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开始前夕, 体育馆外已然是人山人海。年轻的粉丝们戴着蓝色闪光发卡和蓝色荧光棒,兴奋地等候着入场。蓝色是谢闻声最喜欢的颜色,所以整个演唱会都以蓝色为主基调, 来自全国各地的粉丝们汇聚成了一片蓝色的海洋。殷殷在入口外的一间糖水手推车边站定了, 拍下卡通手推车的照片,低头给殷流苏发短信:“学姐, 我到了哦,在这个大棉花糖形状的推车边。”两分钟后, 殷流苏回道:“有点事来不了了,我叫了人来陪你。”殷殷:“啊!”殷殷:“不开心。qwq。”殷流苏:“你见了他会开心的。”殷殷:“好叭,那学姐先忙,忙完了一定要来哦。”殷流苏:“【抱抱】”殷殷发完信息一抬眸, 便看到了刘闻婴、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他平时的衣服都是以下沉的黑灰为主, 很少穿浅色系,而且属于运动系, 要么卫衣、要么球衫。但今天的刘闻婴,居然穿了件浅色衬衣!走近之后,殷殷发现这浅白色里…还还还带了点粉!!!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刘闻婴见她这般盯着自己, 有些腼腆, 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看什么!”殷殷拧着眉:“你…吃错药了, 干嘛穿衬衣!”刘闻婴肌肉发达,并非靳白泽那种瘦削身材, 所以穿这种衬衣,多少也有点紧缚感。他扯了扯让他不太舒服的衣领,白眼道:“怎么, 只许靳白泽穿,我就不能穿衬衣?”“不是…”殷殷纠结地说:“绷不绷啊?”“没感觉。”殷殷才不相信他没感觉呢, 他肩背肌肉如此明显,就算是最大号的衬衣,也是紧贴着皮肤,肯定不舒服。这也是他平时总穿运动系的原因。“这衬衣是你自己买的?”“我妈买的。”“啊,难怪要选粉色呢。”殷殷笑了起来:“小时候阿姨就把你当女孩打扮。”谁能想到,小时候如此清秀漂亮、甚至雌雄不辨的刘闻婴“姐姐”,长大之后雄性激素分泌如此旺盛。长得跟头熊一样壮。刘闻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粉色衬衣:“很娘吗?”殷殷连连摇头:“就凭你这一身结实的肌肉,跟’娘’这个字,就完全不沾边的。”她这样说,刘闻婴其实没有特别开心。因为他知道殷殷对男生的欣赏口味,十几年都从来没变过。她一贯喜欢靳白泽那种看起来瘦削、斯文、清秀的类型。他其实也想保持小时候的那种清冷风,但偏偏进入青春期之后,雄性荷尔蒙旺盛分泌,胡子比一般男生长的更快、骨架轮廓也更大、嗓音也完全丢失了小时候的细腻、变成了低音炮......再加上他爸逼着他学拳击、格斗,越发将他养成了现在这种...野蛮生长的模样。他和靳白泽,完完全全是两样人。所以今天刘闻婴特地选了这套粉色系衬衣,连裤子都是韩流风的,
希望能让殷殷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目前看来,好像效果不大。殷殷看了他只想笑。“学姐说叫了人来陪我看演唱会,没想到是你哦。”“不是靳白泽,你很失望?”“还好吧。”“他忙着给校友帮抽奖兑换门票的事,哪有时间。只有我,每天闲的...陪你玩,你让他放下工作试试,他绝对不可能像我一样…”话说到这里,似乎意图太明显了,刘闻婴立刻收住了话头。殷殷看了刘闻婴一眼:“你好像很讨厌靳白泽?以前不还帮我出谋划策吗,怎么忽然开始说他坏话了。”刘闻婴视线不爽地别向旁侧,闷声不语。他只是忽然…不想让了。以前看殷殷暗恋他,觉得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这样下去她反而愈陷愈深,不如就帮她一把。相互了解之后,才会更加认清对方到底适不适合自己。不管他们是分手还是幸福地在一起,他都愿赌服输。但刘闻婴眼睁睁看着两人感情的升温,他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放在逐渐升温的水里浸煮,一点一点地灼烧的痛苦、让他极尽窒息。他果然不是菩萨,也当不了这样的大冤种。不想让了!就算殷殷不喜欢他,他也想要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嘤嘤怪,你好好看看我。”殷殷听他这样说,于是盯着他英俊的脸庞:“看着呢,怎么了?”“仔细看。”“我看着呢!”“有发现什么吗?”殷流苏看了半天,伸手摸到了他飞扬的眉毛,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修眉了,忽然好整齐哦,哈哈哈哈哈。”“……”刘闻婴无语。他只是想让她看看,他一点也不比靳白泽丑。算了,他们之间太熟了,熟悉到殷殷对他已经没有了男女之间的那种悸动。刘闻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真是哭都哭不出来。……半个小时后,观众们开始陆续排队进场。四面八方、人潮如织,刘闻婴下意识地将殷殷护在了前面,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用整个身体替她挡开了周围拥挤的人群。殷殷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隔着单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身体炽热的温度,还有他拍打在她头顶的呼吸。如此鲜活。不知不觉间,她有些脸热。以前俩人也不是没有亲密相处,小时候甚至还一起在殷殷家里睡过午觉。初中后殷殷来例假了,还是刘闻婴第一个发现,脱下运动衫系在她的腰间,自己光溜溜上课还被老师骂惨了。以前殷殷是真没觉得有啥脸红心跳的,刘闻婴就像是家人一样。但这一刻被他这般保护着,殷殷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后知后觉地体察到,身边的刘闻婴不仅仅是她的朋友、哥们、男闺蜜。他也是男人,而且是极具荷尔蒙张力的雄性生物。这样的想法,忽然让她有点羞愧。她是不是太三心二意了......殷殷努力压下心头的浮想联翩,和刘闻婴一起走到了门票所在的看台位置
。殷流苏给刘闻婴的票,自然和殷殷的票是连坐。刘闻婴看着票面180元的票价,又望了望遥远到…只能用望远镜才能看清的演唱会舞台,有点无解:“给你一个最远最斜的看台位?确定是亲哥?”“还好吧,虽然偏了些看不到人,但可以看大屏幕呀。”“你哥的演唱会,我以为至少咱们应该坐场内第一排。”“别开玩笑了。”殷殷说道:“场内前排的票价都被黄牛炒到天上去了!就连咱们现在的位置,票价都翻了好几倍呢,能有的坐就不错了。”“行吧。”刘闻婴耸耸肩。反正谢闻声他是从小见到大,完全没有兴趣,他只在意和她第一次看演唱会这件事。会成为将来无比珍贵的回忆呢。……晚上八点十五点,约定演出的时间已经开始了,但谢闻声迟迟没有出现。现场已经开始播放他的音乐钢琴独奏,粉丝们热潮涌动,呼喊着谢闻声的名字。殷殷心里却很不安。谢闻声以前的演唱会,从来不会出现迟到的情形,就算是为了营造气氛,也绝对不会超过开场时间一刻钟了、还迟迟不登场。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过了会儿,舞台上的聚光灯终于发生了变化,粉丝们呐喊尖叫了起来,迎接谢闻声的开场。没想到,缓缓升起的舞台方块上的人,竟然不是谢闻声,而是他邀请来的另一位嘉宾歌手。嘉宾歌手开始劲歌热舞地活跃气氛,粉丝们当然也很高兴,跟随着动感的音乐旋律扭动身形,等待着他们的爱豆的到来。殷殷的心却沉到了谷底。这太不对劲了!没有哪场演唱会让嘉宾先登台亮相的,这不是喧宾夺主吗!殷殷摸出手机,给秦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秦肖接听了,声音格外急切:“殷殷,你哥联系你了吗!”“秦叔叔,我正要问你呢,为什么我哥还没登台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他不见了,谁都联系不上,电话也打不通。”殷殷简直不敢相信:“我哥好好的,他怎么会…”“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让殷瑾瑜见他…我就不该…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刘闻婴护着殷殷走出了拥挤的体育馆,她步履匆匆,一边走、一边给谢闻声打电话。但手机里永远是那个冰冷的电脑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广场仍旧热闹,有许多摆摊卖贴纸的商贩和三五成群在场外听歌的学生。殷殷紧张得快要哽咽了,拿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崩溃地蹲在了地上:“我哥…我哥前不久才断药,他会不会怎么样?”“不要瞎想,也许你哥只是心情不好。”“可他从来不会这样,如果不是很严重的事,他不可能抛下这么多粉丝不负责任地离开。”殷殷越想越后怕,无助地攥着刘闻婴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地求助:“小蚊子,你不是很聪明吗,求求你,你帮我找到他!”刘闻婴
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姑娘这般绝望的模样,五脏六腑都快拧到一起了。他稍稍冷静了一下,平复心绪,想了想,说道:“我们回家。”“回家?”“回葫芦巷的老家看看。”……八点二十,殷流苏提着小型手提箱来到了南市机场候机厅。窗外已经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这是唯一一场她缺席的演唱会。十三年,恍然如梦。他们不是在最好的年龄相遇。那时候的她皮肤松弛塌陷、新陈代谢迟缓、身材也比现在要丰腴一大圈…而那时候的谢闻声,年少轻狂、总是因为冲动和意气用事,而走错路、走冤路。他们都不是最好的状态,却相爱了。爱到夜间醒来上了厕所、钻回被窝里都要捧着对方的脸亲一亲。十三年后,少年已然而立,有了热爱的事业、稳重的性格、深邃体贴的心思…而她亦拥有了曾经最可望不可及的青春。这是他们交错而过的人生里、最美好的交汇。却是如此短暂啊。殷流苏看着落地窗外纷纷扬扬的小雨。再一次的分离,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了。多舍不得啊。殷流苏摸出了另一部手机,手机卡仍旧是十多年前的号码。她一直充值着话费,阻断了来电,但是可以接收短信。短信框几乎被同一个号码填满了。十多年来,谢闻声孜孜不倦地给她发送信息,哪怕也许号码对面的那个人可能已经不在了、不可能看到信息。“殷殷上初中了,她成绩差得要命,我给她交了高价择校费,头疼…”“殷殷来姨妈了,伤脑筋啊,你要是在就好了,我一个人当哥哥、又当爸爸真的太难了,幸好有你的两个好姐妹。”“殷殷有早恋倾向,我揍了她一顿,她气的收拾行李跑刘穗花家里住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是我对你不好吗。”“殷流苏,你是不是死了?”“你要是死了,我二话不说就来陪你,你他妈就算在天上,你给我托个梦也行啊。”“公司有个女艺人对我表达了好感,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和她好了。”“你回我一下也行啊,回我一个字,回个1也可以啊。”“你别生气,我开玩笑,我当时就拒绝她了。我只爱你,姐姐。”“明天之后我三十了,我都三十了,时间过得太快了。”“你是不是变成老太婆了不敢回来见我?”“傻瓜啊,我怎么会嫌你,我要和你白头偕老啊。”……每一个难眠的长夜,殷流苏都会将这些短信翻来覆去、细细地看,细细地读。她等着有一天,谢闻声不再给她发消息了,真正放下了,也许她就能真的释怀了。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悲伤,因为那一天从未到来。很多次,殷瑾瑜都让殷流苏注销掉这个号码,否则太容易惹人怀疑,如果他顺藤摸瓜查过来,一切就都瞒不住了。殷流苏终究还是舍不得。纵使只是细若游丝的音讯,却也是她和他唯一
的牵绊。耳畔传来了航班信息,殷流苏看着无尽虚空的黑夜,长长地深呼吸,准备删掉全部短信消息,然后注销号码。这是最后的分离了。死生不复相见。然而,就在她按下删除键的那一瞬间,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了起来,仍旧来自谢闻声——“姐姐,最后一条短信了。“别怕,我来陪你。”她反应过来的刹那间,手机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