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寨山门处。
一众青刀卫防备在四处,山门前的空地上,射日门主卫庄、黑风寨主邱刚、金山寨主靳天乐等人则一扫几日的沉闷悲观,个个满脸兴奋目光狠辣又带着期盼的看着围在正中倔强扬着头的赵家二公子。
一边地上,放着一个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早已没了气息的赵家老总管……
等田五娘率青云诸当家人到来后,尤其是看到落在最后的林宁,赵二公子咆哮出源自灵魂的怒火:
“下作奸贼!!我杀了你!”
黑风寨主邱刚一脚踹翻他,骂道:“该死的杂碎,还敢逞能!”
原本林宁只打算当看客,可现在被点名,只能从后面走上前,看着目眦欲裂的赵二公子,叹息一声道:“我们都是读书人哪,理应讲道理。二公子,不知我到底哪里下作了?是我没有用心为你们诊治,还是卖了假药给你们?”
赵无悔目眦欲裂道:“若非是你,二爷爷怎会死?他是被你害死的!你一定会偿命!我赵家必将你碎尸万段,让你们全部鸡犬不留!”
林宁摆手拦住还要动粗的邱刚,无奈道:“你二爷爷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总归不是我亲手所杀,对吧?我猜他是不是妄动真气了?哎,我是再三叮嘱,半月内莫要动手莫要动手,你们就是不遵医嘱,又怎能怪我?”
邱刚大声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那老贼骨头的确出手了!却被我一枪戳死!”
林宁微微颔后,又对赵无悔道:“严门主出手倒也还能坚持稍许,可你二爷爷可是头部施针。你也是稷下学宫出来的俊杰,当知道人体最神妙之处便在头部。你说,你将你二爷爷之死归咎到我身上,是不是不合理?”
赵无悔怒骂道:“放屁!你若早先表明身份,我们又怎会让你诊治?”
林宁又上前一步,撩起衣襟前摆屈膝而蹲,随手扯起一株野草,放在手中轻轻转动着,他看着怨毒盯着他的赵无悔轻声问道:“是我请你们进我药庐诊治的么?”见赵无悔语滞,他又摆摆手道:“罢,这会儿多做口舌之争,没意思的紧。况且说到底,是你们赵家、血刀门联合榆林城的罗成,一起谋算我青云寨和沧澜山诸位同道。若非我青云寨技高一筹,早在前几日就尽皆惨死了。对不对?总不能说只准你们杀我们,不准我们出手反击吧?
这几位寨主为何要追杀你们?不就是因为你们抄了他们的寨子,抓了他们的亲人么?当然,他们遭此劫难,也非无辜。因为他们最先想在草原上伏击你们赵家的商队……
所以,终归到底,不过都是为了生意,为了生存和利益。抛开这些,我们与燕郡相隔千里,和你们素不相识,根本无仇无怨,是不是?
现在双方都死了亲人,这些亲人也都不是因为仇恨而死,只是为了利益,为了生意。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再打打杀杀下去,双方非但不能获得利益,反而会两败俱伤,不如再坐下来谈谈……
你们把这些寨主的亲人弟子还回来,我们将你礼送回去。至于一线天这条商道的利益,仍旧可以谈嘛!”
赵无悔喘息着怒气,仇恨的直视着侃侃而谈的林宁咬牙道:“现在想谈?做梦!”
林宁也不恼,随意坐在地上,手中拨转着那一株野草,呵呵笑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
燕郡赵家的嫡二公子,稷下学宫的内门弟子,听说你娘还是出身齐国王室,说起来你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啊!
我呢?我们又是什么身份?我们是这个。”
说着,他朝赵无悔扬了扬手中的野草,道:“我们是生长在草莽中的野草!当然,我自认为还是个读书人。
但我也从未否认过,我是个山贼!
二公子,你果真想要和我们这样的山贼同归于尽?嗯?
你想想,若今日之事传回你们燕郡,你们家族怎么看你?
要是再传回稷下学宫,那你赵家二公子的一世英名可就……啧啧啧!”
见赵二公子双目血红,眼中透漏出恐惧,林宁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二公子你看不如这样……你其实不是被几位寨主俘虏回来的,你只是为了不让事情彻底崩坏,为了……为了讨回你二爷爷的身子骨,更为了大局!
你忍辱负重,单刀赴会,单骑上青云!
在和我们协商妥当后,成功的争取到了以后燕郡赵家商队可以畅通无阻通过一线天的盟约。
咱们化悲剧为喜事,如何?
至于以后是否要报仇,那等以后你赵二公子武功高强执掌赵家之后再说,岂不更好?”
见赵二公子大口喘着粗气,林宁就知道他心动了。
高门世家子弟,理应惜命。
怎会甘心性命和一生荣耀毁在一个小小的粗鄙的丑陋的边疆山寨?
就算他心中藏着大恨,那也要等到很久以后才会报仇。
而青云寨现在缺的,只是时间……
看出赵二公子意动后,林宁呵呵笑着起身,面对身后那一双双奇异的目光。
他并不在意,只对凤眸淡淡注视着他的田五娘道:“咱们还是先请赵二公子歇息歇息吧,等他想好了后,让他写封信派人送去榆林城给严门主。说清楚,原本都是误会,大家有话好说才是。”
说罢,林宁又回头看了眼死死瞪着他的赵二公子,却不再多言,拱手一礼罢,先一步回了后山。
看着背影虽清瘦,但身形步履却儒雅从容的林宁的身影渐渐远去,青云寨四当家的邓雪娘似忽地明白了她女儿周妮妮的感受。
这样卓尔不群的人物儿,莫说在草莽山林间,就是和眼前这位所谓的世家名门贵公子相比,也是超然不凡。
可是,邓雪娘死活想不通,以前那个神憎鬼恶的林小宁,怎一转眼,就成了这个模样?
以他今日的表现,夸一句文武双全,无论如何也不过分吧!
又悄悄瞄了眼大当家的田五娘,虽观其面色依旧淡然冷漠,然其凤眸间微微闪动的波澜,却让邓雪娘明白,这位大当家的内心,同样不会平静。
唉,心中轻轻一叹,看了眼渐已西斜的夕阳。
实在令人头痛啊!
待二当家方林安排人带了赵二公子下去,又招呼了那十几位客居寨主去休息后,青云寨诸人也就散了去。
……
“春姨,姐夫今天好威啊!”
膳堂内,饭桌边小九娘一边抱着一根肉骨棒啃咬着,一双大眼睛幸福的弯成了月牙儿,一边用油乎乎的小嘴说道。
林宁在秦林古道边行医,妙计除掉了燕郡赵家大高手的事早已传入春姨耳中,不过这会儿自家人说起,她仍旧高兴的合不拢嘴,先嗔了九娘一句:“是好威风,不是好威!”
然后却又叮嘱林宁道:“这样危险的事,以后不许再做了。我听说那赵家老头子比和五娘打了平手的血刀门主还要厉害三分。他要是在草庐里直接对你动手,那你岂不是危险了?”
林宁呵呵笑着应下,却道:“放心吧春姨,那赵家老总管只是患了头疾,并非果真脑子有病,见人就杀。”
春姨气笑道:“那也不行!万一他脑子真有病怎么办?”
九娘听得有趣,在一旁咯咯咯差点没笑仰倒。
林宁不再争辩,几口吃完碗里的饭后,道:“我去一趟苍松院,早上忙着正事,没有给五娘疗伤……”见春姨目光似笑非笑,林宁干咳了声,问九娘道:“小九儿回家不回家?”
九娘忙摇头道:“姐夫,我要帮春姨刷碗哩!”
她其实是有些怕她姐姐的,认为还是跟着温柔可亲宠爱她的春姨在一起比较好。
林宁也不勉强,告别了春姨和九娘后,回房取了药箱,前往了苍松院。
……
榆林城,太守府。
听闻主家那位老管家身死,家主的嫡二公子更是身陷贼手,太守赵华简直如五雷轰顶。
他能从燕郡赵家支脉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除却自身能力不差外,更多的是虔诚的侍奉主家,尤其是家主一房。
老总管赵柯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奄奄一息,却是家主最信任的跟前人之一。
更不用说赵二公子赵无悔,虽然赵家子嗣繁多,赵二公子上有兄下有弟。
但是,赵二公子的母亲田氏却是大齐王室贵女,深得家主喜爱。
赵无悔为其独子,若在榆林城范围内出了事,赵华别说坐稳榆林城太守之位,这一生怕都要在粪坑里沉沦了。
老总管赵柯已死,不可避免,可赵无悔绝不能出事!
“救人!立刻兵救人!”
“绝不能让二公子出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人救出来!”
赵华咆哮道。
血刀门主严克面沉如水,他看着赵华沉声道:“赵太守,当前要之事,是立刻派人去青云寨,告诉他们,若二公子有一丝一毫损伤,榆林城关押的那些逆贼们,全要陪葬!”
“然后呢?什么时候救二公子出来?”
赵华急问道。
严克冷冷道:“等!等本座将体内那一点异种真气迫出体外,就重整兵马,杀回沧澜山。这一次,本座再不容情!”
赵华没听懂:“什么意思?先前是严门主故意手下留情?”
严克对这个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挖坑的混帐官员一点好感都没有,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解释一二。
不然真让这个混账添油加醋的送信回去,血刀门怕是要有不小的麻烦。
严克压着怒气,淡淡道:“先前是没必要和青云寨舍命相拼,我们与他们并没有直接的仇恨。既然沙海寨余鹏程败了,我们也没必要替他翻盘,不过是换个合作者罢。所以在交手时,我总留下三分余力。但现在不同了,等本座伤势痊愈后,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虎榜高手的实力!”
赵华叹息一声,道:“严门主所为也有道理,只是当前之事,仍是要将二公子尽早救出来,且要将此事瞒下去。不然,真让燕郡主家知道此事,家主仁德不怪罪我等,夫人也必不会饶过我们。”
严克明白,赵家家主自然是个厉害人物,但真正让人忌惮的,其实是背后那位出身贵胄的夫人,着实算计毒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