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埋名
画中境。
黄壤终于找到了那架秋干， 她坐上去，双手握住两边的挂绳。阳光柔柔地照过来，恰好被枫叶割裂，为她撒下一片暗金。
黄壤脚下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她足尖轻点，那秋千便慢悠悠地晃荡起来。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树叶，在空中飘荡。
最后，她将头枕着挂绳，竟是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 有脚步声响起。脚步声极轻，黄壤却猛然惊醒—我可别做梦啊 !
她惊慌抬头，只见第一秋仍然身穿紫色官袍，腰系玉带、足踏官靴，他头戴着黑色官帽，帽上以金丝绣双翅如展冀。
这么多年，他很少变换装束。啊，他根本就没有别的衣衫。
黄壤注视他，因为胡须太长，他已经不是记忆乙中的模样。 可如她仍笨出了声方才的惊慌，在刹那间消散无踪。
--第一秋，只要你在此间， 是梦是醒我都甘愿。
第一秋走到她身后，双手贴着她的后背，轻轻一推。于是秋千便高高地荡起来。
黄壤浅金色的衣裙在清风朗日中层叠飞扬，她双手握住挂绳，整个人高高地迎向蓝天，又缓缓地退回地上。
第一秋站在她身后，发现她整个人，比初见时更加绚烂。而自己……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穿过枫叶的阳光。
——而自己，已经不喜欢这样明亮的光线。
&a;ap;ot;第一秋?&a;ap;ot;黄壤轻声喊。身后，第一秋回应∶&a;ap;ot;嗯?&a;ap;ot;
听见她的应答，黄壤终于安心，道∶&a;ap;ot;看不见你的脸，我觉得好不真实。&a;ap;ot;
于是，在秋千再次退回地面的时候，第一秋按住了绳索。他缓缓走到黄壤面前 ，屈膝半跪 ，伸手抱住了她。黄壤搂着他的脖子，指间轻轻抚弄着他的耳垂。
这样好的气氛，当然可以来一个小别胜新婚。———自己真是六根不净啊。成不成神都是这德性。
黄壤一边鄙夷，一边凑过去，红唇轻启，咬了咬他的耳朵。
第一秋应该懂这样的暗示，经过第三梦，他可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可此时，他略—犹豫立刻松开黄壤。他站起身来，背过身去，半晌道∶&a;ap;ot;此间虽然清静，却只是画中虚境。我带你去外面走走。&a;ap;ot;
说完，他略一掐诀，黄壤整个人眼前骤变。
碧湖、赤枫
、秋千，一切的一切都隐退而去，她又回到了尚未建成的神女祠。
而第一秋站在她面前，正将画卷缓缓卷好，收起。
他洗了个澡，袍服一新，只是面上胡须，确实有很久未曾打理了。
黄壤知道他有意躲避，虽然困惑，却也不会直说。
一—自己不在的这几十年，他过得想必十分艰难。行为古怪，不算什么。她牵着第一秋的手，道∶&a;ap;ot;我们可以去见我…&a;ap;ot;
她顿了顿，复又笑道∶&a;ap;ot;我娘想必是不在了。&a;ap;ot;
第一秋沉默片刻，道∶&a;ap;ot;就在我拔掉你头上金针之后，她和黄洋都………&a;ap;ot;他几次加力，却仍未说出剩下的话。黄壤心中疼痛，却仍是笑道∶&a;ap;ot;意料之中。走，那我去看看我姐姐，还有姨父、姨母&a;ap;ot;
那些伤口逼出的眼泪，缓缓被咽了回去。她牵起第一秋的手，道∶&a;ap;ot;他们总应该都还在吧?&a;ap;ot;第一秋嗯了一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黄壤看懂了，问∶&a;ap;ot;难道这些年，你和他们之间并无走动?&a;ap;ot;
第一秋不答，黄壤抬起手，轻轻理了理他的须发，问;&a;ap;ot;你有多久没有回过司天监了?&a;ap;ot;
可这个问题，仍被他沉默代过。
黄壤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将头埋进他胸口。许久之后，她深吸一口气，道∶&a;ap;ot;走，我们先去找姨父、姨母!第三梦中我姐姐就跟姨母学剑，说不定她现在就在如意剑宗!&a;ap;ot;
她领着第一秋向前走，第一秋也并不反对。二人脚程都快，不消多久，如意剑宗便在眼前。
时间急匆匆地走过了三十七年，但对于仙门来说，这点光阴，并不足以改变什么。
黄壤站在宗门前，看着那柄冲天的宝剑，刹那之间，往事交错重叠。
第一秋没有上前，，黄壤小声道;&a;ap;ot;还是送你的拜吧，我这久突然地死而复生 ，怕他们吓着。&a;ap;ot;&a;ap;ot;我?&a;ap;ot;第一秋皱眉。
黄壤意外∶&a;ap;ot;不行?&a;ap;ot;
第一秋并不言语，只得投上拜帖。可不多时，守门弟子就出来，道∶&a;ap;ot;监正见谅，今日掌门与夫人并不得空。监正请回。
&a;ap;ot;
这话说得很客气，黄壤却愣住。—如果人不在，守门弟子便不会通传。
如今这样的回复，显然何惜金夫妇二人不愿见客。
黄壤看向第一秋，第一秋却并不意外。他道∶&a;ap;ot;我再想办法。&a;ap;ot;
&a;ap;ot;他们………是因为你当年拔掉我的盘魂定骨针吗?&a;ap;ot;黄壤用力止住声音中的颤抖。
第一秋嗯了一声，神情平淡，似平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黄壤握住他的手，无法想象自己走后，他活在一个怎样冰冷的人间。
黄壤深深吸气，复又挤出一个笑脸，跟他咬耳朵∶&a;ap;ot;你说我们俩能溜进去吗?&a;ap;ot;第一秋皱眉，道∶&a;ap;ot;硬闯?&a;ap;ot;
身为朝廷中人，他其实一向知礼。他道∶&a;ap;ot;如此行径，只怕不…&a;ap;ot;&a;ap;ot;妥&a;ap;ot;字尚未出口，黄壤牵着他，身形如风，硬着头皮就往里冲!
守卫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觉两团狂风刮了进去。一直等到狂风过境多时，二人方才看见两道浅浅的残影。
&a;ap;ot;有人擅闯宗门!&a;ap;ot;整个如意剑宗顿时乱成一片。
而两团残影疯了一样往里冲，直到将屈曼英撞了个四脚朝天!
屈曼英先是听见门中弟子示警，她刚刚踏出房门，就被一股巨力撞了个满怀。她满眼金星，好不容易看清一个人--司天监监正第一秋!
初见第一秋，屈曼英也是一愣。
他脸上的胡须，可以看出是好久不曾打理了。但很快，屈曼音恻隐之心尽去。她柳眉倒竖，冷声道∶&a;ap;ot;监正大人擅闯宗门，难道不知何为礼数吗 ?&a;ap;ot;
而就在此时，另一团残影也从地上爬起来，叫了一声∶&a;ap;ot;姨母!&a;ap;ot;
屈曼英一惊，待一回头，看见那个再熟恶不过的人!
&a;ap;ot;阿、阿、阿…&a;ap;ot;她盯着眼前的人，既震惊又犹疑。而此时，何惜金业/已赶来。他手中握剑，但一眼看见黄壤，顿时也膛目结舌。
好半天，他终于问∶&a;ap;ot;这、这这是怎、怎么回事?&a;ap;ot;
他急得差点都不结巴了。屈曼英看看四周，道∶&a;ap;ot;进去再说。&a;ap
;ot;
何惜金心知有异，先带二人进去。屈曼英安抚过门下弟子，这才急匆匆跟进来。
黄壤捧着热茶，把如何苏醒的事，一—都说了。
何惜金听得眉头紧皱，许久说∶&a;ap;ot;你、你是是是说，你、因因香香、香火供、供奉而、而复、复复生?&a;ap;ot;
黄壤道∶&a;ap;ot;正是。&a;ap;ot;她闭目感受了一下，道∶&a;ap;ot;如今我的力量，全部来自各处神女祠的香火。&a;ap;ot;
即便是何惜金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物，也颇觉心惊。他稍作思考，便道∶&a;ap;ot;有、有、有何、何凭、凭证?&a;ap;ot;
屈曼英眉头一拧，也明白自己丈夫的意思。莫不是哪里来的妖物冒充黄壤?
她仔细打量黄壤，黄壤说∶&a;ap;ot;我在宗门口那柄宝剑的剑柄里，发现过姨父的私房…&a;ap;ot;她话音未落，何惜金举着桌前的一个贡果，猛地怼住了她的嘴!
屈曼英看看何惜金，何惜金道∶&a;ap;ot;胡、胡胡扯!&a;ap;ot;
何夫人站起身来，大步出去!
何掌门顿时道∶&a;ap;ot;夫、夫、夫人……&a;ap;ot;他想追出去，，却又不敢!好半天，回身弹了黄壤一个脑瓜崩 !
而屈曼英很快返回，她握着一大把银票，指着何掌门道∶&a;ap;ot;你给我等着!&a;ap;ot;
说完，她拉看黄壤的手，道∶&a;ap;ot;好孩子，你能有今日真是天大的造化。姨母这就叫人去接均儿，我们一家人好好热闹一番!&a;ap;ot;
何掌门损失了所有的私房钱，却是敢怒不敢言。他道∶&a;ap;ot;此、此事，不不不可声、声张 !&a;ap;ot;&a;ap;ot;为何?&a;ap;ot;屈曼英道，&a;ap;ot;阿壤复生，正表明天道赏善罚恶，至伟至公!&a;ap;ot;何惜金道∶&a;ap;ot;不、不不……&a;ap;ot;
第一秋补充道∶&a;ap;ot;何掌门是说，阿壤因香火、民愿而复生，很有可能令有心人再生贪念。&a;ap;ot;何惜金忙道∶&a;ap;ot;对!&a;ap;ot;
屈鼻英微怔，但很快也反应过来。
何惜金说得对。
如今黄壤所走的路，乃是一条前人都不曾尝试的道路。
若是众人皆知，那些妄图长生不死的人，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
何惜金说∶&a;ap;ot;师、师问问鱼之、之祸，方、方才、才平、平息。不、不不可再、再生祸、祸端。&a;ap;ot;
黄壤沉吟许久，道∶&a;ap;ot;姨父说得是。看来，我并不能暴露身份。这也挺好，反正黄壤已经死了，以后我换个名姓便是。&a;ap;ot;
黄壤如今的声望，乃是万民敬奉。而她毫不犹豫，断然舍弃。何惜金叹道∶&a;ap;ot;这、这这也是、为、为你、你好。&a;ap;ot;
黄壤点头，道∶&a;ap;ot;姨父高瞻远瞩，令人敬佩!&a;ap;ot;说完，她一脸感激，说∶&a;ap;ot;那姨父藏在鞋底的私房钱，我就不跟姨母说了!&a;ap;ot;
第一秋一口热茶刚进嘴里，噗地一声喷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