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那院子的大门半敞开着,沈静芝探头一看,就见里面横七竖八的拉着很多条晾衣绳,绳子上挂着破破烂烂、大小不一的衣服,整个院子看起来杂乱无章,透着一股子的萧条破败。
再仔细一看,那院子里面不仅有周正的砖瓦房,还有不少明显是加盖的泥草房,而不管是砖瓦房还是泥草房,几乎每间屋子前面,都砌了灶台。
要是这里面住着的是一家子,可能另起这么多炉灶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很明显,这是一个聚居着多户人家的大杂院。
既然是大杂院,沈静芝也不敲门了——其实,她现在前面后面都是娃,就算想要敲门,也抽不出手来——直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沈静芝才发现,这其实是个两进的院子,分为前院和后院。
在阿宝的带领下,沈静芝穿过前院,来到了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
跨过月亮门的那一刻,沈静芝瞳孔地震,震惊又迷茫的看向前方。
原以为前院就已经够破的了,没承想一山还比一山高,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后院,有那么一瞬间,沈静芝觉得自己一朝回到解放前。
不、不是,这里不是农村,是首善之城啊,而且这里还不是外城,是内城啊!
天啊,燕京的内城居然会有类似于贫民窟的地方!
这一刻,沈静芝感觉自己对燕京的认知遭到了挑战,整个人都有点懵。
算了算了,书中世界,不等同于现实世界,不能太较真。
认真,你就输了。
沈静芝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这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阿宝蹲坐在自己脚边,东张西望,似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沈静芝传音道:“怎么,找不着他们俩的家么?”
阿宝传音回复:“这里实在是太脏、太臭了!这种恶劣的环境,严重影响我的嗅觉。现在我只能确定他们俩就住在这个院子里,至于是哪间屋,一时间我还确认不了。”
既然能够确定他们俩就是这里的住户,那这事儿好办,随便找一户人家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他们俩是谁家的孩子了。
毕竟,左邻右舍的,彼此之间肯定很熟悉。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静芝抬脚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户人家,扬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家吗?我想打听个事儿。”
很遗憾,没人应门。
换一家,依旧没人应门。
再换一家,还是没人应门。
然而,耳力惊人的沈静芝分明听到,第三户人家里面有动静。
啥情况这是?
家里头明明有人,为啥要装作没人在家呢?
沈静芝正纳闷呢,这时,她右手边那间屋子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的人朝她招了招手。
犹豫了一下,沈静芝便默不作声的进了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里,这会儿没有别人,就只有一位老太太,大概是六十来岁的样子。
眼见沈静芝进来了,那老太太连忙关上大门,紧接着,她就从沈静芝的手里接过女孩,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身后的木板床上。
沈静芝见状,紧随其后,将背后的男孩也放在了床上。
沈静芝有些困惑:“请问,您是……”
起先,沈静芝以为眼前的老太太是小姐弟的祖母。
可后来,沈静芝注意到,这间屋子简陋归简陋,收拾得很干净,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一丁点小孩子的物品都没有。
这户人家,看着可不像是有小孩子的家庭哪。
那老太太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陈以兰,是这两个孩子的邻居。”
接着,她就一脸好奇的问道:“请问,你是……”
“我就是个路人。”沈静芝解释道,“刚刚路过这附近,看到一群熊孩子围着他们俩打,实在看不下去,就把那群熊孩子赶跑了。眼见他们俩伤得不轻,索性好事做到底,就把他们俩送了回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陈以兰明白了,感激道,“今儿这事儿真是谢谢你了,我替两个孩子的家人谢谢你!”
略作沉吟,陈以兰继续道:“我还以为他们几个孩子的亲戚终于天良发现,从老家赶了过来,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亲戚,没想到你只是路过的好心人。既然你和他们非亲非故的,那你还是不要在这儿久留了,保险起见,赶紧走吧。”
沈静芝来这儿的目的,无非是送两个孩子回家。
现如今,尽管没能将两个孩子直接送回家,但已经送到了他们俩的邻居家。
而这位邻居老太太,明显很关心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送到她这儿,四舍五入等于已经送两个孩子回家了。
也就是说,沈静芝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沈静芝原本打算告辞,可听了这番话,她不忙着告辞了,沉吟片刻,问出了心里好奇的事:“为什么不能在这儿久留?难不成,这地方……有什么不妥吗?”
陈以兰看看躺在床上的两个孩子,又看看沈静芝,凝眉半晌,说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这两个孩子出身于盛家,盛家乃是底蕴深厚的书香门第。
远的不说,就说他们俩的祖父和父亲,那可都是大知识分子。
多年前,孩子的祖父不小心得罪了一个小人。
那个小人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七八年前,那个小人把握时机,一朝得势,就以盛家暗藏反动书籍为由,带着一大帮人,杀过来抄家夺产。
抄家夺产还不算完,还把孩子的祖父和父亲发配到了大西北。
结果,偌大的盛家就剩下了年老体衰的盛老太太、身怀六甲的盛家儿媳,以及四个年幼的孩子。
盛家遭此横祸,已经够惨的了,偏偏祸不单行,盛家儿媳受惊早产,艰难生下一个羸弱的男婴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这就意味着,年事已高,基本上丧失劳动能力的盛老太太得要独自抚养五个孩子!
盛老太太思来想去,五个孩子跟在自己身边,忍饥挨饿不说,恐怕小命都难保,便向老家的亲戚求助,想让亲戚收养一两个。
却不想,那些亲戚以前时不时就来打秋风,不请自来,可盛家一出事,请他们他们也不来,仿佛一夜之间,全都人间蒸发了。
求助无门。
绝望之下,盛老太太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来到了院子的大门口,解下腰带,投缳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