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大禅山。
金刚寺。
听完姜太虚所言“迁移山门”四个字,普泓神僧与智海方丈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齐齐面色大变,随即转为阴沉。
智海方丈看向姜太虚的目光变得审视凌厉起来,缓缓道:“姜公子,金刚寺开山门千余年,虽比不得稷下学宫,但也为历代祖师辛苦修行宣扬佛法之地,岂敢轻弃?敢问姜公子,若今日金刚寺所面临之局面,换做是稷下学宫,学宫可会退缩而去,迁移祖地?”
普泓神僧也点了点头,不过言辞却委婉的多:“姜公子,纵有邪魔侵扰佛门净地,佛门亦有怒目金刚斩妖降魔,却不敢轻动净土,成为佛门妄人。姜公子的好意,金刚寺心领了。”
姜太虚面色淡淡,道:“既如此,倘若叛逆驱良善为贼,攻杀贵寺,不知贵寺如何应对?”
智海沉声道:“事尚未生,真到那一日,金刚寺也必能以我佛之慈悲,感化叛逆,释放良善。”
姜太虚闻言,皱起眉头来,明亮的目光直视智海方丈,缓缓道:“大师,吾此刻是以稷下学宫席弟子之身份,与神僧和方丈议事,你能否再回答一遍,待叛逆驱良善为贼,攻杀贵寺时,贵寺将如何应对。”
看着姜太虚肃穆凝重的面色,饶是智海方丈心机深沉,却也不敢再扯什么佛法感化。
一旁普泓神僧见之一叹,三大圣地终究是三大圣地,一个弟子出面,就压得金刚寺方丈不敢开口。
不是智海太差,而是这位姜太虚,太强。
普泓神僧念了声佛号,苍迈的声音道:“姜公子,非我山门不识好歹,违逆学宫好意。只是,断没有因为区区叛逆,就要迁徙山门的道理。”
姜太虚摇头道:“自然不只是区区叛逆,除却蒯氏叛逆外,还有黑冰台。神僧当比我更知道东方青叶的性子,他未成圣前,就以生性霸道,护短记仇闻名。如今黑冰台死了一位半步武圣,更死了十大长老,还有两位是高品。这样的伤亡,便是三大圣地,也称得上是伤筋动骨了。若没有一个交代,东方青叶没法向天下人交代。青云寨那边有天剑武圣在,黑冰台正与楚国大战,必不愿意招惹青云寨。那又该换哪个来平息黑冰台乃至整个秦国的怒火?神僧不会真的以为,今日东方青叶出了三拳,此事就了结了吧?他或许不再出手,但宗师巅峰和高品宗师级别的长老,此刻多半已经快在路上了。”
普泓神僧摇头道:“如此,亦不足以逼得山门迁移。”
姜太虚轻笑了声,继续道:“十日前,吾曾得皇城司小霸王项平传信,每甲子年,三大圣地传人出江湖,挑战江湖百家,以磨砺武道的日子到了……”
智海方丈虽然面色变了变,但仍能坚持得住,道:“山门虽遭大难,但迎接三大圣地传人的底蕴还是有的。”
姜太虚摇头道:“若只如此,我也不必作难。项平还言道,天下大乱初显,不止草寇,连诸多世家都隐隐有不稳之势。但这些人都不足为虑,只是,为了不让有人浑水摸鱼,造成大患,故而建议三大圣地将各国境内的宗门都梳理一遍。凡宗师以上不敌传人的高手,皆请入圣地虔修。”
见二僧面色大变,姜太虚轻声笑道:“此议我已禀明夫子,虽还未传下宗旨,但想来也差不了多少。”
这才是真正的狠招啊!
天下宗门中,金刚寺纵然排不得第一,也在三甲之列。
可哪怕算上寺里的老家伙,能抵得过姜太虚的,又有几人?
如此一来,绝大半宗师都要送入圣地当人质。
偏生看起来似乎还留下几个顶尖绝世高手,事未做绝。
然而一座宗门,顶尖高手只是招牌和底蕴,真正能传承宗门的,却还要靠年轻人继承下去。
把年轻一辈都抽调空了,说不得还会被送上战场上相互厮杀……
这是要绝宗门的根啊!
“何以至此?何以逼迫至此?”
将山门看的比性命还重的智海方丈最接受不得这个,因为真要如此做,连他这个方丈都得进去学习……
这比要了他的命还让他痛苦。
姜太虚淡淡道:“天下隐有不安之势,为避免铸成大错,使得亿万生灵涂炭,三大圣地不得不如此做,以消弭隐患。”
话至此,分明已没了回绝的余地。
然而姜太虚话锋一转,道:“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天下其实也没几家。算下来,除了金刚寺、星月庵,也只有楚国的玉虚观。毕竟秦国的剑冢和神箭山庄,也灭绝多年。吾料到,总有宗门不甘心此法,想要抗争。但结果如何,其实不言而喻。稷下学宫以仁为德,不愿多使戮力。故而今日特来相告,并且,为贵寺指一条道路。”
普泓神僧面色漠然,看着姜太虚缓声问道:“不知,是何道路?莫非,就是迁移山门?”
姜太虚点了点头,一旁智海方丈却沉声道:“天下之大,皆为三大圣地所把持。纵使迁移山门,金刚寺又能迁移去何方?莫非,诸位贵主想让我山门远避海外?”
姜太虚什么身份,虽然为人谦逊,但却也不惯着不知礼的人,他淡淡道:“海外自然也是一个去处,佛教不是本就自西而来?”
普泓神僧到底心境修为更好些,按住了勃然色变的智海,颤巍道:“不知姜公子所指出的另一条道路是什么?”
姜太虚淡然道:“其实很简单,既然金刚寺眼下的困局是因青云寨而起,金刚寺自然该让青云寨来负责。不然黑冰台下一波攻击即将到来,就算贵寺能扛得过去,却不知要死多少门人弟子?黑冰台那位半步武圣分明是青云诛杀,东方青叶不敢与侯万千放对,却拿金刚寺来顶缸,此事,青云寨当负其责。”
这极不客气的话,让普泓神僧和智海方丈震惊之余,也有了些许猜测。
莫非,这位稷下学宫的席弟子,是想让东方青叶和青云寨那位新晋武圣拼个两败俱伤,才行此祸水东引之策?
可怜金刚寺千年佛门圣地,竟成了竖子手中的棋子!
二僧对视一眼后,智海方丈犹疑道:“怕青云寨为避免冲突,未必容得下山门吧?”
姜太虚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此事由不得青云寨不应,青云林宁与我有旧,来时我已经与他议定此事。他虽出身山寨,但亦读圣贤书,心系苍生黎庶。不愿让叛逆得强援,为祸更巨。所以,此事只待贵寺同意,便当尽快迁移。言尽于此,神僧,方丈,告辞。”
说罢,姜太虚竟不留余地的径自离去。
留下眉头深皱的普泓和智海二僧,对视良久,也无化解之法……
“当务之急,还要由你亲自前往青云寨一探究竟。”
普泓神僧面色隐现灰败之色,缓缓说道。
下这个决定,必要承受剜心刮骨之痛。
若是剜心刮骨能化解此难,普泓当愿以身敬佛祖。
智海方丈的面色也难看的紧,点头道:“怕也只能如此了,否则稷下学宫将宗师弟子大都圈禁起来,甚至驱之与黑冰台、皇城司对阵。若如此,山门就真要到危及之时。师祖,弟子若前往青云时,黑冰台攻来……”
普泓神僧缓缓摇头道:“武圣不至,老衲自能应付,你速去速回。”
然而智海却未立刻动身,犹疑了下,方道:“太师祖,此事,是否与隔壁说一声?”
金刚寺的隔壁,便是大名鼎鼎的星月庵。
虽不是真的就在隔壁,寺庵相距有十余里地,但这十余里地,对于两家来说,其实不过抬脚的距离罢。
然而自当年之事生后,两家原本关系亲近的佛门同道,却成了生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没办法,谁让门下弟子弄大了人家弟子的肚子。
出了这种事,哪怕为堵住世人的脑洞和嘴巴,人家也不可能再继续来往。
当年星月庵的天虹神尼,还和普泓好生做过了一场,如今……
普泓神僧老目微眯,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片刻,才道:“此事老衲再想想,你先去吧。”
“遵法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