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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侧 第1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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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觉得脑袋好受了一点,没好受地说:“章明,你说!”

章明又说了一遍,皇帝问公孙佳:“你说,怎么办?”

公孙佳道:“当然是交有司审讯、依法而断了。京兆、大理有的是地方,关进台狱,是不是太给他面子了?”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公孙佳也抬起头来,无所畏惧。皇帝道:“交给有司,你不怕他被判罪?”

公孙佳道:“怕什么?有功则赏、有罪则罚,除非十罪,否则他的罪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受个教训也好,免得以后闯更大的祸。好叫他知道,自家人不舍得打他,自有人舍得!”

皇帝一声冷哼:“你有这样的心思,比他还该罚!你这就是窥测天机,算到要大赦,先去杀个人的那种人!胡闹!你知错没有?”

“知道了,”公孙佳有点敷衍地说,接着问,“陛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他们,他们都不回答我。真是邪了门了!自我进宗正寺以来,我问什么他们答什么,现在竟然……”

纪炳辉心里咯噔一下,他自己跟皇帝哭着说当年,自觉占理,公孙佳一提当年,他没来由的心慌,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女人要做这个事做什么文章。此时他宁愿皇帝不要再提这件事,他也不去提了。他不怕别人,是因为朝中的大臣他都很熟了,他们的想法他也能猜个几分。公孙佳不一样,她不好猜。

皇帝却不体谅他,说:“你问司空。”

司空就是纪炳辉,纪炳辉脸有点苦,公孙佳已到了他的面前,盈盈一拜:“请教司空。”

纪炳辉嘴里被人塞了一大把黄连,含含糊糊地说:“当年是救援不及……”

公孙佳听得很仔细,从纪炳辉的角度描述,他是被绊住了,因为有一支大军拦截了他。“过了几天,犬子心生疑虑,派出斥侯才侦知是他们故布疑兵,扎的草人、用的增灶之法,虚设的营地……”

公孙佳点点头:“征北当时还嫌稚嫩,不能统观全局。”

皇帝来了兴趣:“你又知道了?”

“嗯,叛军一共能有多少人?加加减减算一算么……”公孙佳随口胡扯,用兵之法哪里是简单的加减法?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大家把人头点一点,谁的人多谁就赢?

皇帝说:“又胡说八道了。”

公孙佳越发放开了说:“本来就是么!征北当年就不该犹豫!狭路相逢勇者胜,再说了,救驾的事,能迟疑吗?”

眼见她要把纪宸贬得一无是处,纪炳辉暗恨,宁愿与丁晞私了。让公孙佳闹到朝上,大家公议,公孙佳再把纪宸当廷贬一贬,于纪宸下次出征不利。别人说也就说了,公孙佳这货,她爹是公孙昂,她说的话会有人当真的,她贬起武将来真是肆无忌惮,令人生畏。

纪炳辉居然打起了圆场,说:“若非这么真假难辨,何至于生出误会?陛下,此事不若就此撂开,如何?”

皇帝也是愿意的,说:“也好,叫丁晞那个小畜生给征北赔礼。”又对纪宸说,“你的委屈,我知道了。”

公孙佳还要说什么,皇帝说:“你还不把人领回家?”

公孙佳道:“我?”

“他阿翁阿婆都去世了,送回去也没人管,他是你哥哥,你去劝说他!”

公孙佳道:“我才不要管他呢!人,您留着,明天我不请假了,我请旨,将他往朝上一放,公审,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甭管他什么祖父遗命,什么孝道。听他胡扯!就判,辨个明白。刚好我也能听一听长辈们对当年变乱的评价,您说我胡说八道,我还是觉得……”

纪炳辉见公孙佳对丁晞似乎并不在意,而将矛头指向了纪宸,这是不可以的。纪炳辉坚持说:“都是误会!一家人!陛下,犬子不会同后生晚辈计较的。”

“啊?”公孙佳发出了一声疑问,“您说什么?”

皇帝一瞪眼,公孙佳才低下头,说:“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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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从皇帝那里退出来,公孙佳还记着那句“一家人”,心中冷笑无数声。面上还是一派天真,跟纪炳辉说:“司空,当年那事,我觉得还能做得更好,明天我带我哥哥去您府上赔礼,顺便复盘一下?”

第二天,纪宸称病,丁晞因伤口溃烂又发起高烧来,赔礼之事不了了之。

纪宸号称养伤,一养就是大半个月。朝上无事发生,不少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皇帝给自家孩子选妃、选驸马上了。

各有各的心思,有走公主、后宫门路的,也有往宗门里打探消息的。

正热闹间,忽有急报——天朝腹地,竟有人啸聚山林,聚众造反!

皇帝自己就是造反起家的,对此事十分重视,一面下旨命详探情况,一面召众人入宫议事。纪宸依旧称病,纪炳辉倒是出现了,也是一言不发,只说自己儿子确实受伤了,在养伤。

皇帝的脸阴得要命。

第148章 请命

朝廷还没到山穷水尽, 统领全局的人可能还缺,剿个匪的人才并不是找不出来。纪宸这个时候拿乔实属没有必要。

丁晞行刺的事在民间议论了一阵子, 很快又被更新鲜的事冲淡了。朝廷之上,在各方大佬有意无意的干预之下,也没有掀起什么水花。京兆以误伤结案,御史的弹章被赵司空压下,平和了好一阵子了。

公孙佳都猜不出来纪宸这是要唱哪出。

她现在的级别还不够一有这样的事情就要召她去商议,她正在忙着给皇后生的岷王与各家小娘子牵线搭桥。这种事,总要双方(的父母)都乐意才好。由于一方父母是帝后,帝后的意见就非常的重要。公孙佳先为皇后筛了几位家世不错、自己看着也可以的小娘子,然后一总办了个赏花会。

皇后在江仙仙的一个妹妹和李侍中的一个孙女中间犹豫了一阵,这个时候公孙佳就不说话了。说话就是得罪另一个, 随便吧。

她又在为钟英娥忙章明的儿媳妇人选,钟英娥的意思,她的儿子要顶门立户的, 儿媳妇一定要好,这个好, 不是指什么风评、长相、“看起来贤良守礼”,而是一条:“要能抓家, 我不看小事,要看她大事脑子清楚不清楚。”

公孙佳道:“那恐怕得等。皇后娘娘那儿正挑着呢, 一个是江家的小娘子,一个是李家的, 就是表姐的小姑子。这两个都好, 就看哪个更合眼缘了,她们绝不是剩下的。”

钟英娥道:“哦!那两个,我知道!行的!我不挑旁的, 只要说人话干人事的就行!出身呗,就是看着好看,要过日子呀,还得看人!你是不知道,当年啊,东宫里的那一个,大家看着也都挺好呢!咱们那时候还是乡下人,哪见过那阵仗?都叫她唬了去……”

钟英娥一向对名门女子不是很感冒,这个是太子妃的锅。想当年,太子妃出身名门、行止有度、说起礼来一套一套的、话偏又不多,还挺和气。安排起家务来跟个老人精似的,人人都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穿衣打扮既新鲜别致又不俗气,怪好看的一个新媳妇。后来就成了一个老妖婆!

公孙佳灌了两耳朵的坏话,耐着性子听姨妈抱怨。钟英娥抱怨一通,忽然想起来了:“你说你,现在还把姓纪的也列到单子上,纪家的女人,能娶吗?”

公孙佳说:“我得公正,且纪家的二十一娘和二十三娘人都不错。”

一句话惹得钟英娥又是一通抱怨。

公孙佳十分后悔,刚才不该回嘴,就该一直听的,平白又惹了这一通说,她决定不再听了,她要回自己家去。才起身呢,皇帝那儿派人来叫她了。郑须新收的一个小徒弟,见了公孙佳就说:“君侯,陛下今天有些焦躁,正等着您去议事呢,您可加紧些。”

宫里催公孙佳,已不敢说“快点”这样太直白的话了。公孙佳此时还不知道有紧急军情,但是她知道皇帝最近也经常头疼。她也有头疼的毛病,知道这个时候脾气是不会好的。一面上车,一面问:“知道是什么事吗?”

她对宫使们向来随和,因为她是一总给宫里各路人结年账的,皇帝也知道她家里一向照顾宫里的“老人”,多给这些人一份补贴,再加一份丧葬保障。既然给了“老人”,“老人”的好朋友、小徒弟之类的人,跟着分一点肉汤喝也是人之常情了。只不过公孙佳一向是一个大包打包给“老人”,由他们自己分。

整个朝廷,大约也就只有她是独一份,可以明着给宫里的人送钱。一是公孙昂打下的底子,二是她很早就接手继续做这个事,看起来光明正大。这小徒弟也是常年累月拿她好处的,也就不瞒她,说:“有紧急军情。陛下召人议事,纪征北称病没到,陛下原本头就疼着,现在……反正,您小心点儿。”

公孙佳心头窃喜,皇帝有军国大事终于想到她了,她这算是熬出头了吗?!这不同于之前皇帝管她要地图之类的,那是要资料,顺便考一考她,没有“问策”的意思。现在这个不一样,国家有了大事,想到了她!

公孙佳说:“哎哟,那我这一身,得换一下。”她来见亲姨妈,身上是顶好的衣裳没错,一件衣服够个平头百姓一家吃一年的,可是要见驾就不够庄重了。她穿着女装,头发也是身后随便一束的,束发带织金缀珠是够贵的,却掩不住不着簪钗的慵懒样。

小宦官说:“我的好君侯,别!快些去比换什么衣裳都顶用。大事未决,陛下什么时候会关心这些个了?”

公孙佳冷静了一下,看了一眼小宦官说:“郑翁翁眼光不错。”小徒弟知道轻重急缓,还看得明白。

小宦官勉强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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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怀揣着热炭团一样的心思进了宫,皇帝正在偏殿里,下手坐着个太子,父子俩像是在议事。

公孙佳进来拜了两位,在太子对面得了个座位坐下,她把背拔得再直一点,等着两位的问话。

皇帝一开口便将她噎到了南墙上,皇帝问:“太子妃贤良淑德,想必纪氏家教不错,我欲择纪氏一女聘为诸王妃,你说,配谁合适?”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鬼?时隔多年,公孙佳心里再次爆了一回粗口。落差有点大,她懵了一下才问:“陛下是个什么意思?臣虽是宗正少卿,也管不着这个事的。臣只管将未婚的皇室男女奏明陛下,一切取决于陛下。”

不是问的军事吗?公孙佳这消息来源不能跟皇帝讲的,只好把这个消息也闷在肚子里。要说皇帝是让她先把宗正寺的事交出去,再给她派新的事,那也不像呀?

皇帝与太子就一直问她这个问题,公孙佳只得说:“皇后娘娘也问过臣,臣也将适婚淑女们的名字报上了,这件事儿您二位是知道的呀。总要两下都觉得合适才好,臣年轻驽钝,实不敢妄言。这是一辈的事,若有不合,臣一个外人,岂不是害了他们一世?”

她难得说这么长的话,说完自己都觉得累,抬手喝了半盏茶。

皇帝道:“你既是宗正寺的话事人,就该知道皇室男女的为人,我看纪宸两女皆可,你说,她们配谁适合?”

公孙佳想了一下,说:“两个?都挺好。”

太子道:“要是一个呢?”一下配两个?下回纪炳辉不定要加码成什么样了。

公孙佳看了太子一眼,问道:“您是认真问的吗?”

太子道:“不认真我问你?你们那个宗正寺,是宗正管事,还是你舅舅靠谱?”

公孙佳小心翼翼地说:“那姐妹俩都是好姑娘,双胞胎似的,哪个都一样。别急,您要真的想要她们配作弟妹或者儿媳妇……那,哪个人跟太子妃娘娘亲近,就谁吧。这婆媳、妯娌相处,是很重要的。”

皇帝笑了,头疼都减轻了:“还得是你!”

太子一脸的惆怅:“那也是我的儿子呀!”太后悔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五郎章旭,亲娘身份卑微又死得早,自然要归太子妃来养,这一养就养得跟章昺很亲近了。太子明白公孙佳的意思,这婚姻肯定会加重一个人的份量,一定程度上改变双方的关系。与其给纪炳辉拉到另一个助力,不如就让原本与太子妃就亲近的人填这个坑。

无效婚姻!不是说这桩婚事不做数,而是婚姻结两姓之好的终极目的没达到。

皇帝又问岷王的事,公孙佳道:“人我都给您报上去了,都好。”

皇帝点点头,神色和缓了一些。

公孙佳此时看明白了,皇帝脸色不好可能跟军国大事有关,但是叫她来根本就跟军国大事无关,问的还是家长里短。皇帝不提,她就先提:“这不是什么难事吧?不应该能将您二位为难成这个样子。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皇帝失笑:“你能做什么?”

“您先说事呀。”公孙佳与大部分朝臣不同的另一点就是,她能跟皇帝说些随意的话。

皇帝也是人,也有怨气的,随口抱怨了两句纪宸居然矫情了起来:“哼!富贵子弟就是这个毛病,抹不开面子,要躲个羞、拿个乔,好显得他金贵。偏偏他们这些人里不要脸的比别人更没节操!真是奇也怪哉!没了他,就平不了叛了么?明天就随便叫一大将,半月凯旋!”

公孙佳道:“陛下!”

“怎么?”

公孙佳起身,走到皇帝面前拜下,郑重地说:“臣请领兵出征。”

“什么?”太子先站了起来,“这如何使得?!”

公孙佳道:“臣恐怕是最合适的。臣请问陛下,要选什么样的大将?领什么样的兵?要什么样的人配合?可想过,二十年来匪乱渐平,河清海晏,为什么突然就有人啸聚山林了?逢过乱世的人,哪怕是司徒那样衣食无忧的,都不愿意再经变乱,为什么还有人响应?原因是什么?若不问原因,只是剿平,只要祸根还在,恐怕是剿而复叛!需要有一个人去看看,这样的事情,寻常大将恐怕是不够的。”

皇帝道:“起来,慢慢说。”这些东西皇帝自然也看得到,不过在他那里,平叛是武将的活,安抚是后续派文官去干,他分得很清楚。他对一般武将的要求也就这样,公孙昂那种还能自己联通关系的,是极难得的,所以公孙昂的过世对皇帝的打击还挺大的。

公孙佳坐了回去,又喝了口茶,接着说:“咱们治下,可比头先好多了。臣小时候也听说过,天下之乱不外是人活不下去了,如今臣也有产业,也稍知些生计,贫苦人是有,断不至于有许多人活不下去。赌徒还是少的,能上报到朝廷围剿,声势必然不小,世间没有那么多贪婪的人聚到一起,必有挟裹、不得已,这个原因得查明白。”

太子道:“可以平息之后再查。”

公孙佳反问道:“要是在平叛之中,这个原因没有消失呢?您可以一文一武派出去配合,若是文武不合呢?岂不更是误事?我就说一条,打一仗,有斩获,为将为兵的就能升官晋爵,他干不干?能兵不血刃就安抚下来的,文臣必成楷模,他干不干?这两人就不可能合得来!不如我去!练一练我,以后再有什么事,也省得受别人的气!”

她这话近乎直白,就差点了纪宸的名了,她还没停嘴:“何况,那个谁,也不是允文允武的,我瞧他就是个要人收拾烂摊子的二缺!天下又不是人人都是他爹!总得来个人收拾他!一点小事就矫情,等有了更大的事情,还能指望得上他吗?到时候要使他,得给他付什么样的价码?明码标价,他怎么不去卖?我看他就是贱的!”

公孙佳骂起纪宸来极有钟秀娥的风范,盖因丁晞被纪宸手下所伤已致残疾,钟家人骂人向来直白,钟秀娥不好在赵家骂,跑到娘家、女儿面前骂了个痛快。公孙佳也学到了一两分其中风范。另外八、九分是钟秀娥骂丁晞的,亲娘骂儿子,连自己都能骂进去,更是精彩,这个公孙佳暂时就不学了。

皇帝捏着鼻子说:“越来越像你外公了!你给我斯文一点!你爹不是这个样子的!”

公孙佳瞪他,说:“那些都是面子,里子一样就行了。您说,军国大事能不握在自己人手里吗?哪怕以后更大的战事我不成,也得激一激他,叫他知道不是没了他不行!”

皇帝放下了手,说:“你行吗?”

太子也说:“你的身体……”太子现在也认清现实了,何况他亲娘自己也是个厉害的女人,他不计较女人的身份,但是公孙佳的身体,这三天两头请病假的,太子担心她扛不住。

公孙佳道:“我又不要亲自上阵。将者将兵,我将将。行军路上会累一些,我比小时候也好了些。只要让我安顿了下来,还有什么难事?您要是不放心,给我几个能打的?再给我点好吃好喝?”

太子望向皇帝,皇帝也在沉思。本来,朝廷可以用来剿平这样小规模叛乱的将领就还有不少。平边患不容易,但是朱罴、钟保国这些人,在自己家里打熊孩子还是一打一个准的。但是公孙佳说得太合皇帝的心意了,他需要家国稳定,也需要尽早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叛乱,也需要敲打纪氏。同时,公孙佳这格局也算是有了,不是一味的想着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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