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瑶知晓尹颜这般放得开,不免心神恍惚。想当年,她摸着石头过河,吃了好些苦头才有今日的机缘。
那还是她拿命换来的富贵,若是让江月狐知晓,她胆敢私底下办这样的差事,教风月馆陷入险境,她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阿颜为何这般好运,头一回来馆子里就遇到了年轻俊美的后生,还这般捧着她,只点她一人陪侍。若伺候得好,保不准还能攀高枝被人包出馆外去。
她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雀儿,随时都能展翅高飞,闯荡到外头的花花世界去,而她这辈子都得待在这个馆子里腐朽、老死,渐渐化作一堆白骨,再无红颜模样。
江瑶对于尹颜那样漂亮年轻的眉眼,很是嫉妒。她快要老了,而尹颜还是含苞待放的花期。
真好啊……
这一夜,江瑶没睡好。
隔天一大早,她想起昨日金老板的吩咐,特地同嬷嬷说要出门一日吃斋。
江瑶是江家姑娘,不必受寻常女子的管束,出入也方便得多。
她说上一声,嬷嬷那边就准了,连跟妈儿都不必带,只管招来马车上紫琼寺去。
毕竟风月馆是江姓女的家,不似阿颜她们,只是风月馆的寄宿客,过的是寄人篱下的苦难日子。
江瑶照例入了租赁的院中,她按照往常的规矩,进入暗道,独自一人通往后山,把手里的匣子放在某个岩洞之中。
要是从前,她定然放了东西就走,唯独这一次,她忽然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得想方设法脱身,于是耐心等收信的人过来。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收信人姗姗来迟。
他见到江瑶一愣,问:“姑娘怎么在这儿等?要是被人发现,搅黄了金老板的事,咱俩可吃不了兜着走。”
江瑶咬唇,道:“我等你来,自然是有事。金老板这生意,还要做多久?”
收信人嗤笑一声,道:“赚钱的买卖,即便处在风头浪尖上,有钱就得赚呐!人心哪有填得上的时候?怎么?听姑娘的意思,是起了退堂鼓,怕受牵连不敢干了?”
若是往常,江瑶一定不敢接茬,偏生这一次,她想要为自个儿挣一挣前程,于是道:“你也知晓,我虽是江家姑娘,可也得受江月狐管束,要是让她知道,我同客人们有勾结,是私下帮人做事才独得酒水钱,恐怕我要遭殃。我帮了你们这么多年,也该收手了。你看看,你能不能同金老板提一提,让他去寻别风月场所找传话的姑娘……”
江瑶话一说完就被男子打断了。
收信人冷冷地道:“这样要紧的事,金老板怎敢重新找人多担待一份风险呢?况且,是你当年下跪求金老板多多眷顾,说自己可以当牛做马报答。怎么?如今高升了,傍上其他情郎,就想把恩客抛下?哪来那么美的事?你是不知道金老板的手段,若他知晓你没了用处,为了隐瞒生意,保不准会要你永远闭上嘴。我劝你熄了这个心思,好好做事吧。”
江瑶也知道,当年她为了在风月馆里不受人白眼,特地抱住了金老板的大腿。她点头哈腰要替人私下传话,做一些买卖福禄膏等等不正当的生意。
货品合作的消息,经过她暗度陈仓的传信法子,没人知晓金老板和那些不当的生意人有勾结,买卖做得更稳妥了。
她办事漂亮,故而独得金老板恩宠,有了机会成为馆子里的招牌。
如今钱财得到了,她要脱身,卸磨杀驴,恐怕金老板头一个不答应。
只是她常来紫琼寺,一连数年,心里头十分害怕江月狐察觉端倪。
风月馆最忌讳的就是牵扯入客人们生意上的纠纷,一个个只顾明哲保身,通过消息换取钱财。
她坏了规矩,把江家牵扯入这样繁杂的事情里,恐怕江月狐就头一个不饶她。
她还要提心吊胆上很多年吗?连老了也不得舒心日子……
江瑶听到收信人说的话,心里头十分丧气,赔笑道:“我就是胡说的,你不要对金老板讲这事儿。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莫要教人发现了。”
“嗳,这就对了。”收信人目送江瑶离去,待她不见踪迹,这才慢悠悠走出山洞。
岂料他一走入林间,空中呼啸一声,转眼间翻下一个小孩。
那孩子鬼魅一般窜到他身后,不过三两下就将他压制在地。
再睁眼,一柄凛冽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了他的喉头,即将破肤而入。
收信人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小爷饶命,小爷饶命!”
扣住他手脚的人,正是阿宝。
阿宝面无表情地挟持住人,低语一句:“莫要轻举妄动,我家爷只说让我留活口,可没说不能断手断脚。你若挣扎,我手里的刀子就不长眼了。”
阿宝这些话并不是威胁,他素来谨慎,立志于尽善尽美办好杜夜宸交待的事。
要是收信人逃跑,为了防止他逃脱,那么割断人的手筋脚筋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能也只有尹姐姐觉得他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吧?阿宝暂时不愿让她看到他这么血腥凶残的一面。
收信人被这个稚嫩的嗓音吓得肝胆俱寒,尿都没憋住,颤巍巍滋了一地。
他的怂样被缓步而来的杜夜宸尽收眼底。
脚步声不疾不徐响起,催命符一般,碾着人的七寸。
杜夜宸朝这边踱来,夺过收信人手里的匣子,道:“这就是江瑶的秘密吗?”
收信人哀求杜夜宸:“别、别拿走信件,要是让上头的人知晓我办砸了事,我一定会没命的!”
杜夜宸轻笑一声:“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获得我的怜悯?”
收信人语塞,一下子寻不出话头来。
是啊,他们就是冲着他来的,哪里会放过他?
杜夜宸轻描淡写地道:“乖一点,兴许我拿东西办完事,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收信人又怎敢有怨言。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头,也很怕他们杀人灭口啊。
收信人被阿宝套上麻袋,绑到了一处偏僻的破屋里关押着,任他自生自灭上几日。
而那传话的匣子,则由杜夜宸亲自带给了尹颜,只是藏信的手段实在不高明。他竟是一面循着尹颜的喉头,从袖中小心地把信纸连同纸钞一块儿塞入她衣襟的。
这样流里流气的手法,杜夜宸是同谁学坏的?
尹颜翻了个白眼,骂道:“你是不是想玩这招很久了?拿钱贿赂我同你亲昵?”
杜夜宸微微一笑:“怎么?你不喜欢吗?”
她哪里敢发表什么意见,只得咬牙,娇娇地道:“喜欢。我这人呀,最爱钱了。”
这是杜夜宸独给尹颜的小费,江月狐不会讨要这个钱。待尹颜回了屋中,抽出纸钞里的那一封信,总算明白江瑶为何能赢得金老板的心了。
原是她借助吃斋做幌子,当人做不法交易的中间人,私底下传消息呢!
要是金老板直接和那些人见面吃酒做生意,很容易暴露买卖,通过江瑶当媒介,事情就隐蔽多了。
可惜呀,江瑶的秘密,被尹颜知晓了。
是她自个儿要来惹尹颜,那么她踢到铁板,也是活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