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被折腾得惨兮兮的焱无月倒是和殷筱如勾肩搭背地走了,潇洒得很,好像刚才瘫了的人不是她一样,若无其事。
真叫一个我焱无月一生烽火何必扭捏。
反而看似飘然乘云离开的夏归玄坐在云端没走,目送两个女人钻进了殷筱如的小胖车,才抬起自己的手指,看着指尖残留的痕迹。
真是见鬼了,做出这样的事来。
居然还感觉挺刺激。
也不知道这叫随心所欲还是叫做堕落入魔,这种东西往往是一线之隔,很难分辨。
最难分辨的是,各人不同,比如对一位老学究,那是堕落。
可对一位夏后、仙帝,是么?
夏归玄承认,这确实是自己曾经的因子,被自己唾弃隐藏了很多很多年,曾以为那是必须磨灭的东西。
“天道最深处的色欲,父神都磨不掉。”
佛魔之别,无非……是度吧?
是被烧了,还是重生?
夏归玄深深吸了口气,屏除心思,感应到凌墨雪的位置,瞬息出现在身边。
…………
凌墨雪此时在“下副本”。
也就是他们天道教掌握的秘境历练。
说是历练,其实是有多方面意义的。
这个组织,皮是“修仙者协会”,骨是“天道教”,协会是个散势力,可核心教徒是一股极为可观的势力,其中甚至囊括了大夏人类许多高层,连高官都有。
按照之前的计划,这是可以使山河变色的势力。
被“父神捣乱”之后,此时教主商照夜神裔祭司身份暴露,多位长老均是神裔,在人类社会怕是不好继续搞事了,要么就宰了知情人凌墨雪,要么就只能集体撤出。
可凌墨雪显然不能宰啊,那就只能可怜兮兮地撤出了这场百年布局,留待将来看看能不能和凌墨雪再达成一些协议。
也不知道商照夜内心多腹诽这个瞎捣乱的父神。
凌墨雪之前在天道教内部布局也有段时间了,加上“圣女”地位摆着,自身修行又唰唰唰地上涨,此刻正是顺利接收势力之时。选择下秘境,一是磨合势力,二是秀一下自己的修行,震慑不服。
自己的历练之意也有,她在夏归玄那里所得颇多,一场对泽尔特的战事尚不足以完全消化,反而是远古的神裔之地更适合磨砺她的剑修体悟。
此前辞别夏归玄,凌墨雪就想好好修行了,既是提升实力,也是磨砺剑心以免总是陷入那种奇怪的男女之思里挥之不去,于道不利。会对一个把自己收成女奴的男人起了那种不知道是不是情思的崇拜讨好依恋之心,简直见了鬼,按常理不恨他就不错了好吗……
一定要把自己脑子掰正了,嗯。
“禀圣女,前方……”
一位黑衣长老恭谨汇报,说了一半竟说不下去了。
凌墨雪锐目如剑,冷冷地盯着他,那缭绕的冰霜剑意彻入骨髓,灵魂都似在这剑意之下被穿刺冻结一般。
长老福至心灵,忙改口:“教主。”
剑意收敛,凌墨雪淡淡地“嗯”了一声。
四周的天道教高层和身后的大批核心教徒都集体眼观鼻鼻观心,肃穆不语。
这位圣女……不,教主的修行真是越发凌厉了,气质也是,冷得像冰,锐得似剑。与之前深不可测的前教主相比,可能略显直接了些,但效果也一样,不用说话,只是看着你都能让人喘不过气。
本有少许不服的、以为这丫头太过年轻没什么实力的,此时也都不敢做声了。
那汇报的长老吁了口气:“前方已是时之心,晖阳之下进去就会迷乱于时空。如果教主还要进入,当挑选晖阳后期长老护持……”
凌墨雪问:“里面有何物?”
“我们也不知道,以前随前教主来,都是在此外止步,前教主独自入内。前教主有透露过,里面时空迷乱,极为危险,非晖阳不可入,也不知道是否另有怪物,教主最好先摸清楚再进。”
凌墨雪沉吟下去,之前这些非核心地就已经比较奇怪了,虽然没有怪物,但有“时与幻”的天然侵袭,人们会陷入在幻境与梦魇里,光怪陆离的过去与未来在识海之中交织缠绕。修行不足、意志不坚的,就很容易迷失在时光的长河里,找不到现在、找不到自我。
这对修行者们心境的磨砺确实很有好处,对她剑心的稳固更有益处。经历过这些区域幻境与时光的侵袭,凌墨雪都觉得自己更看得清自己的心,如磨得闪亮的剑,可以倒映出一切鬼魅,可以照见自己内心的尘埃,可以勘破一切虚与妄。
此谓剑心通明。
但终究少了血与火的淬炼,不够凌厉,不够一往无前,此非剑也,只是镜。
破不去心中枷锁,挣不脱自我囚笼,何谓修行?
“四位长老随我入内,其他人在外修行。”凌墨雪大踏步进入前方的裂隙,那是时空交织之心。
四位长老——也是曾经陪她去找圣血的亲信,有凌家自己培养的强者,也有在做人类高层的坚实盟友,此时对视一眼,都跟了进去。
刚刚踏入裂隙,凌墨雪脑子里就轰然一炸。
明明只是地底深窟,不该太大的范围,眼前却变成了茫茫宇宙,不见上下四方,不见古往今来,迷失游荡,如坠梦里。
梦里是漫天血海,没有尽头。
血海之上,自己虚跪空中,面对天地苍穹的威压,冷汗湿透了背脊,对天地的敬畏,对道的追寻,反反复复在灵魂之中悸动,无可抗拒的跪伏,发自灵魂的一声“主人”。
内心深处不服,抗拒,但沉沦迷失,挣扎不出。
时光,最脆弱的照见。
也是无法挣脱的沉沦,渺小的人类面对天地的臣服。
剑心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幻境,是时光的撕扯,有真正的灵魂离身的牵引伤害,如果挣脱不开,就很可能永远坠入下方的血海,灵魂游荡,身躯成壳。
但怎么挣脱?
剑心还告诉自己,身后有人不怀好意……有人分明已经有抵抗此地幻境的办法,却没有说,等着自己进来,然后……
偷袭?
身后已有寒意袭来,霜寒彻骨。
想要闪避,却动不了,灵魂在过去,身躯在现在,根本无力统一。
但这……却是凌墨雪早有预料的事情。她有大杀器,本身也在诱敌。
手中之剑传来暖意。
凝固的血海仿佛开始流转,如同淌过了时光的长河,波澜涟漪之中有着母星的源初,似乎有轩辕战鼓敲响,指南车重合北斗,华夏远古的人皇持剑祭天。
纤弱的女子跪倒昆仑,取蚕牵丝,以御世间之寒。
有滔天洪水淹没人间,英雄踏破九州,鼎镇天下之安。
不知为何会闪过这些母星文明的初始,而且还不够初始,也许与手中之剑有关,山河社稷之剑,以人破天之剑。
“锵!”
手中剑划破时光,刺入血海。
幻境破碎,氤氲时光的晶莹迷雾之中,凌墨雪长发飘飘,白衣似血,一柄长剑刺入身后长老的胸口,血液透不过剑身,滴滴坠落地面,溅成了迷幻的海。
“你……”那长老不可置信地低声道:“你早有准备?”
“当然。”凌墨雪淡淡道:“虽然圣血的消息是商照夜刻意泄露,未必能怪你们……但我什么时候吸收了圣血,她知道了,这当然是我身边有奸细。而且你不是商照夜的奸细,是挑拨离间的奸细,别有用心。”
另外几个长老心惊肉跳,持剑立在旁边不知所措。
“商照夜放弃此地南逃,这里剩我这么一个前些日子连晖阳都不是的年轻圣女,不服者多矣……有人本来就在挑拨我与商照夜,此时当然会觉得是好机会,自己晖阳后期,完全可以找机会镇了这个圣女,自己才是此教之主……”
凌墨雪说着忽然笑了:“这迷幻的时光,谁都不知周遭事,当然是最好的时机,说不定可以让这个圣女沉沦下去,役使为奴,对不对?否则我面对的第一幻,为什么就是沉沦之幻?这是你施加了外力引导的结果。做女人挺难的,总有不知所谓的男人要收女奴。”
“你……”那长老捂着胸口的剑身,艰难地道:“你是怎么可能……挣得脱……这是至少乾元才能挣扎的时幻之心……”
“轩辕之意,禹王之鼎,人可胜天,何谓时光?”凌墨雪拔剑归鞘。
那长老砰然倒地,临死也不瞑目,根本没明白凌墨雪最后这几句话说的啥。
凌墨雪锐目扫过另外三个长老,三人都胆战心惊地后退半步,纷纷道:“教主,我们和他不是一伙的。”
凌墨雪不管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也许有人是,有人不是,有人只是观望。但这没有必要再揭破了,立威的意义已经达成。
“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在此感悟。”凌墨雪不再看他们,纤弱的背影走入时幻正中的氤氲迷雾里,挺直如剑。
三名长老满头大汗地唯唯而退,谁也不敢再起半点轻视这个年轻圣女之心。
迷雾中央,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凌墨雪笔直地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
夏归玄也安静地看她。
凌墨雪冰冷锋锐的目光渐渐产生了一些变化,仿佛有水波在剑身上漾过,有了些迷离的温柔。
胆战心惊的长老们谁也不会想到,刚刚在大家心中建立了新权威的教主,此刻却慢慢地弯下了笔挺的腰肢,仿佛利剑绕指,摧折于地。
俯首低言着:“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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