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枭习惯性皱眉,又习惯性一个字回答,“是。”
捅了捅冷枭的手肘,宝柒不懂了:“难不成,你们以前就认识?”
冷枭沉默。
赵先生摇了摇头,笑得颇为苦涩,“不认识,京都冷家名气大,只是听说过罢了!”
哦了一下,宝柒半信半疑。
在胖墩娘再次的适时插入下,气氛又和暖了,赵先生再一次谈笑风生了起来,而刚才那个话题没有人再提起。不过,宝妞儿大抵知道,她又成了一个非知情者。
心里堵得发闷,她决定在外人面前么,先忍着。
等回去了,再和冷枭算帐。
接下来的时间里,吃饭,聊天,逗孩子,扯出来的话题都不再和权家沾边儿了,几个人像老朋友般谈得挺投缘。在他们临走的时候,胖墩娘还热情的把自己今天收获的海产品给打了包,让他们带回京都去。
一推二推推不过,宝柒只有收下了。对这个热情又善良的寡妇大姐,她心里挺有好感。虽然都说简单的人才能活得开心,可想到她守寡多年,又觉得想为她做点什么。一个女人又怎么会不需要男人呢?
于是,她想到了单身避世在小镇上的赵先生。
别说,这两人儿还绝配。
一男一女,天天守在一起,要是谁都开不了这个口,岂不是浪费了一段好姻缘么?左右一琢磨,她又想到胖墩娘偷听房门的事情来,再看看,宝柒姑娘灵光一闪,月老附身,拉着胖墩娘到隔壁好一阵儿耳语,差不多就了解到了她真有这份儿心思。
再出来时,两个女人神神秘秘。
宝柒转动着眼珠子,一个人过去询问赵先生对这事儿的意见。
不料,一听这话,赵先生竟然局促不安了起来。他坐牢之前不过二十几岁,近二十年的牢狱生涯下来,他自然没有配婚过。在宝柒一阵撮合之下,一直内敛沉稳,对人接物游刃有余的他直说不合适,自己身上有污点。
叹了一口气,宝柒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轮丶奸罪,想想确实瘆得慌。
稍等一会儿,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不远处娇羞的胖墩娘一眼,小声儿说:“赵先生,那些事都过去快二十年了,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人么,都放过错,我小时候干过的坏事儿更多,不过,咱改正了,就不再那啥了啊,好,都是好人了!”
想到背在身上二十年的枷锁,赵先生沉默了。
“再说,你不说出来,她也不会知道啊!”摇了摇他,宝柒微笑着不死心的游说:“该出手时,就出手,在这个地方生活,有个女人总归是好的,你说呢?”
目光顿了顿,赵先生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低着头假装做事儿其实竖着耳朵的胖墩娘,他的脸,竟然诡异的红了一下。
这一次,他照常没有说话。
不过宝柒看得出来,他是接受了。
实事上,这么多个月来的相处,胖墩娘对他的照顾和关心,洗洗涮涮,做饭添菜,早就超出了房东的范畴,他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目光望过去,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换了一下眼神儿。
妥了!
本来遮遮掩掩的一件事,被宝柒这么一挑开,反倒明了了。
哈哈一笑,宝柒叉着水桶腰,觉得圆满了。
落了一次难,她又顺手成就了一段姻缘,怎么能不开心呢?
又拉着胖墩娘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她挺着肚子准备出门儿了,脚刚迈出门槛儿,又听到赵先生在背后嘱咐了一句。
“真心想要领悟金篆,还得多参详小典啊。”
心里微微一动,宝柒回头冲他甜甜一笑,挥一挥手。
“好的,赵先生,再见了啊。下回咱们再来看你们。说不定啊,到时候,你们又多添一个小胖墩儿了!哈哈——”
胖墩娘脸红了,笑着嗔她。
赵先生温和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黑面关大帅冷枭同志,小心地牵着她的手,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媒婆,你要是喜欢,等咱老了,也找一处山青水秀的地儿,去隐姓埋名!”
心头热了热,但宝柒对他刚才的隐晦有气儿,故意鄙视地瞪他。
“嚯!敢情你觉得咱们是名人呢?还需要隐姓埋名么?走出去,谁也不认识咱!尽扯!”
“小滑头。”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冷枭轻笑,“生我气呢?”
“没有!”
“还说没有?”
“有!”气嘟嘟地瞪着他,宝柒不爽地说:“你明明有什么事儿藏在心里面,偏偏又不说出来,就把我当傻子,为什么?”
站在汽车边上,冷枭揽她入怀,利刃一般的浓眉下,两井黑眸微微一闪,冷峻的光芒里带着无边的宠溺情绪,“七儿,有些事,不知道会比知道幸福!而我,希望你一直幸福!”
微微抬起颈子,宝柒近距离的看着他。
什么事儿,是不知道比知道更幸福的?她不明白。
静静立了一会儿,猎猎的海边指了过来,将她披散的发丝拂到了他的肩膀上。对视着他,她一抿嘴又浅笑了起来。
仰着头望向天空。
好明亮的日子!
好美好的光阴!
她想,也行吧,那她就不要知道了。
出小镇的一路上,车窗口吹着旷野飘来带着浓重海腥味儿的风,宝柒的心神异常宁静,神情却有一丝丝恍惚。
然而,她心里纵然有疑惑,可她却是一个懂得满足和珍惜的姑娘。岁月如此静好,人生已无残缺,有夫有子,还有男人陪到终老隐居山林的誓言,生命虽有跌宕,但流水和光阴都不曾负她。她又何必和上天去锱铢必较呢?
头靠在冷枭坚实的肩膀上,她美好的唇角微微勾起。
失去与获得,都是生活本真的意义。
她现在拥有的一些,都是她必须用心珍爱的东西。
——
京都。
街道,口音,吆喝,气息,一个个熟悉地划入了宝柒的脑海,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冰冷气质反光着京都市快速的节奏。对比那个荒凉纯朴的临海小镇,她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来接机的人,是陈黑狗。
然而,人还未入鸟巢,她先愣住了。
不知道打哪儿听到消息,宝镶玉已经赶在他们前面过来了。
好久没见过女儿的面,乍一见着她大了不少的肚子,宝镶玉目光闪过母性的光芒,担心地牵着她手问:“小七,你还好吧?孩子没事吧?”
距离上次和她通话,其实并没有几天。
可是,宝柒每多见到她一次,就觉得她又憔悴了一些。心里略略酸涩,她没有考虑别的因素,缓缓地伸手抱了她一下,微微笑着摇头。
“我没事儿,两个小家伙也坚强着呢!”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宝镶玉怜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又匆匆和冷枭打了声儿招呼,身份上的尴尬让她脸上不太自然,“那,老二,小七,我先走了啊!你们歇着!”
“妈——”宝柒拉住她的手,心里莫名有些抽搐。
说天说地说乾坤,不管宝女士对她如何,到底是她的亲妈!
天知道,从怀孕到现在,她多希望有一个妈陪着自己,能告诉自己一些关于怀孕生产的经验。妈妈教导的感觉和医生的医嘱,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她,从未享受过。
宝镶玉踌躇了,目光瞄向冷枭。
冷枭面色没有变化,视线微转,“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吧?”
他的这句话里,没有任何称呼。
按理,她是大嫂。
再按理,她又是岳母。
左右都不太好称呼,他索性先略去了!
聪明如宝镶玉,自然意会得出来,尴尬地笑了笑,捋了一下头发,“不了,家里还有事儿呢,老爷子今天要回来,我得回去张罗着!”说到这里,想了想,她又对冷枭说:“老二,你要有时间,抽空回去看看他吧。人的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如从前了!”
“嗯。”冷枭点头,声音很沉。
“那……我走了!”
宝镶玉的司机把车就停在鸟巢外面的水泥路面上,走几步就过去了。宝柒眼看着她背转过的身体时,心里压不下去的感觉,让她冲动了一下,追过去几步站在了她的车边上,压着嗓子小声儿问。
“妈,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吗?”
“哪天?”
“那天早上,你问我二叔有没有去上班。我觉得你好像是有啥事儿要告诉我的?结果你又没有说……”
轻轻‘哦’了一下,宝镶玉摇头轻笑,“都过去了,现在说没用了!”
“过去了!?”
“嗯,振动平台的事!”
看着宝镶玉淡然的脸,宝柒琢磨了两秒,心里一阵抽痛。
对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
宝女士是二0三军工集团现在的执行人,被销毁的假振动平台同样是由二0三制造,并且从集团生厂车间里运出去的。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肯定是知道计划的其中部分,也许还包括她宝柒,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个电话了。
可是最终,她还是放弃了,不是吗?
苦涩地笑了一下,她攥紧的手指又松开了。
吐出气儿来,她耸了耸肩膀,脸上继续露出轻松的笑意。
“呵呵,游念汐真说得对,我还真是挺傻的。”
“小七……”宝镶玉欲言又止,头顶上的两根白发,不停在风中摇曳。
无所谓地歪了歪嘴角,宝柒对他们组织内部的事情没有兴趣知道太多,更不想就自己在宝镶玉女士心里的份量进行评估和测试了。
一句话,岔了开去。
“妈,你差不多该染头发了,白头发又长出来了!”
心里窒了窒,精明如宝镶玉,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呢?既然她不想再多说,她也便不再提了。轻轻地笑了笑,她眼角的鱼尾纹又深了一些,“行吧,小七,改天有空了,陪着我去吧?”
陪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