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争风
司天监， 玄武司。
第一秋回到书房，李禄忙迎上来∶&a;ap;ot;监正，可有见到第三梦先生?&a;ap;ot;
&a;ap;ot;自然是有。&a;ap;ot;第一秋走到桌案边，正要坐下，发现一封请柬。他随手拿起来，见是玉壶仙宗的帖子。里面写着谢红尘即将继任宗主之位，请他莅临见证。
谢红尘?
监正大人皱皱眉，为什么单是看着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就令人不喜?
他转头看了一眼更漏， 再一看桌边， 问∶&a;ap;ot;黄壤今日没过来?&a;ap;ot;
&a;ap;ot;啊?&a;ap;ot;因他极少问起黄壤， 李监副便不由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道∶&a;ap;ot;并没有。应该是还在学堂。下官派人去请?&a;ap;ot;
&a;ap;ot;不必了。&a;ap;ot;第一秋看了一眼案边。李禄心领神会∶&a;ap;ot;也是，依下官看，要不了一会儿，阿壤姑娘应该也要过来送汤了。&a;ap;ot;
他存心打趣，然而只得了第一秋一记眼刀。
这些年，黄壤对第一秋十分上心。每日早晚，她都会做些吃的送来。
第一秋虽然没表示过什么，但显然，这个规律他也是知道的。
于是二人便很快转移了话题，李禄问∶&a;ap;ot;抗旱良种的事，监正可有问及第三梦先生?&a;ap;ot;&a;ap;ot;先生已经应允。&a;ap;ot;第一秋沉声道，&a;ap;ot;今日之会，即使这般隐秘，也有杀手拦截。先生的境遇真是危险重重。&a;ap;ot;
李禄闻言，自然也是震惊∶&a;ap;ot;监正遇袭了?可有受伤吗?&a;ap;ot;
第一秋摇摇头，道∶&a;ap;ot;第三梦先生不仅胸怀宽广，而且修为超群。这样的前辈高人，着实令人自惭形秽。&a;ap;ot;
他这么样的一个人，说出了&a;ap;ot;自惭形秽&a;ap;ot;四个字，可见其内心触动。
李禄宽慰道∶&a;ap;ot;监正只是年纪尚轻，仙门中人，平添了许多寿数，自然不乏能人异士。&a;ap;ot;第一秋嗯了一声，不由又瞟了一眼更漏。
时辰眼瞅着快过了，今天该送汤的人还没来。
李禄察觉到这一眼，自然也跟着奇怪——
今天怎么就没来呢?
黄壤当然没去。
她小心翼翼地躲过谢红尘，找地方换下这一身行头。这才捏碎一张传送符，回到上京。
这一天光是赴约就花了很多时间，哪还来得及炖汤?唔，第一秋答应与她同游上京!
黄壤倒在榻上，想着二人携手同游，不由睡了过去。连梦里都掺了一颗糖的甜蜜。
监正大人一直等到半夜，那条咸鱼居然真的没来!这不符合她肤浅的个性!
她为自己引见了第三梦先生，难道不应该早早就等在这里，一脸得意洋洋吗?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监正大人有点想要寻她的意思，但这大半夜，他去寻玄武司一个女学员，只怕不好。想来想去，也只能算了。
好在第二天，黄壤很快就提着一个食盒。
&a;ap;ot;监正大人，尝尝我为你准备的早膳。&a;ap;ot;她今日换了一身浅金色的衣裙，裙裾飘逸，这让她显得很是温柔典雅。而浅金色很衬她。
第一秋收回目光，问∶&a;ap;ot;你与第三梦先生，乃是如何结识?&a;ap;ot;黄壤用小碗替他盛了粥，又把小菜为他摆好。第一秋因着有求于人，所以也不好太过冷傲。他只好接过粥，喝了一口。
那粥看着雪白，其实里面加了鲜牛乳和百合，甜而不腻。暖暖的入胃，熨得五脏六腑都十分舒适。
第一秋不由配着小菜，一口一口，开始吃起了早饭。
黄壤这才说∶&a;ap;ot;第三梦……呃，她不愿露面，又想要为散户培育良种，所以就让我暗中帮忙。&a;ap;ot;她这般说辞，第一秋是相信的。
—-这条老咸鱼，若论帮忙，那她可真是太有闲暇了。
第一秋道∶&a;ap;ot;你帮助她，不担心惹祸上身吗?&a;ap;ot;
&a;ap;ot;惹祸?&a;ap;ot;黄壤替他挟菜，说∶&a;ap;ot;一些事情，就算是麻烦些，也总得有人去做。&a;ap;ot;
&a;ap;ot;想不到，你这样一个人，居然有如此胸襟。&a;ap;ot;第一秋感叹了一句，于是更觉得粥和菜爽口。黄壤说∶&a;ap;ot;什么叫我这样一个人?我怎样?又美貌又聪慧。&a;ap;ot;监正冷哼-刚夸了一句，就开始翘尾巴。
&a;ap;ot;我们今天去哪里玩?&a;ap;ot;黄壤问。她今日精心打扮过，说是&a;
ap;ot;光彩照人&a;ap;ot;，真是丝毫不错。监正大人虽然小， 但也是一诺千金的。他道∶&a;ap;ot;随你。&a;ap;ot;
黄壤于是托腮想了半天，最后说∶&a;ap;ot;其实从前的上京，我逛过的地方不多。&a;ap;ot;———仅仅有限的那么几个地方，都是你带我去的。
她蓦地忆及梦外的第一秋，再看向面前稚嫩的少年。往事真的不能回想，容易触动情肠。&a;ap;ot;不过没关系，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们逛哪里都是可以的!&a;ap;ot;她很快又神采飞扬。
第一秋问∶&a;ap;ot;逛哪里都可以?&a;ap;ot;黄壤认真点头∶&a;ap;ot;逛哪里都可以。&a;ap;ot;
于是，监正大人果然带着黄壤，坐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行进，黄壤与他相对而坐，看着车窗外不断轮换的风景。那一瞬间，，往事几乎将她淹没。
第一秋本来不想与她乘一驾马车，但这样一来，她必然又要抓扯。所以，便不如一并捎上得了。
黄壤一路望着车窗外，眼前风景似曾相识。
像是……梦外的成元一百一十五年，第一秋将她从玉壶仙宗救回上京时，经过的那条路。
她一路盯着窗外，居然没有向第一秋搭讪。第一秋问∶&a;ap;ot;你见过第三梦先生的真容吗?&a;ap;ot;
黄壤没有回答，她将手搭在窗沿上，连目光都沉默。
&a;ap;ot;黄壤?&a;ap;ot;第一秋喊，这条咸鱼一直没心没肺，很少有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这让她看上去—有些悲伤。
&a;ap;ot;啊?&a;ap;ot;黄壤猛地回过神来，然后她眼中破碎的水光又纷纷敛去。她笑着道∶&a;ap;ot;你怎么开口闭口都是第三梦。说好今日我俩同游，你也不问问我。&a;ap;ot;
第一秋极少见她这般，那含泪带笑的模样，让他有点心软。于是他道∶&a;ap;ot;我们…毕竟是自幼相识。也无甚可问。&a;ap;ot;
&a;ap;ot;怎么会无甚可问呢?&a;ap;ot;黄壤忙道，&a;ap;ot;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a;ap;ot;第一秋愣住，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怎么，这咸鱼难道不是天生乐观，没心没肺，热爱炖汤，经常无事献殷勤吗?
他于是问∶&a;a
p;ot;为什么?&a;ap;ot;
&a;ap;ot;因为呀，我做过一个梦。&a;ap;ot;黄壤神秘地说，&a;ap;ot;我梦见你长大之后，非常英俊。&a;ap;ot;&a;ap;ot;无聊。&a;ap;ot;监正大人喃喃道，半晌又补了一句 ，&a;ap;ot;肤浅。&a;ap;ot;
黄壤哈哈大笑，好半天，她看向窗外，突然说了句∶&a;ap;ot;这是……去玉壶仙宗的路。&a;ap;ot;第一秋一顿，道∶&a;ap;ot;这你也知道?&a;ap;ot;
&a;ap;ot;我知道啊。&a;ap;ot;黄壤注视窗外，好半天才说∶&a;ap;ot;这条路，我走过一次。当时看得太认真了，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a;ap;ot;
&a;ap;ot;何掌门夫妇带你去过玉壶仙宗?&a;ap;ot;第一秋随口问。黄壤摇头，却并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在这条路上，她并没有多少谈兴。往事纷沓如沙砾，她微笑着闭上眼睛。
第一秋从未见过她如此沉默安静。那时候春日的阳光撒落在她的侧脸，光晕散开，有一种柔美的感觉。
她看着窗外，一路无话。
第一秋习惯了她的主动靠近，习惯了她的叽叽碴碴。这一刻，她不说话，世界便彻底陷入了寂静。
监正大人甚至想，自己答应了与她同游一日。然而这一日光景却全部耗在马车上，似乎是很说不过去。
想想黄壤确实为他约到了第三梦，监正大人的良心毕竟是会痛，于是道∶&a;ap;ot;明日谢红尘继任宗主之位，我们先去观礼。若你觉得路途枯燥，那改日再约，也是可以。&a;ap;ot;
&a;ap;ot;谢红尘?&a;ap;ot;黄壤喃喃道，&a;ap;ot;他明日继任宗主吗?&a;ap;ot;
这口气，未免太过熟稔。像在问起一位久别的故人。第一秋皱眉，问∶&a;ap;ot;你认识他?&a;ap;ot;
黄壤没有回头，半天道∶&a;ap;ot;以前，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嫁给过他。&a;ap;ot;&a;ap;ot;肤浅。&a;ap;ot;监正大人冷哼。
黄壤哈哈一笑，道∶&a;ap;ot;谁说不是呢?&a;ap;ot;
她笑得自嘲，第一秋当然感觉到哪里不对。他不喜欢叽叽喳喳的黄壤，但若是黄壤这般沉默不语，他又总觉
得心里空空落落。
于是，他只好自己找话说∶&a;ap;ot;你们女人，都想嫁给他吧?&a;ap;ot;
黄壤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道∶&a;ap;ot;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以前挺想的。&a;ap;ot;她没有过多地回忆，只是草草地道∶&a;ap;ot;可是在梦里，结局并不好。所以现在，我就不想了。&a;ap;ot;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么说，第一秋忽而觉得心中好受了许多。他也颇觉怪异——自己并不算嫉能妒贤，怎会产生如此怪异的想法?
骏马四蹄生风，马车一路疾驰。
这当然比普通马车快得多，但比传送法符可也不如。黄壤反应过来，问∶&a;ap;ot;为何不用传送法符?&a;ap;ot;
监正大人毫不犹豫地回了两个字∶&a;ap;ot;太贵。&a;ap;ot;&a;ap;ot;&a;ap;ot;好吧。黄壤无话可说。
玉壶仙宗。
谢红尘继任宗主，所有人都不奇怪。
他是谢灵璧选定的传人，谢灵璧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
这是仙门一宗大事，几乎所有排得上名号的贤士都受邀而来。一时之间，玉壶仙宗十分热闹。
朝廷跟玉壶仙宗其实不太对付，但即便如此，师问鱼也令第一秋送来的贺礼。第一秋带着黄壤，来到山门前。
因为来客众多，谢灵璧在和合园待客，谢红尘在山门外迎客。
他一身雪衣，玉冠束发、腰下悬玉。此时的他，与百年后几乎看不出什么别区。
&a;ap;ot;谢首座，以后要改口谢宗主了。真是恭喜恭喜。&a;ap;ot;监正大人上前，口不对心也要祝贺几句。谢红尘向他抱拳施礼，道∶&a;ap;ot;监正客气了。监正今日大驾光临，玉壶仙宗真是蓬毕生……&a;ap;ot;他话未说完，忽然整个人都愣住。
——他看见了第一秋身后的黄壤。
彼时，黄壤为了今日的同游，本就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额前长发编花，发尾披散下来，用珠链松松系了三段。额前画着银白的花钿，衬得姣好的面容如芙蓉出水。她一身浅金，衬得肌肤白透如玉，腰肢纤细柔软，行走之时，如弱风扶花。
谢红尘是个见惯美色的人，但那一刻，他像是被人一拳击中了心脏。———谢宗主忘记了剩下的话。
监正大人见他一句话说到一半，忽地没了声音，当然奇怪。
他顺着谢红尘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他目光胶着之处，正站着盈盈含笑的黄壤。——监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说中的谢红尘，年纪轻轻已经广有贤名。
谁曾料想，此人竟好色至此?监正皱眉，提醒了一句∶&a;ap;ot;谢宗主。&a;ap;ot;
他冷冰冰的三个字，想要唤回谢红尘被勾走的魂魄。
&a;ap;ot;咳。&a;ap;ot;谢红尘刚刚回魂，黄壤袅袅婷婷地上前，向谢红尘飘飘一拜∶&a;ap;ot;见过谢宗主。谢宗主刚刚归位的魂魄，又飘飘荡荡地离了体。监正大人满心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