您位置比我高,又是南直隶出身,跟账务司那边都熟,可能要您帮个忙了。”

鲁监怔怔的:“你真的能办。”

俞星城拱手:“女儿家一条小命就看这万国会馆了。办不成也要办。”

鲁监坐在那儿,直直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俞星城拿起了椅子旁边的折伞,在地上轻磕了两下,抖出一汪水洼,快走出门的时候,转头道:“那几位因塌方而死的劳工,听说都奠仪没办,都已经送殡掩埋了。听说鲁监您出了些钱,那这几日你我一同去各家拜访吊唁罢。好歹能稳一稳外头的人心。”

她说着撑起伞来:“更何况,咱们知道这事儿的人,都算不上多无辜了。”

她说罢,伞一抬,走进了漫天大雨里了。

自这事儿开始一忙的,俞星城都没空去找裘百湖,也没空去管她们鼻吹唢呐社了。

她拿到鲁监要出来的账本的当天,回去晚了一些,却没想到自己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走出营造司大门,却看到铃眉,还有化形成娇媚美人的鳄姐,以及当个车夫快把车压弯的胖虎,在门口等着她。

扎着小锥髻的青腰,从马车上探头,对她星星眼的挥了挥手。

她吓了一跳。

这几个大妖怪,跑到这种地方,是不要命了么?

鳄姐挥手:“星姐!”

她把账册踹进手腕上的书袋,赶紧走过去:“你们怎么——怎么跑出来了!这天上还有巡逻的修士呢!”

鳄姐大咧咧的叉腰:“不要紧。我们前几天,发现北厂的那些修士都飞走了,好像是去宁波府了。再说,有铃眉在,她的气息可以遮盖我们的妖气啦!”

俞星城松口气:“那日离开之后,我就没能回去找你们,现在你们怎么样。”

胖虎点头:“还好。你不管我们也正常,毕竟都帮忙这么久了。不过、呃、鳄姐说怕是你病倒了,不放心,要来看看你。我、我就是来送她的。”

俞星城本来只觉得,她展露善意,有点利用这些妖的单纯,想让他们以后帮忙的意思。

但它们还真的会挂念她,甚至跑过来就为了瞧瞧她,确认她没生病,她忍不住嘴角勾起。

“其他人倒是也挺想见你的,回头还是可以过去几趟,让胖虎和青腰给你做饭吃也好。”鳄姐恨不得胳膊粘在她身上,欢天喜地说:“把青腰吃了也行,小丫头一身肥膘,大补!”

青腰吓得啾一声钻回车里。

俞星城正要开口打趣,身后有人兴冲冲的搭话:“星城,这些人是?”

作者有话要说:俞卡丘要是性转,就是是病弱淡定手黑美少年啊!

第38章 威逼

她转过头去。方主事小跑过来, 见到她还挺高兴的:“是你家里人么?”

俞星城眨了眨眼睛:“有我的同年,还有……远方的表亲。他们是在苏州做营生,也偶尔照顾我。”

鳄姐抿嘴, 笑的那叫一个粘软娇柔,说话的时候拿帕子掩唇, 怕是露出一嘴尖牙来:“哪里哪里, 还是星城照顾我们这些落魄户多一些。好好一个官家姑娘, 多了我们这些做小买卖营生的亲戚,还能关照我们,我们真是有福。您是星城的上峰么?”

鳄姐不愧是小妾专业户, 马屁迷人精, 一笑一颦,方主事眼睛都直了。

他也是理科大龄单身死直男,清了清嗓子, 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啊,您怎么看出来的。”

鳄姐狂吹:“您这气度一看就知道是大官, 而且是术业有专攻的那种。我家星城年纪小小, 就被兄父迫害,不得不一个人独立出来做女户, 日子可不好过,我这个表姊虽然想把她照料周到, 可官场上她连个朋友也没有……唉……”

俞星城被她这个张口就来的彩虹屁精说的一愣一愣。

方主事拍着胸脯:“我看俞星城就像我小妹一样,不过我现在可不是她上峰了, 她官已经在主事之上, 还被调走了部门,最近官场事儿多,也颇为凶险。但我一定尽心关照她——今天就是看她出来晚了, 想问问她夜深了要如何归家呢。”

俞星城转过头去,忍不住闭眼:……妈的,上次塌方事件之后,吓得跟孙子似的,这会儿怎么又把她当小妹了。

鳄姐好一阵哄,说了半天“以后就靠您照看”“这万国七司里没人比您更一脸正气,更可靠成熟”之类的屁话,总算是上车了。

俞星城面无表情的掀开车帘打了个招呼。

方主事满面红光的对着鳄姐的后脑勺挥手。

……没出息的男人。

方主事挠着后脑勺,看马车走远了,才想起来:啊,他不是想问俞星城刚刚怎么从财政司出来的么?

算了,回头再说吧。

马车上,铃眉给她塞了个热米糕,外头用盐水煮的紫苏叶子包着,年糕微咸,里头确实放了蜂蜜的红豆沙,豆沙颗粒分明,软糯烫甜,她吃的都顾不上说话。

铃眉:“不是把那小白鲸戈湛接回家了么。谁知道这小子,是个贤夫良父,又帮忙抬水洗衣,又是给做饭烧柴。这红豆米糕也是他做的。你说像不像田螺姑娘。还是说水里的玩意儿,变成妖怪都这么勤俭持家么?要我说,我也缺这么个儿子,回头我也去海里捡儿子去,管他什么海狮海豹,海狗海驴,能做饭就行。”

俞星城想想也在自个儿手边住过一阵子的炽寰。

同样是妖。

这玩意儿就知道骂骂咧咧,撒娇卖萌。毫无用处!

但也不讨厌。

俞星城摇摇头不再想了,鳄姐接口问道:“刚刚说什么最近官场凶险?你是要被人杀了么?”

俞星城:“那倒不至于,我明日要去东花桥巷一趟。见两位大太监。死应该是死不了,但不知道如果谈不成,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鳄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过往,一提大太监,咬牙:“太监没一个好玩意儿!都是变态!你一个漂亮丫头,可不能入虎穴啊!”

俞星城哭笑不得:“我是一个命官,前两天这两位公公之一,才给我任命公文,我能出什么事。不用担心这么多,我只是在考量这件事的把握。”

鳄姐不太懂那些官场,她只是道:“到时候,我们陪你去吧!”

俞星城吓一跳:“不行。”

鳄姐一拍大腿,鳄鱼尾巴甩起来:“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不进去就是了。”

俞星城是在第二日的夜晚拜访的东花桥巷。

乘坐胖虎驱来的马车,车里除了她,塞了一窝动物大观园。

鳄姐、青腰,还有之前的狐妖猫妖仙鹤妖,一个个化成原形,瞪大眼睛,蓄势待发。

俞星城下车前,对着一车的绿眼睛红眼睛,最后强调:“你们不许出来!不止光想着你们自己,也想想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地方。”

鳄姐狂点头。

俞星城扶额。光点头有什么用啊,之前说不让它们来的时候,它们也狂点头呢。

她只好让胖虎扶着,先下了马车。

客公公从应天府过来之后,没有另寻府邸,而是住在了王公公安身的宅院。

从外头梅花林,就能瞧出这院子有多大的气魄了。青瓦粉墙,高阁华灯,把梅花热热闹闹的红色和灯火,全都拘在这一格格的院落里。

她走进去后,给领路的果然是那个来恭喜升官的小太监。

进了院才知道,这后半边都是靠着湖,而这会儿王公公不在内宅,而是在湖上的一座小岛上。

距离并不远,撑小船不过半刻就到,只是入冬后冷的厉害,她戴着兔毛手套和围领,裹着披风,依然冷的直哆嗦。也可能是前些日子万国会馆施工地上闹暴乱的时候,她淋了雨,就也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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