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时,戴家人以己度人,很担心那伙人会将他们拖去深山老林里活埋了。
可渐渐的,戴家人就不怎么担心了,因为他们又惊又喜的发现,那伙人没有将他们拖到外面去,而是将他们拖去了县食品厂的保卫科。
作为国营大厂,县食品厂的保卫科实力不容小觑,坐拥一栋单独的两层小楼。
只不过,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保卫科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了,还有一小部分人正坚守在各个岗位上,因此,偌大的两层小楼里人去楼空,除了一个负责看门的老头——这个年代的保卫部门,有着自己的武器库,所以必须派人看守——再无其他人。
看门老头见到这些“热心群众”押了戴家人过来,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就把戴家人关进了保卫科里的侯问室。
呃,说是侯问室,其实就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小黑屋。
小黑屋里,连张椅子都没有,戴家人就只能坐地上。
戴家六个人之中,五个人都挂了彩,就只有戴芳华,由于颜值较高,逃过一劫,几乎毫发无伤。
可恰恰是戴芳华,她喊得最大声,比她的侄子侄女喊得还要大声:“妈,这绳子好粗,捆得好紧,勒得我的手好疼啊!你快想想办法,帮我把绳子解开啊!”
又不只是戴芳华被捆住了,戴家其他人也被捆住了。
要是有办法解开绳子,哪里还用等戴芳华催,戴家其他人早就把绳子解开了。
可到现在,戴家其他人,一个个的,都还捆着呢,这就说明他们压根儿没办法自行解开绳子。
换句话说,戴芳华叫了也白叫。
倘若戴芳华只是浪费自个儿的精力,倒还罢了,偏偏她的叫声又尖又利,嚷嚷得小黑屋里的其他人脑仁子疼。
戴丰华忍无可忍,吼了一声:“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小黑屋里瞬间安静。
但,也仅仅安静了一瞬间而已。
下一刻,戴芳华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就在戴家其他人被魔音灌脑,脑袋嗡嗡作响的时候,“砰”的一声,小黑屋的门被打开了。
看门老头踏在门槛上,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大半间屋子,居高临下的观察着坐了一地的戴家人。
最终,看门老头那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的粘在了哭哭啼啼的戴芳华身上,随即就把她提溜了出来。
“砰”的一声,小黑屋的门又合上了,屋里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变故发生得太快,钱菊香愣住了,待她回过神来,戴芳华早已不见了踪影。
钱菊香用她那锈住的脑子分析了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戴芳华刚才的哭声吵到了看门老头,看门老头嫌烦,就杀了过来,把哭闹不休的她拎了出去,让她闭嘴。
一想到娇生惯养的宝贝女儿八成在外面挨骂,钱菊香便心如刀绞,忍不住大呼小叫道:“这是干嘛,这是干嘛?咱们家芳华不就是哭得大声了些么?犯得着把她拎出去教训么?快快快,把她放回来,放回来啊!”
然而,钱菊香就算喊破了嗓子,外面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眼见宝贝女儿迟迟都没有被放回来,钱菊香心里面越来越不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丰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没凭没据的,这些人怎么就把咱们给抓起来了?保卫科也是的,怎么问都不问,就把咱们给关起来了?还有,那老东西,他把芳华弄哪儿去了?”钱菊香六神无主,就指望戴丰华了,“丰华,你快想想办法啊,快想办法把咱们弄出去,把芳华弄回来啊!”
想办法?戴丰华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要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了自家到底得罪了谁,还可以对症下药,寻求解决之道。
可现在,戴丰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根本就无从下手,什么辙都没有,只能躺平任艹。
戴丰华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可姚金枝却不肯轻易放弃,依旧在思索对策。
确实,前些年,世道乱得很,动辄就有人被抄家,被拉去批斗,打砸破坏,这属于常规操作,一点都不稀奇。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社会秩序已基本恢复正常,很多曾经不可一世的“小团伙”,要么开始蛰伏,要么已经解散,社会已经很少出现打砸事件了。
可就在今天,一伙人肆无忌惮的冲进了县食品厂的家属区,明目张胆的打砸破坏一通过后,那伙人非但没跑,还把受害人一家押送到了保卫科——这就已经够离谱的了。
更离谱的是,保卫科二话不说,就把受害人一家给关押了起来。
姚金枝神情凝重,不对劲,很不对劲!
毫无疑问,现在肯定是有人在针对他们一家,而针对他们一家的人,来头不小,至少能够和保卫科的领导说得上话。
姚金枝想了一圈,问戴丰华:“丰华,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戴丰华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很崩溃:“没有,绝对没有!这几个月,厂里生产任务很重,我天天加班加班,都没离开过厂区,哪可能得罪什么人?”
话音刚落,戴丰华的女儿戴玉琴就反驳道:“不对,爸,你最近有离开过厂区,一次是回老家,一次是去医院。”
戴丰华先是一怔,随即不以为然道:“那两次我也没得罪什么人……”
说着说着,戴丰华就卡壳了。
原因无他,戴丰华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两次他其实都得罪过人。
回老家的那一次,他领着妻儿,帮忙活埋沈静芝,这就得罪了沈静芝。
去医院的那一次,他先是对沈静柔见死不救,后来沈静柔跑去向左邻右舍求救,他迫于舆论压力,这才不得不将沈静柔送去医院,这就得罪了沈静柔。
“是,我是得罪了沈静芝和沈静柔这两个丫头,可这两个丫头,能有这么厉害,能把咱们全家都害得这么惨?”戴丰华直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