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拿赵爷来要挟杜夜宸,言下之意便是,杜夜宸不拿点诚意出来,她可是会把地图碎片倒卖给凤绘堂的。
江月狐霸占着要紧的事物,才不会老老实实双手奉上。
此女奸诈,已经不是讨价还价的口吻了,自从她说出要杜夜宸所有家当那句话后,杜夜宸便知,她野心勃勃,主动拒绝了这次交易,她想说的是——“免谈”。
唯有杜夜宸求她,或许她会网开一面,同他商议宝物价格。
杜夜宸忽然觉得此事有些棘手,或许余下的几个家族,也故意借江家的势力来敲打杜夜宸,探一探他的口风。若是江月狐这一回真同他换取了钱财,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不患寡而患不均。其他家族必然会升起异心,上行下效,还没等赵爷来夺地图碎片,自家人就起内讧打起来了。
彼此削弱了势力,再对上凤绘堂,也只有挨打的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江月狐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杜夜宸森然地道:“你可知凤绘堂的底细?你们江家落到他手中,可有什么好下场?”
江月狐不以为然地道:“那么跟了你们杜家,我又能得什么好处?你是会给我金银还是田地?既然什么都没有,我何必再给你们杜家卖命?今时不同往日,杜家指使人的气焰也该熄一熄了。咱们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还是散了吧。”
江月狐袅袅婷婷起身,喊了句屋外站着的招待:“小刘,送客。”
“是。”小刘在门外应了一声,和气地请杜夜宸出门,“先生,请吧!”
她要赶客,杜夜宸自然留不得。
杜夜宸也明白了江月狐的意思,她是铁了心要从他身上搜刮些好处过来,而且这个好处要令人心动,足够收买她,否则她咬死了牙都不会放手上的宝贝。
尹玉见杜夜宸才谈了一刻钟就出来了,问了句:“姐夫,都办妥了?”
杜夜宸没接话,只拍了拍尹玉的背,把人带走了。
江月狐就站在如意纹花窗边上把玩手里的翡翠盆景,侧耳倾听杜夜宸等人离去的脚步声。
她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母亲的夙愿是做好魅狐江家的本分,听从杜家人安排,我偏不帮她圆。”
江月狐想,若是她母亲泉下有知,定然会气得掀开棺材板子,骂她不孝了。
可若想要母慈子孝,那也该有点母亲的样子。
是母亲先得罪她的,这一切事情都怨不得她!
江月狐仍记得从前的事。
她想,她刚出生的时候,一定哭得嘹亮。
然而她哭得再怎样响,母亲也不会看她一眼。只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一般,把她丢给老奴。
母亲并不是真心喜欢江月狐的。
听老奴说,母亲在生她之前,避子汤药不离身。她不愿怀孕,也不想有子嗣,原本还欲从旁支那里过继一个女孩来。只是偶然一回放纵,怀上了她。族人得知喜讯后,众志成城威压母亲,这才逼得母亲无奈养胎,生下了她。
母亲得知自己生下的是个女儿,顿时松了一口气。
江家只要女孩,唯有女子为尊。
男孩一律不得继承家业,只得离开本家,依仗江家女的恩宠过活。
母亲把江月狐丢给老奴们娇养着,自己却从来不见她。
老奴把她看作未来家主,自然悉心照料,锦衣玉食,处处都不曾短了她的用度。
母亲没有心,江月狐却是最依恋母亲的年纪。
她很想见一见母亲。
江月狐问老奴,母亲从不来看她,是不是很忙。
老奴犹豫了一会儿,同她说是。
江月狐心想,那她可万万不能给母亲添乱。
直到某日,她听闻母亲回了家中,不顾下人们的阻拦,拎起裙摆去见母亲。
她亲眼撞见到母亲和自己的情人嬉笑,在厅堂里欢好,白肉红肉,滚成一团。
江月狐看到母亲笑,也羞赧地露出两个梨涡,甜甜喊:“娘,狐儿来看你了。”
岂料,不过顷刻间,母亲便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冷漠地对她吼:“滚出去!”
明明是那样美丽的女人,说出的话却异常冰冷。
江月狐满心失落,垂头丧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的情人还懒洋洋地揽过衣襟,问了句:“这是你家小公主吗?”
母亲讥讽地笑:“不过是个不该出生的野种罢了。”
很快,江月狐被老奴抱走。她搂住老嬷嬷的脖颈,轻声问:“我是野种吗?”
“小姐混说什么呢!家主她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
江月狐再单纯,也明白了,母亲讨厌她。
她也不喜母亲,不对家人有任何期待。
母亲不喜欢女儿,为何还要生下她呢?她从来不期待从这个女人的肚皮里出来。
母亲死后,她知晓了关于她出生的秘密。原来,母亲是遭族人算计,换了避子药汤,这才怀上了能继承大统的嫡女。那些人以家族血脉纯正的大义理由来要挟她,母亲迫于无奈,生下了她。
一个不被母亲期待的孩子,注定是悲剧。
纵然她是被算计后所出生的孩子,可她依旧是无辜的!
凭什么……这样对她。
真是恶心。
这样恶毒的女人的夙愿,谁要替她完成?
想都别想!
夜深了,四周满是幽蓝色的雾霭。
江月狐抱臂,点了一支女式细烟卷,静静抽着。
她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我母亲服从你们杜家,我可不从。我和我母亲……终究不是同一类人。”
烟熏火燎里,她那双眼风情动人。
风月馆内,传来女孩们银铃般的快活笑声。不少魅狐江家女帮忙操持风月馆的事务,掌管手底下的姑娘。她们纵情恣欲,把控凡夫俗子的喜怒哀乐,操纵人心。
所有人都成了她们的玩物,成了她们的牵线傀儡,任人摆布。
这时,老奴上前来,垂手恭立,通禀:“馆主,新人来面试了,今儿有个叫‘阿颜’的姑娘姿色上乘,您去瞧瞧?”
江月狐抛开细烟,伸脚,用黑色团花缎海水江崖纹绣鞋碾了碾猩红的烟头,道:“走吧。”
她跟着老奴来到相看姑娘的小厢房里,面前的女孩家一字排开,清一水的绣缎长袖衬衣。
其中,有一名女子姿色最出众,最打眼,鹤立鸡群一般,教人一眼就记住了她的模样。
江月狐眯起眼睛,走到此女面前,问:“你叫什么?”
“阿颜,我叫阿颜。”女子笑颜如花,答她的话。此人,正是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