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狐恍神了一阵,道:“好,我给你们地图碎片。不过你们要守信用,告知我,她所在的地方。”
杜夜宸冷冷扫了江月狐一眼,道:“自然。我是面慈心软的大善人,这才给你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你要是浪费了,莫要后悔。只是你别想耍什么花招,我既然敢来,肯定是在馆外有部署援军的。”
杜夜宸是在唱空城计,他在警告江月狐,莫要伪造地图碎片,以免惹恼了他,全盘皆输。
尹颜听得这话,哑口无言。
她看了杜夜宸一眼,此人一颦一笑十分入戏,明明全无援兵,也装得这样像。
瞎话章口就来,轻车熟路至此地步……不知杜夜宸到底撒了多少谎,才有今天的娴熟!
江月狐没了招数,果真丧气地拿出了地图碎片,交到杜夜宸手中。
这物件于她而言不打紧,眼下她只想好好逮住江月夜。
杜夜宸也有诚意,拿了地图碎片,真把江月夜交予江月狐。
江月夜再次落入江月狐手中。
她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语带哭腔:“阿姐,我出逃只是因为害怕,任谁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宅院里数十年,心里都会惶恐不安的。我知道阿姐待我好,给我锦衣玉食娇养着,若是你不怜爱我,我早就没命了。”
“阿姐,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阿姐,求你了。”
她哭得期期艾艾,真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若她真懂江月狐,又怎么不知晓,江月狐会对她一次次忍让,绝不会伤她性命呢?
毕竟这世上,江月夜是江月狐唯一的亲人了啊!
江月狐想起小时候的江月夜,她总是喜欢来找江月狐玩,被母亲发现后,挨了一顿打。
夜里,她一边哭,一边捏着满是热汗的、已然融化的麦芽米糖来寻江月狐,哽咽着喊“阿姐”。
江月狐心里头发软,当着小妹的面,把软化的糖含在唇齿间。
她抿着甜腻的糖,揉了揉小妹软软的发,同江月夜说:“阿姐很开心,糖也很好吃。只是你下回别来了,万一母亲瞧见,又得挨打。”
多好的孩子,明知母亲会责骂,也要来找江月狐亲近。
江月狐想起前尘往事,心里头钝钝的痛,一阵柔软。
她长叹一口气,拥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江月夜:“小妹别哭,阿姐在啊。”
她想同江月夜说几句贴己话,想同她絮絮叨叨讲一些心事。
岂料,不过眨眼间,江月狐腰腹便传来一阵难当的剧痛,疼得她浑身痉挛。
原是江月夜趁机摸出匕首,将利刃迅猛地刺入了她的身体!
江月狐吃痛,连连后退,她捂住满是血污的腰腹,看着那逶迤一地的血渍,良久无言。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向这个从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你……”
江月夜微笑,如同蛇蝎,步步紧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阿姐还是没长进啊。在权势面前,即便是家人,也不能放松警惕哦。”
江月狐脑海里关于小妹活泼可爱的画面一张张破碎,她的眼皮子重若千钧,最终还是抵不住汹汹来袭的困意,昏迷过去。
江月夜处置了江月狐,她冷笑一声,招来江家女示威:“江家真正家主回归,还不快入屋给我见礼?我手上有母亲掌家令牌,若谁不服,直接拉出去乱棍打死!”
没人敢同她作对,江家女们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认命:“我等恭迎家主归位,家主千岁千千岁!”
娇女子们异口同声祝愿江月夜长寿,她们愿服从江月夜,只求有一个锦绣前程。
而原馆主江月狐则是被人抛到了深山老林里,捧几抔黑土肆意埋了。
无人挂念她,无人留恋她。
江家女渴求的都是声色犬马逍遥日子,哪里还管这些小家子气的情深义重。
她们料理完尸体,连声说“晦气”,赶忙离开了此地。
葱茏山林间,偶有渡鸦飞过。
萧瑟的黑土堆里,一只白惨惨的手指隐隐露出寸许。
本不该动的死人,竟也没由来地掸了掸手指。
很快,一个衣裙狼藉不堪的女子,从土里爬了出来。
她身负重伤,艰难朝前匍匐前行。地上,血已然和黑土融为一体。
若不是临走前,尹颜特地提醒过她:“你的小妹,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江月狐或许就不是假死,而是真正殒命了!
另一边,风月馆内。
江月夜恢复了超然地位,正气定神闲窝在罗汉床上吃茶。她背靠深褐缎三蓝蜀绣菊花纹软枕,回想起自己身陷幽囚,向尹颜和杜夜宸说情讨饶的画面。
她真心实意祈求他们的帮助,谁知这些人非但不帮她,还转头卖了她。
这些人,都该死!
江月夜恨得牙痒痒,微微眯起眼眸,道:“尹颜和杜夜宸是吗?敢来招我,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她想起那一名把守房门的瞎眼小孩,从他敏锐的听力与足上功夫觉察出他的身份。这孩子,该是盲客丁家的人……
丁家何时投奔尹家了?从未听江月狐说起过呀!
此前,江月狐每回来看望她的时候,都会同她说起不少馆子里听来的奇闻轶事,逗她发笑。
江月夜对一桩事印象深刻——盲客丁家的人,重金寻一个名叫‘丁阿宝’的孩子,奈何江月狐手上没有消息,不然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难不成,那个看门的孩子,就是贵客需要的人?
真是有意思了。
特特留在身边不供出去,是有什么目的吗?
江月夜愿意给杜夜宸和尹颜添堵,她稍作打算,好生准备了一番,献上了这一份大礼——她通过其他江家女,把盲眼小孩的消息散布出去。约莫过了三五天,丁家人有了回信。
他们知悉丁阿宝行踪,已经在赶往东城的路上了。
从丁家人的来信,江月夜也知晓了:原来丁阿宝这个孩子,乃是族中嫡出血脉,自幼天赋异禀,听觉与嗅觉敏锐惊人。若是将他制成全然的盲客,必将继承丁家武学衣钵。奈何他的母亲心慈手软,竟不愿孩子服下秘药失明,骄纵孩子长成庸才!真是暴殄天物!
这一回,他们要带丁阿宝回去,让他成为真正的盲客,成为丁家的继承人。
江月夜唏嘘不已:“啧啧,这尹颜和杜夜宸干的真不是人事,哪里能拆散别人一家团聚呢?我最是善心了,当然要帮这个孩子找到他的家人呀!只有家是最温暖的,不对吗?”
江月夜想起江月狐凄惨的死相,吃吃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