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说不出来的郁气从脚尖升起,一点点压在她本就薄弱的心脏上,封堵住了她的喉咙,轻轻拿起那根儿头发,深呼吸了一口气,憋着心痛轻轻摇晃着他。
“冷奎。”
“呕——”摇了摇头,冷奎喝多了酒犯恶心了,冲进卫生间里吐了出来脑子才清醒了不少,查觉到她的脸色不好看,又看了看她手里那一根不属于她的长卷发,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否认,甚至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
“镶玉,对不起。”
那一刻的宝镶玉说不出话来,目光无神地望着他,脑子和神经全部都麻木了起来,唯一的感觉,就是泪水湿透了面颊。
“对不起——”一把抱着她,冷奎再次说了对不起,用自己的手给她擦泪。他没有办法向她解释什么,更没有办法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微垂着眸子,宝镶玉避开了他的目光,没有办法指责他。
心痛,难受,她恨不得去死,却说不出半句谴责他的话来。因为她深深地知道,在这事情上,并不完全只是冷奎的责任。
他有什么错呢?他没错!
甚至于她更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不让自己碰,还要杀掉自己的孩子。换作是她自己,恐怕也没有办法去原谅。可是,如果要让她现在清清楚楚的告诉冷奎,因为她被人几个男轮丶轩之后怀的孩子,所以才不想要的——她说不出口。
对于女人来说,说出来这个经历需要比自杀更大的勇气。
于是,她笑,讷讷地问:“冷奎,你爱上她了么?”
她不吼不闹,只哭不嚷嚷,这样的举动让冷奎慌乱了,内疚了,忙不迭地抱紧了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爱!我只爱你一个人。”
脸上动了一下,她又问,“多久了?”
“十来天!”
“做了几次?”
垂着眸子,冷奎看了她一眼,神色紧张了,“有过几次。”
虽然他的语气尽量平缓温和,尽量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这席话听到宝镶玉的耳朵里,仍然比锋利的刀尖儿还要更加的尖锐和刺耳。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大概心里疲备了,盯着他的面孔看了半晌。
“你要和我离婚吗?”
“不,不可能离婚,想都不要想!”冷奎面色一变,抱着她态度激动不已,低声请求,“镶玉,我们不闹了好不好,好好过日子吧?我们从头来过,你看现在孩子都有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不要再冷着我了,好吗?”
在这样的柔情之中,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宝镶玉身体颤抖着,咬着牙齿,鼓起了事发之后的第一次勇气。
“冷奎……我……孩子……”
“别说了,镶玉,我不怪你了。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你不想要他我可以理解。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好吗?忘掉它,一切重头来过。”拉着她的手,他轻轻将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眼眶里的泪水打着圈儿,同样湿透了一片。
从头再来,她难道不想吗?
闭了闭眼睛,她再次平静地问:“那么她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喉结滑动了一下,冷奎没有迟疑,坚决地说:“我会处理好的,我会给她一笔钱。”
他的低声细语就在耳边,他在谈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处理,宝镶玉眼眶有些泛酸,不过心情反倒比以往任何时刻更加平静了。这样不是很好么?非常的公平,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反倒还有了能和他好好生活的勇气。
略皱一下眉,她微微一笑,“好。”
“镶玉!”冷奎有些激动,仿佛穿越了一条长长的黑暗甬道再次迎来了爱情的曙光,他激动不已地抱紧了她,视线落在她微微拢起的肚子上,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真好!镶玉,真好!”
宝镶玉也笑了。
如果可能,她多么希望那一刻的笑容能够永恒。
实事上,笑容一直持续了六年。
冷奎是个负责的男人,他说到做到,真正就谴走了那个女人,两个人的关系,再次恢复到了蜜月期,甚至更进了一步。整天如胶似膝地在一起,备产,待孕,拥抱,接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得差不多她都忘记那些伤痛。
宝柒呱呱坠地,虽然是个女孩儿,冷奎还是很高兴,视若珍宝。冷老爷子虽然有些惋惜,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抱孙心切到变态的程度,只是叹了叹说下次再生一个孙子。
整整六年的光阴,一直充斥着快乐,两个人相濡以沫的生活,美满得比她所知道的任何一个童话都要完美。
然而,童话总是虚构的。早晚会被残酷的现实给冲撞得不堪一击。
就在宝柒六岁的那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那些事儿,一件又一件,纠缠在她的记忆里,让她在叙述的时候都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双手揪着手心,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那个消失了六年的女人竟然找上门来了,而且她还给冷奎生了一个女儿。宝镶玉惊呆了,冷奎也惊诧了。他可以不爱那个女人,可是他的责任心在那儿,却不能不管他的亲生女儿……宝镶玉的心慌乱了,她害怕了……
一切,为什么又回到了原点。
一个尝起大悲大痛的女人,太想要抓住眼前的美好了……
说到此处,她停顿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接游天良夫妇的车,是你动的手脚吧?”
冷枭凉飕飕的声音划破了她的记忆,冷冽感直扯她脆弱的心脏。宝镶玉窒了窒,脊背上汗湿了一片,双手来回扣动着坐下的椅子,她抬起头来,目光像见了鬼一般,垂着眼泪看着他。
下一秒,她摇手,摇头,慌乱地辩解。
“不……不……不是的……”
“大嫂!”冷枭的声音有些冷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心里‘扑嗵扑嗵’狂烈的跳动着,宝镶玉狠狠地蠕动着嘴唇,十根手指头急切地去捧住面前的茶杯想要让自己镇定。可是,她拿了一下,颤抖着手又再次放下了,来来回回做了几次这样的动作,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太可怕,冷枭太可怕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什么都知道?
冷枭依旧直视着她,阴沉的目光冷如坚冰,像在陈述一阵既定的事实:“你杀了游天良夫妇,又觉得亏欠了游念汐。因此,你一直照顾她,供她读书,供给她一切的生活来源。甚至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好。因为你良心不安!”
呯——
宝镶玉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下了。
茶杯,碎掉了!
惶恐地瞧着冷枭如同嵌了冰块的脸,她苍凉的脸颊上,晦涩得皱纹又深邃又阴郁,头皮一阵阵发麻,心跳速度极快,声音却又小如蚊蚁。
“老二……老二……你……你……你还知道什么?”
坐在她的对面,冷枭阴鸷冷冽的眸子,微微浅眯着,一声儿都没有吭,可是斧凿般的轮廓却如同沉寂在黑暗里的撒旦。他不需要任何的声音,更不需要任何锐利的语言,就凭着这样的气势就可以将自己强烈的压迫感传递给别人。
“老二……”
“老二……!”
身体轻颤着,宝镶玉垂下了目光,不敢再与他对峙。
她想,他真是什么都知道了!
沉静着的冷枭,冷川般凝结的俊脸上没有一点波澜,看着她,幽暗的冷眸里黯芒四溢。
下一秒,在她的惊恐声里,他‘噌’地一下站起了身来,身体紧绷着拿过旁边的军帽利索地往脑袋上一扣,再次沉沉睨她,像一头压抑着心底嗜血意念的野兽,转过身去,径直走了。
他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啥也没有说?
宝镶玉心底的狂风暴雨涌动着,席卷了她全身每一个细胞。眼睁睁看着他大步离去时的凛然背影,心底那根隐藏着的弦儿被他拉断了。
转瞬,她又软倒在沙发上,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天黑下来了。
宝柒等了许久冷枭都没有回来,心里有些慌乱。一时不停地琢磨着今天医院里那两个女人,怎么都无法安定下来。对于这一场她亲手导演的战争,更是觉得有点儿收场乏力的感觉。
两个怀孕的女人,都有可能,到底谁呢?
啧啧啧……
摇了摇头,她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想着那个说‘一切有他安排’的男人,心里不由又放宽了一些。对哦,有了二叔在,她怕什么呢?
吃过晚饭,她和格桑心若聊了一会儿,洗漱好自己便拥着大被子缩到了床上去。天儿已经凉下来了,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然而没有二叔的温暖,她觉着不论被子被拉得多严实,手足都是冰冰凉的。
等待……
继续等待……
还是有着心事儿的等待……
真真的,折熬了人!
一边抚着肚子,一边想着孩子,一边思念着男人火炉般温暖的胸膛,她一心多用的心脏杂乱无章。眼睛涩着不一会儿打起了呵欠,慢慢地就迷糊了过去。
午夜十二点多。
恍恍惚惚的半睡眠状态中,卧室的门把‘咔嚓’一下响了。警觉性已经被锻炼得十分高强的她,心里咯噔一响,抬起了手来便打开了壁灯。
接着,便愣住了!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抿着凉薄的冷唇,高大的身躯上冷气儿十足,俊朗的面上阴气沉沉。虽然看上去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但太过熟悉他脾性的宝柒,几乎第一时间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竭力掩饰下的心烦和意躁。
“二叔,你怎么才回来呀?”
“嗯。”
“今儿部队很忙么?”
冷枭锐利的视线扫过她红扑扑的脸,点了点头,接着又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没睡?”
揉了揉半眯的眼睛,宝柒打了个呵欠,嘟着嘴直卖萌。
“等你呗,还能怎么的,你都没有回来,我又哪里能睡得着啊?”
冷枭沉默着走了过来,借着壁灯并不太明亮的光线,脱掉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将被子里蚕蛹般的女人裹了裹,“傻妞儿!”
“二叔……”慢慢地直起身来,宝柒仰着头,“我有事儿要告诉你,诡异的事儿,天下第一诡异大事儿!”
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冷枭勾唇:“行,我先洗澡!”
“哦!好吧——”乖乖地点头,宝柒就势捏一把他的手臂,“快去快回啊,我等着你来八卦,还有取暖。哦哟,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冷得都要不行了!”
这话不是她在拍马屁,绝对是她的真实感觉。冷枭这个人基本上就是冷的代名字,人冷,声音冷,外表冷,性格冷。可是吧,他的身体却火热火热的舒服,大冬天的靠在他身上,她完全不需要任何的取暖器。
爽!
微眯着眼睛,美美地等着他,她不停地打着呵欠,不太平稳的心脏也落回到了实处。因此,等男人洗了澡出来掀开被子的时候,她便主动又极快地窜了过去抱住他,小猫儿般呜咽着喊了一声儿。
“二叔,我想死你了……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