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天光照在京师,相国寺后的窄巷一片灰蒙。
隆冬,路上还没有人,只有几只寒鸦立在枯树上,对着弥漫着血腥味的地面不停叫唤。
张盈捂着胸口,鲜血像泉水从白皙指间潺潺流出来,她的胸腹各中了两刀,如今无边的痛楚正肆意包裹着她,四肢也在无法自抑地抽搐着。
她知道她活不久了。
名震京都的贵女张盈,当朝阁老张解与夫人万般宠爱着的独女,皇后最疼爱的小表妹,曾经能在京师横着走的她,如今就要悄然死在这静寂的暗巷里,被张家无偿收养的远亲孤女,用从张家得来的银子,雇凶杀死在这陋巷!
“还没死透呢?”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苦笑,那熟悉的声音便就带着讥诮,在面前响起来。
她费力地睁开眼,透过眉睫上的血污望向来人,只见头上插着赤金攒珠大凤钗的温婵从容自若,颈上的璎珞即使在暗光下也出绽亮的光泽,她的姿态,比往日立在锦绣膏梁的张家更为从容。
“为什么?”
虽然知道问得毫无意义,她也还是想要个答案。
张家无偿养她姓温的八年,为什么结果会养出来这么一匹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为什么?”温婵冷笑着,头上的步摇正垂在眉心,这张脸,是张盈当初在皇后面前连声称赞过的,但此刻却让人觉得如同豺狼野兽,丑恶无比!
“从来不知疾苦的你,当然不懂我这是为什么。”
她睥睨着她,慢慢地道:“我从小就被继母欺负,苛刻得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要不是我父亲坚持家里儿女都要读书,我恐怕连四书五经是什么也不晓得。
“而你父母双全,众星捧月,什么都有。可你凭什么拥有这一切呢?你没有吃过我这么多苦,没有被人欺负过,老天爷对你太好了!你已经拥有了十七年的荣华富贵,如今把这些让出来给我,难道不应该吗?”
她冷眼睨着张盈,如同一头吃人不吐骨的恶狼。
张盈眼下竟然不再愤怒。她闭了闭眼,扬唇望着她:“皇后娘娘送给我的珠花,是因为你嫉妒徐靖跟我提亲而想要破坏我,故意偷走之后放在皇上身边的,是吧?”
张盈望着她,虽然呼吸越粗重,眉眼间的冷笑却像把刀子,扎到了人的软肋。
“是又怎么样?!”
温婵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你父亲接我到张家,难道不是为了显示他的假仁假义么?他虽然让我脱离了继母的欺凌,但却让亲眼看到你是如何高高在上地过日子!如何被所有人宠爱着娇惯着!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如何优越地活着,让我一辈子都在你面前抬不起头,这难道不残忍吗?!
“你除了家世好之外一无是处!你哪里配嫁给徐靖?你什么也不配!你不配生在张家,不配拥有那么丰厚的嫁妆!徐靖是我的,嫁妆也是我的!你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都应该是我的!只有吃过了那么多苦的我,才有资格拥有你所拥有的一切!
“等你死了,我便会代你嫁给徐靖,我会拿着你的嫁妆,助他青云直上,成为大秦数一数二的权宦!我会住你的院子,用你的丫鬟,从你们张家的大门出阁,我会一辈子风风光光,踩在你的尸骨上安享无尽的荣华富贵!”
逆光下的她在狞笑,面目如修罗一般狰狞。
张盈再度咳出口血来。
她浑身都在抖,她折磨她不要紧!但她在折磨完她之后居然还要去算计她的父母亲,还要去谋夺她的嫁妆,这却使她万万不能忍!
她居然把好心接她到张家,当自家女儿一样悉心教养的张解说成了假仁假义!
没有张家的“假仁假义”,她能穿着这满身绫罗绸缎吗?能在教过好几位公主的女师手下读书吗?能与大秦那么多名门贵女结成手帕交吗?能得个风寒都能享受太医看诊吗?更不用说随随便便拿出上百两银子雇凶,来杀从小无论吃什么用什么都会她一半的她!
这条养不熟的毒蛇!
她奋起想扑过去,便是身子才刚刚抬起一点就落了下来——她已经回天无力了!
“怎么,想杀我?”温婵冷笑着站起来,一脚踏在她腹部。
张盈感觉自己随时都能落气了。
但凡她还有一口站起来的力气,她便一定要亲手掐死这个白眼狼!
她要让她把在张家所得到的一切全部吐出来!扒下她身上所有张家给予的衣裳饰,扫尽她依靠张家得到的所有风光,揭开她的真面目让所有世人看!她要将她碎尸万段,再抛入护城河同归于尽!
她张嘴吐出一口血,意识已经在逐步离她远去。
但她仍然竭力凝住最后一丝心神望向她,目光深凝而坚定:“我张盈自知今日逃不过你魔掌,但我誓以这一身血伤,诅咒你温婵永生永世不得好死!你今日杀了我,来日我必会化成厉鬼索你的命,喝你的血,食你的肉!讨回我张家给予你的所有一切——”
“你闭嘴!”
温婵扑过来,自头上拔下金钗,奋力插入她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