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颜换上了西式的女佣裙,带有纯白色蕾丝花边的黑裙,不包膝。
被隆冬三九天里冷冽的寒风一吹,浑身寒浸浸的。
她从没穿过这样不端正的衣裙,旗袍虽劈叉,好歹还贴着大腿呢,合着洋人的口味就是这般放浪形骸,喜欢见女孩们露大腿根的。
尹颜呶呶嘴,抬起紫红色的托盘,将那几个描金团花白瓷的大肚茶壶与茶杯逐一摆上。
随后,她挺胸翘臀,勾勒出柔媚的腰身线条,小心翼翼走向茉莉酒店三楼的某间贵宾套房。
尹颜为求今日的亲近机会,提前半个月便应聘茉莉酒店的招待了。幸亏她口才好,又自学了不少洋文,酒店以她能接待外国来宾,特批她入职。
尹颜的脚步在红木房门前停下来,她思忖了一番,咬牙解开胸前的纽扣。
一时间,春光乍泄。
“咚咚咚。”她敲响了门,“杜夜宸先生,您点的咖啡来了。”
房门内,一派寂静,好似无人在内。
尹颜分明见到他回了茉莉酒店,如何会不在房内呢?
她贼心不死,又屈指敲了敲:“杜先生?”
女子柔媚的声音清晰可闻,好似一阵香风,无孔不入,顺着门的各处缝隙透进来。
房门内,眉眼冷峻的男子刚刚褪下黑色厚绒西装。他一改时髦年轻人的打扮,换上了板正的老式雪青软缎的长袍子。
熟识杜夜宸的人肯定要笑,平日里西装革履,瞧着像个留洋归来的学生,一回房内,居然就变成了守旧长者,断没有人们眼中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模样。
只是这些风言风语,杜夜宸从不理会。
照他的话说,这是不将喜好显露于人前,防着那些坏心隔肚皮的恶人,免得被魑魅魍魉算计去。
其实哪有那么多弯弯绕儿,不过是个人偏好的事,值当这些人说出这样一大堆名头来。
杜夜宸刚戴上金丝挂线细框眼镜,屋外就响起了一阵嘈杂的敲门声。
他微微蹙眉,不悦之色尽显眉眼。
只消片刻,杜夜宸回过神来。如今自个儿身处茉莉酒店,并非北城。
于是,他缓慢地起身,踩着古典花纹的厚毡毯,拉开房门。
屋外站着一名身着仿西式女佣裙的女子,正是尹颜。
尹颜并不是头一回见到杜夜宸了,可对方还是第一次见着她这一副面孔。
不知为何,每每见杜夜宸,她总能感受到对方眉眼里那摄人的威压。
明明和她年纪不相上下吧?为何眼神这般老练毒辣,好似能洞悉人心。
尹颜深吸一口气,她假模假式地低头,故作局促不安,将紫红木小托盘里的咖啡与甜点奉于男人面前,道:“这是杜先生点的咖啡。”
杜夜宸见她浑身战栗,微微发抖,不免失笑:“鄙人是什么怪物吗?为何要这般害怕?我好似……也没什么吃人的传闻流出来吧?”
尹颜很少见杜夜宸笑,她抬头,余光间瞟了男人一眼。
不得不说,杜夜宸确有一副得天独厚的俊秀皮囊,怪道能妥帖地处置一切风流韵事,没有半点花边新闻流出。
他这样富硕的公子哥儿,私下生活定然糜烂,只是待谁都亲厚温柔,因此女子们惜他、珍爱他,这才维护他的名声。
尹颜对杜夜宸实则并不多了解,只是要实行计划,这才多方打听了他的消息。
她只是瞧杜夜宸眉眼桃花相,此前扮作歌女亲近于他,他也并不推诿,由此分辨出杜夜宸是个风流浪子。
若不是扮作歌女的时候从不曾跟着他回房中亲热,尹颜也不必费尽心思再装作招待来他房中审视。
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成为他的房中娇客,搜寻这屋子里犄角旮旯处的宝贝。
尹颜微微咬住下唇,慌忙摇头:“自然是没有的,只是我久闻杜先生大名,知晓您是北城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因此才怕哪处做事不地道,冲撞了您。”
杜夜宸温文地道:“你是头一天来做事的?”
尹颜老老实实地答:“是的。”
“既是如此,那你进来帮我倒杯咖啡吧。”他没有苛责磋磨她,而是顺势放她进来了。
这么容易吗?
闻言,尹颜微微愣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悄没声儿地走入了房中。
然而,在尹颜不知晓的空当,杜夜宸若有所思地逡巡了一番尹颜婀娜多姿的背影,随即微微眯起眉眼,默不作声地关上了房门。
尹颜一方面觉得登堂入室也太容易,另一方面又想……她自认身前还是有二两肉的,并且还若无其事地解开了第二枚纽扣。
那事业线蜿蜒绵长,好似勾人魂的精怪。再搭配上她落水小狗一般乞怜的眉眼,很难有男人不心动。
杜夜宸又不是佛性僧人,怎会不被她迷惑?
果不其然,一进屋子,杜夜宸便道:“杜某最是乐善好施,从你眉眼也知你心思。放心,鄙人会如你所愿。只是我的时间不多,还望你多多珍惜。”
话里话外的含义不言而喻。
尹颜被这话惊得木然,她指尖微颤,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描金团花白瓷小茶壶,往茶杯里倒入浓郁香醇的手磨咖啡。
她一紧张,小指便微微上翘,蜷缩着,好似黄昏时分天幕底下那一轮尖尖月牙儿。
尹颜小时苦难,小指被人打过,因此落下病根,不能受力。每每端水递碗,那指尖都会稍稍卷曲,好似兰花被火烤过的瓣儿,纤细又优雅。
美人做什么举止都好看,旁人还当她是大家闺秀仪态,从未有人往深处想过。
杜夜宸瞥了一眼尹颜的小指,什么话都没说。
片刻,他若有所思地道:“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吧?”
尹颜原以为她以万千面容周旋于灯红酒绿场所,早已对暧昧情话习以为常。
谁知晓,杜夜宸说出这话时,话里话外又带了点不同寻常的况味,诱人深思。
她无端端害怕,默默咽下一口唾液。
此后,尹颜的嘴角微微上翘,刻意摆出亲和的笑脸。
她娇滴滴地依偎至杜夜宸的身旁,企图将脸贴上他的胸膛示好。
就在这时,尹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里的咖啡打翻了,淋了杜夜宸满身。
茶杯落地,摔了个稀碎。
杜夜宸的素雅长袍布满咖啡的香味,留下一滩深色水渍,好似小猫撒尿,漏了那么一大块,极其不雅。
他像是些微恼怒,很有涵养地隐忍怒火。
杜夜宸有洁癖,不过他不会迁怒于一个佣人。特别是这名年轻漂亮的女佣刚刚还朝他献过殷勤,一起小事故就责难对方,恐怕伤情面。
尹颜见状,慌张地喊:“杜先生,你身上脏了!都怪我笨手笨脚,脏了你的衣袍,你赶紧洗一洗吧!”
杜夜宸抖了抖衣下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起身,朝浴室走去,冷漠地说:“那我去洗漱一番,你自便。”
杜夜宸的好事被破坏了,他无法,只得踏入浴室,褪下长袍,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清洗那沾满咖啡味的蜂腰与臂膀。
浴室的水声顷刻间响起,“哗啦啦”一阵骚动,掩盖一切声响。
白雾缭绕,没一会儿就弥漫上了浴室门的毛玻璃。玻璃门被雾霭裹得严严实实,不清不楚,唯有光影。
里外的人的距离似乎在一瞬间被隔开了,彼此都不待见。
尹颜当即松了一口气,回想起此前的紧张。
那时她的胸腔起伏不定,仿佛抛上岸即将渴死的鱼,大口大口鼓动腮帮子。
一如她的最初印象,杜夜宸果然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