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能噎死。
尽管方展博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可他知道,他绝对是倒霉到了极点。
出身桐城方家的他,祖上是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按道理来说也是家学渊源,可承祖制,方家子弟不得出仕。
不做官就不做官吧。但得考个功名傍身吧。
十六岁考中了秀才后,方展博本打算一辈子呆在家里,传承家学,然后生儿育女。
原本的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可不曾想,广西来的长毛顺江南下,那天他与书僮一起去拜会友人时,不曾想半路遭遇了长毛。
再然后,他就稀里糊涂的成了长毛,幸好他识字,要不然指不定就成了炮灰,不知死在什么地方。后侥幸进了的他,本身还寻思着这是不是飞黄腾达的节奏。
可不曾想,一夜之间东王府被杀了个干净,幸亏他见机不妙逃得快,要不然性命可就没了。
这边刚随别人降了官军,还不等他憧憬着回乡,就成了传说中的“猪仔”,被官军转脸卖到了船上,然后越海过洋到了巴西,成了什么“契约工”。
巴西在那
那怕是家学渊源,方展博也不知道。
大清国的日子不好过,做“契约工”的日子更难过,转眼间,他已经在这里渡过了近四年的时光,每天吃的是番薯,喝的是脏水。从小没吃过苦的方家少爷,现在面对这样的食物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没办法,饿啊!
其它人也都是如此,就像和他同乡的李狗剩边吃还边感叹着:
“方少爷,说起来咱们在这吃不错了,能吃饱不说,见天还能吃块肉,搁大清国的时候,别说是肉了,就是番薯能吃饱,都是老天爷保佑了……”
就这……少爷我在家的时候,可是顿顿白米饭!
尽管嘴里这么说着,可方展博也知道,就吃上来说,洋人这边吃的确实不错。番薯管够,天天能吃到肉,方在大清国,就是小地主家也不一定天天能吃上肉。
可问题是,那些监工不拿人当人啊,就是当成骡子,也不能见天用鞭子抽吧,那一鞭子抽下去,可不就是皮开肉绽的。
“我早晚得死在这,早晚得死在这……”
说着,方展博又一次绝望的朝外看去,看着满天的繁星,心里头念叨着。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一眼看不到头,估计等到死的时候,就到头了……
突然,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从监工宿舍那边响了起来,爆炸的光亮映红了半边天,与此同时枪声响起了。
“咋了,咋了”
“恁说咋了,你瞧那边,炸了!肯定是火药库!”
“恁说的不对,炸的是那些“杂种”住的地方。”
“杂种那帮龟孙全炸死了才好……”
所谓的“杂种”,其实就是混血儿,他们的父亲是白人,母亲往往是黑奴,牛奶加咖啡,也就变成了奶茶了,不过在矿上的中国人看来,白皮都没有杂种心狠,那些杂种打起人来,可都是往死了收拾。
在杂种的眼里,他们这些中国人甚至还不如黑奴,黑奴是主人的财产,死了是损失,可中国人不一样,死了,也就死了。
“快瞧,那是谁,那家伙是、是……”
“是王得文他们!”
“没错,是那小子,还有其它人,他,他们咋回来了还有陈二……”
尽管并不认识王得文、陈二他们,可方展博也听说过,两年前逃出去的那帮人,他们怎么回来了
“他们杀回来救咱们来了!”
瞬间,工棚里闹腾起来了,往日里看似被鞭子抽、被棍棒打,早就被驯服的华工,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弟兄们,抄家伙,杀光那些洋鬼子!”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迟疑,被欺压、虐待了四年的华工们,立即变成了一群愤怒的公牛,他们提着木棍、铁铲冲了出去,朝着那些监工们冲了过去,那怕是监工的手中有洋枪,那又如何。
在枪声中,有人倒下了,可华工们就像是不要命似的迎着子弹冲了过去。
几声枪响之后,冲过去的华工,就像是一群猛虎似的,用棍棒和铁铲击打着监工的身体,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那些矿区里值勤的监工、看守们,就打倒在地,很快就进气少,出气多了,又过了一会,骨头被碎的他们就变成了堆血肉模糊的烂肉,可即便是如此,受尽欺凌、虐待的华工们仍然没有放过这些人。在咒骂着这些杂种的同时,他们用铁铲把烂肉铲成了肉泥,死者的血肉被抛的到处都是,一时间,矿场里到处都是断肢残体。
发了疯、发了狂的华工们,并没有停下他们的动作,而是继续寻找着漏网之鱼,很快,那些白皮或者混血儿监工、看守,都被打死了。
“饶命,饶命……”
跪在地上弗朗哥绝望的看着冲过来的方展博,不过他的祈求声并没有换来心软,方展博直接用木棍敲在了他的头上。
“砰”的一声,脑袋就像熟透的西瓜似的裂开了,红的、白的溅得四处都是。
“我饶你,你过去可饶过我们……”
以德报德,以直抱怨,这才是人间的公道。
当然了,那些助纣为虐的汉奸们以及黑皮们也被揪了出来,然后被拖到金矿旁边,一个个的推到了一旁的鳄鱼池里,被惊醒的鳄鱼立即冲过去撕咬着送上门的食物,对于饥肠辘辘的鳄鱼来说,金矿里扔过去的人就是他们的食物。
“饶了我吧……”
“发发慈悲吧……”
祈求声、哭喊声,并没有换来任何同情,当他们试图逃出来的时候,等待他们的自然是落在身上的棍棒,不过只是一会功夫,鳄鱼池里就没有站着的人了,只有一阵阵凄惨的嚎叫声,直到这个时候,他们燥动的心情才算是平静下来,突然,有人放声哭了起来。
“许大哥,你瞧着了嘛,这些个杂种都扔进去喂鱼了……”
“陈大哥……”
在星光下,获得自由的华工们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难以言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