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写到现在,总体来说,不外乎是庙堂与江湖两部分构成的。江湖是一大块,里面有许多的快意恩仇,也有许多悲欢离合。无穷的光怪陆离值得我们去品味,但正像所谓江湖儿女江湖老,江湖干涉不了社稷,扫平不了江山,也不能还天下太平。因此书中描写了许多读书人,他们用自身的意气与风骨,撑起了一座影响天下的江湖。
在此,我要说的是那些真正读书读出了大意境的读书人,而不是那些只知道死读书,惯会卖嘴,只知评头品足,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的腐儒。虽然是这些人占了读书人的多数,但凭他们,是撑不起读书人的脊梁的。
在雪中描写的所有读书人中,如果推举一位席,那么,我想应当是黄龙士,黄三甲。烽火直接拿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书生宏愿安到了黄龙士身上,问题是黄龙士还真做到了。先将春秋读书人歪了的脊梁板正,再为春秋恃武乱禁的武夫套上枷锁。近乎以一己之力颠倒乾坤,然后又分明了两朝对峙,离阳与凉莽三分的局面,几斤算无遗策。但凡是读书人,我想恐怕都憧憬黄龙士的成就,想成为黄龙士第二。黄龙士为天下谋,书生意气,自有风骨,所以黄龙士为读书人之,当之无愧。
与黄龙士类似,国士李义山同样堪称读书人的风骨。李义山生前最风光无限的岁月应当是随徐骁南征北战,统一了整片山河,所谓“太上立德,其次立功”,李义山当然立下了莫大功勋,可称书生平世的典范。但是这还不算什么,在随后近二十年时间里,李义山自困于听潮亭一楼,为北凉基业扛鼎使北凉真正立足于两国之间。面对随时可能生的凉莽大战,李义山替北凉奠定了一个坚固而扎实的基础,此可谓书生治国。若是北凉替中原抗住北莽百万铁骑,李义山绝对是居功至伟。可惜一代英杰死无葬身之地。
假如说李义山是书生平世的典范,那么六十七子的元本溪就应当是书生治国的宗师。也许不少人都对这个半截舌的元先生没多大好感,但毕竟各为其主,元本溪身为赵家谋士,虽然做了不少坑害徐家的事,但是却难以遮挡他本身超世的才华。我们来看看元本溪都做了什么:算死徐家,谋害剑仙吴素,辅佐先帝一统四海;筹划辅佐离阳新帝登基,使离阳皇帝说出“原为元先生牵线木偶”这样的话语,启用张巨鹿,册封新太子,利用重视晋兰亭的假象,掩盖住他所拣选的储相宋恪礼,佐佑离阳现任皇帝治理河山。假若他不横死,那么离阳过往二十年朝政,将来二十年朝政的走向都在他手中流转。这样的人物,无愧于“人杰”之称,当然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除去离阳,北莽当然有自己的国士,棋剑乐府的太平令扛起了北莽读书人前行的旗帜。借徐凤年的话说“太平令是狠人啊”,想当初被女帝折辱,二话不说就用二十年时间走遍天下,体察两朝民情,要以两国作棋盘,并吞离阳北凉,和黄龙士分个高低。我得承认,当我读到他和女帝在北莽皇宫百缎成巨画,指点河山说尽天下事以求能黑白买太安时,我真的是被震惊到了。古人称赞读书人说“心怀天下“,我想不过如此。这得是多大的气魄,才能将天地尽数纳入怀中?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棋剑乐府太平令也是真正身具风骨意气的大儒。
与以上四位同辈的高人,还有“阳才”赵长陵、北莽徐淮南、当然还有一个纳兰右慈。这些人都是在春秋时就声名赫赫的前辈。他们秉承前辈的风骨,撑起了读书人的脊梁,意气风的颠倒乾坤,仿佛夜空中璀璨的群星,是真正的大儒。大儒不仅能治世,也不乏进入武道的大才。其中就有曹长卿和轩辕敬城。
象棋中,士是不出九宫格的,但是一旦身边无人可用,士自己也不得不出战,儒圣曹长卿便是如此。曹长卿一生不知有多坎坷,却能做到以不平养己身成就儒圣。所谓虽千万人吾亦往矣,西楚覆灭,曹长卿四入太安城,独面两朝天子,搅得离阳皇帝鸡犬不宁,睡觉都不得安生。这一袭青衣筹划多年,寻找到姜泥,苦心孤诣的谋求复国。曹长卿自困于一国,心甘情愿为西楚复国拼却一身,不惜逆天而行。士子风雅无双,儒家浩气长存。独占天象八斗风流的儒圣曹长卿无愧书生脊梁的称号,能让世间蝇营狗苟的穷酸腐儒多出几斤豪气。
与曹长卿一样,书中还有第二个书生读书得道,拼却了一条性命,成就伪境陆地仙人:轩辕敬城。如果用苍凉来形容曹长卿,那么轩辕敬城就应当是悲壮,这个自困于一山的男人,一生中虽有妻女,但妻女,与自己怄气一生。到头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以说一生郁郁不得志,可就是这样的人,却说出了“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的语句。最终,他舍去自己,扫清了家中积尘。修身在正其心,这位读书人,真正的诠释了“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的真意,有这样的儒生在,几人敢称圣贤?
既然有谋国平世的读书人,也有借读书而成就的高手儒圣,自然也有为君王了却天下事,为自身赢得生前身后名的书生。这类书生,一心投入棋盘,苦心进入庙堂与前两者相比小了格局,但却是真正有望在青史中踩下一串足迹的立名者。不过这些人却是良莠不一,风骨不同。比如张巨鹿,比如陆费墀,比如恒温,比如姚白峰,比如那个该死的晋兰亭
作为元本溪选出的辅大臣,张巨鹿无疑为离阳立下了汗马功劳,布局北疆为离阳取得对北方优势;开科取士,为天下寒门开一线生机,桩桩件件都是大手笔中的大手笔。实际上我一直认为张巨鹿的原型是张居正,因此,张巨鹿虽然生前荣华富贵,位极人臣,但死后就可能抄家灭族,不过这一切张巨鹿自己也明白,但是他并未后悔。不论如何,张巨鹿都是为帝王谋的典范,可称得上是为国考虑的良臣,忧国忧民的大儒,自有一番意气。
读书人三不朽:立德,立功,立名。但是还真没有几个能做到立功立德的,大多数都是奔着立名去,如不能立名,求一个富贵绵长,泽被子孙也是好的。陆费墀就是这之中的高人。这位宦海沉浮的老人,纵横庙堂一生,能留下绵长福泽可以说是靠一次次不见血的刀光剑影中拼杀出的。他与张巨鹿正好相反,虽都位极人臣,但自己与子孙的下场断乎截然不同。官场不倒翁不外如此,这可以说是读书人为官做宦,求取君子之泽的模板了。
古人称赞读书人读好了,去争个前途都会说一句“学而优则仕”,坦坦翁恒温与前俩者都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是真正的“学而优则仕”。能做好国子监清贵领袖,也能做好门下左仆射。恒老爷子进退自如,数十年如一日,让出了许多机会,但一朝时运到,却谁也别想挡住他。这是恒老爷子的老辣之处,一个高明的学术型官员。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恒温明知道帝王与天下士子心不向北凉,却能为北凉说几句好话(虽然现在不说了,还要下些绊子),这才是读书人的风骨,能尽量凭良心做事,不害人,难能可贵。
读书人能做好学问,却不一定都能做好官,姚白峰就是一个例子。姚白峰的原型就有些驳杂,有点像程朱理学几个传人加在了一个人身上。做学问是一把好手,对事情真有一番自己的看法,可以说是凭良心做事,公道无私。而且还能无私心的提拔后学晚辈,难能可贵。但做官,恐怕是不能揣摩上司的意图,容易陷身政治阴谋。但是这样的人物来领袖士子,自然能领袖群伦,扶正士子心。姚白峰者,自有国士之风。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应在晋兰亭身上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可以说,这个人,就是中国古代一大批读书人的代表,生前欲求位极人臣,死后欲求名流千古,小肚鸡肠,忘恩负义,薄情寡性,贫气在面,炎情彻骨,醉心功名利禄,痴迷于此,不能自拔。这种人,通常是读书人最多的一种,老大代表刻画得入木三分,精细至极。所谓随风倒的墙头草,说的就是这种人,真正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读书人都是像这样将圣人典籍读到狗肚子里,才是真正的神州陆沉。
以上的读书人,有为君王谋,有为自身谋,有为后代谋,但却只有黄龙士一个人为天下苍生谋,却是乱中求胜局,唯一一个能和黄龙士相同的,为天下苍生计的就只有一个荀平,因此我单独把荀平拿出来谈。
“五十年鸿业,说与山鬼听”的确,一切的荣誉都终将消散,哪管是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能看破这些,不容易。荀平就是这样的一个高人。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能参透出“读书人只会锦上添花,武夫才能给老百姓雪中送炭”这样简单的一个道理,更多的是轻视武人,目空一切,自视甚高,谈经论道口若悬河,自以为有经国大才,上了战场却被那战鼓吓得屁滚尿流的穷酸腐儒。他们只能务虚,而相反荀平做到了求真务实这一个简单却又困难的事情。千里做官只为财,抑或了却君王天下事,又有几人能不惜己身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荀平舍弃了年轻的生命,为时间留一份太平。大行德广,泽被苍生。荀平者,圣人。
一个家族要有继承人,才能不断将家族扬光大。读书人也相同,黄龙士一辈创下了书生平世的功业,光照千古;张巨鹿一辈,则立下书生治世的功劳,为书生扛旗;那么也需要年轻一辈的书生为儒家扬光大。这些人里有陆诩,有宋恪礼,有徐北枳,有陈亮锡。
陆诩这个读书人,不简单,很不简单。能让纳兰右慈去怂恿元本溪收入门下,传承衣钵的,也就这么一个人了。陆诩的原型,在我看,有点儿像毒士贾诩。虽然被人害的家破人亡,因此对自己狠,但是却真就是一个不争不辩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盲之人,却是心里豁亮,能让老靖安王赵衡托孤之人,能让新靖安王赵珣倚为心腹。略施小计,就扳倒了根深蒂固的文坛巨擘宋家。在年轻一辈中,智计超出此人的,没有。陆诩到现在还在写一部《药方》,为后世留下一部好比《资治通鉴》的典籍。可谓纳兰右慈第二。
宋家雏凤宋恪礼,这个被陆诩坑的破了家的读书人,经过了早年的顺风顺水,由高峰跌入低谷后,得元本溪指点,下地方潜心入公门修行。这和张巨鹿在中枢冷眼旁观二十年,有异曲同工之妙。宋恪礼大起大落后,有一股内敛的风化。实际上宋恪礼应当就是元本溪选择的储相,在二十年后显示出这手暗棋。他应当就能接过张党的大旗,书生治世,宋恪礼。
徐骁有阴才李义山,阳才赵长陵。徐凤年就也得了徐北枳与陈亮锡。仅仅凭借对官员境界的点评,徐北枳就可以称得上是对世事洞若观火的异才,眼下,徐北枳登上了北凉道陵州刺史的官位,恐怕再过些年,就可以坐上李功德的位子。徐北枳傲气有,却不凌人,可谋宏阔大事,撑起了世家子的脊梁;陈亮锡则是寒士出身,看似深居简出,却能从微小处着眼,小中见大,北凉太多太多的治政安境之策都是出自他的手中,眼下军阶改革就是他的手笔。有这样的榜样,天下寒士也就有了盼头,像极了自困一楼的李义山。带起了天下寒士的风骨。
天下士子,何止千万?但能撑起读书人的风骨与脊梁的,却没有几人。眼下书中对徐北枳,陈亮锡的描写还是太浅薄,因此,把他二人合在了一起说。其实还有许多人没有点到,则是能力所限,力有不逮了。就此结束。
来自读者:盘古太清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