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说,南月兰生在他们手里,让邬梅一人子夜去指定地点,才能保住女儿的性命。信纸之外,还有信物,是一根簪子。不过那根簪子不是兰生的,而是伊婷的。
“你如何知道对方本来要抓我,还有我娘收到威胁信?”兰生比较好奇得是这个。
“我请泫赛暗中盯着国师府。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有人从国师府门房递进一封信,泫赛派人跟,却跟丢了。和都护军要抓的人一样,都是甩掉跟踪的能手。若说巧合,也未免太巧。”原来,尽管兰生大意,国师府却已在泫瑾枫只手之内,“我猜对方想捉你,因为那是你的马车,针对你才合常理。”
邬梅却看了看兰生的衣袖,双指拈过衣料,又凑近一嗅,皱眉道,“你袖子上的油色如何得来?”
兰生这才现袖边的污渍,眯眼但想,“小黑身上的。怎么?”
“此油含寻香迷神的药物,稍稍闻久就会受主香诱引。你说小黑身上有这种油,那就能解释伊姑娘为何下车了。”东海筮术涉及广泛,邬梅精通各种咒蛊和迷心控魂之法。
“我也闻了这种香,怎么没事?”兰生奇怪。
邬梅却哼笑,“五感敏锐心思敏捷之人越容易受此类药物控制,想来那位伊姑娘七窍玲珑,而你却是迷糊性子无窍笨钝,闻了也无用。”其实,她知是兰生体质异于常人的缘故。
泫瑾枫瞥兰生一眼,想起玲珑水榭那时她也是心神清醒,附和邬梅,“岳母所言极是,不过兰生虽是迷糊笨钝了些,傻人有傻福也好。否则这时被拐的是她,岂非棘手?”
倪土冷声,“被拐的是伊姑娘,难道就不棘手了么?”
泫瑾枫淡然,“我不认识那位伊姑娘。”确实没什么好棘手的。
他又对邬梅道,“岳母,既然兰生无事,您便不用管这事了。我会请泫赛帮忙,让他找人假扮您去见面,将那位姑娘救回来就是。”
倪土目光顿锐,神情大为恼火,“你说得轻巧!”
泫瑾枫压根不理睬倪土的火气,“你想我岳母冒险前去换那位伊姑娘,但若我岳母有了闪失,你可对得起兰大姑娘?兰大姑娘与你有再造之恩,你却为了心上人不顾她母亲安危,这算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讲得轻巧,却经过深思熟虑。
“……”倪土气结,随即对兰生道,“兰大姑娘该知我并无此意,不过,我亦不想将伊姑娘的性命由这般轻忽的态度去草率决定。”
兰生沉吟半晌,“六殿下虽然傲慢无礼,但我不得不同意他一回,找人假扮我娘去见那些人。一来是身为女儿的自私,二来我不想国师府和那些可能谋害太子的人搭上什么关系。伊姑娘无辜牵扯进来,又是我们居安造的人,我当然不会见危不救,但要思虑周全。”
兰生这么说,倪土就不吭声了。
邬梅不知太子事,问道,“为何与太子有关?”
“太子昏迷多日未醒,不知是谁,怀疑或有能者施邪术,今日全城戒严正是为了抓人。我想若没有掌握半点蛛丝马迹,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这么巧,就有人要挟您出面。娘得东海筮术真传,恐怕他们以为您用木偶杀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兰生回道。
邬梅笑了,“要是真这么简单,岂非人人忌惮我,又怎会欺负到国师府的头上?”言下所指废国师之事,“没有可以直接杀人的能术,想得到的东西越珍贵,施术者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况且大荣天家生辰八字皆为绝密,肤有专人打理,血肉骨更不可能流传出宫,凭一个木偶就能杀皇族血脉,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兰生当下就对泫瑾枫说,“瞧,我早说过,筮术很复杂的,不然那么聪明的有花怎能学不成。”
有花嘴一瘪,“谁说我没学成?不惜得用罢了。”
“不过,这事我还得亲自出面。”邬梅对于找人假扮她的法子颇不以为然,“对方既要用我东海筮术,除了我本人,还有谁会?再者,对方万一见过我的话——”
“岳母平时难得出门,之前又离开帝都十多载,恐怕认得出您真容的人少之又少。若对方能辨出真假,加之他们能拿到太子的八字头甚至血骨之物,反倒好查了。”泫瑾枫却坚持己见,随即看兰生一眼。
兰生就道,“娘,不会东海筮术也没关系,大巫手册我已通读好几遍,理论上肯定能混得过。”
“你通读好几遍又怎样?”邬梅忽然听明白了,“你要假扮我?”
这话一出,有意见的,没意见的,统统愣住。
“我是您女儿,长得再不像,总有一分神似,外形上稍加装扮即可。而且我又是居安造的东家,伊姑娘因我被误抓,我去救她也应当。”目光扫一圈,最后停在泫瑾枫脸上,看他凝冷了双目,她心情意外得好,“更何况,还是我夫君的提议,无论怎么看,我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泫瑾枫对上兰生的目光,俊颜刹那妖炫,一字不言。
邬梅瞧出两人之间针锋闪尖,于是一边招了有花豌豆往外走,一边示意其他人跟着她,“就我看来,不必他人多言,这件事由你们夫妻俩决定吧。这会儿离子夜也没多久,还要赶到会面地点去,赶紧商量。”
厅堂静了。灯火借多角铜面的灯珠散射,以节能却放大美妙光源的方式照亮。朝北格门全开,垂下特制的防蚊纱门,无阻惜园那边的花香虫鸣。风轻拢。
“好玩吗?”泫瑾枫勾笑。
“现在有个人因我失踪了,我再认真不过,哪里会有半点玩的心思?殿下不要冤枉我。”兰生也勾笑。
“说实话,我觉得原本非常棘手的事,正因为对方弄错人而不棘手了。交给泫赛,让红影去,或身手不错的男子扮成女子,将人引出,然后拿对方的人要挟他们交换人质,同时说清楚他们抓得不是南月兰生。如此,你也好,你母亲也好,国师府也好,对方想害太子还是陷害别人,都与你们无关。”泫瑾枫认为事情不难办。
“若有闪失呢?对方恼羞成怒,同归于尽又当如何?太子的敌人也许不少,但我爹一向中立,如今病重,连国师都保不住了,南月萍又已是他的妻妾之一,太子真不必设此陷阱害我们。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确实想太子长睡不醒,却能力不够,只能找更强的人帮忙。比如,我娘。他们既然敢杀太子,多半不抱着生愿。”兰生此时不迷糊不迟钝。
泫瑾枫不以为然,“所以,我说了,我不认识那位伊姑娘。对于不认识的人,为何要想复杂了?我尽力救,她没被救成,是她的运气不好。”
兰生也不以为然,“所以,我也说了,我代替我娘去救自己的手下人。我也尽力救,要是还没救成,不单是她运气不好,还是我运气不好。你急什么?”凤眼儿一飞,“除非有人自愿改了打算,不止尽力救,还舍命救,拼命救,把运气变成必胜。六皇子要做的事,什么时候没做成过?”
“这才是你将自己置于险地的理由?”泫瑾枫终于泄露真情绪,声音微冷,眉头微蹙,“你以为你去,我才会舍命拼命。不过兰生啊,我虽一直向你讨好谄媚,却何时给过为你舍命的暗示?我怎完全不知?”
“我连你何时讨好谄媚都不知,怎会知道什么舍命暗示?只不过,你虽不认识伊姑娘,却认识我,而我要是有殿下联手,心里也有底气了不是?”别复杂她的意图,没道理他要联手她就得联手,她要联手他就不搭理。
联手是双方受益的事。迄今她为他造府邸建营盘,忍受各方暗嘲却为他打下日后根基。他一回来,出现在渣玉山的事她自然守口如瓶,又帮他疗伤养伤,连同簿马和批强兵全部奉上。他给她的好处在哪儿?她不是慈恩圣女南月玉蕊,可护短这毛病日趋严重,伊婷投奔她来的,她不能随便他简单处理。
“联手不如对抗。”泫瑾枫冷然的语气忽然一转,阴咝咝道,“本来我正想着怎么回覆你绝不纳妾的条件,一诺无价,总要让我看看值不值得。今夜,你假扮你母亲去救人,我去太子那儿守着,你若有本事救人又捉人,令太子苏醒,我就应了你的条件,一生只娶你一人,就算真有二心,也带到陵墓里去,言出必行。”
有二心?兰生想笑,至少实诚。
“若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太子之灾由南月承担后果,那我就是赢者。你要反之承诺我,你我夫妻名份此生此世不变,无条件应许妻子当尽之责,永不与为夫相离。”与其是要一个反诺,不如说他想看看自己的心。
兰生却看到了别的,“好一个六殿下!我做好了,你领功;我做得不好,你上位。依我看,怎么都是你赢!可我就赌一口小女子的气,不为别的,就让你有二心也只好带进棺材里去,气死你!”
夫妻,这么做法的,普天下,大概也就这一对。还瞧不出情趣来的,要接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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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耐心,三十八度低烧中,但是不头疼了,能写字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