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一进堂屋,金薇就睁着怒眼走过来。
“南月兰生!你……”看到惠公主也在,嘎然止声,连忙福身行礼,“公主殿下。”
惠公主笑道,“姐妹俩吵架啦?家中就我一个女儿,真羡慕你们姐妹好几个的,说说笑笑多热闹。”
金薇咬牙切齿,“公主若遇到这样的姐妹,恐怕会希望自己还是独生女的好。”
“惠哥不知,兄弟好当,姐妹难处。你要是瞧见我俩打架的模样,绝对会庆幸家里只有你一个女儿。”兰生在家里说话自在得很。
惠公主吃惊,“兰生你的厉害我早见识过。”镜月殿拆出龙袍时,面对盛怒的皇帝,兰生都不怯场,“但金薇打架?不会吧?”天女绝美绝傲,不食人间烟火。
“还是她先动得手。”兰生挑挑眉。
金薇一时上火,甩开来劝架的玉蕊,忘了顾忌,“那也是你逼得!你说,为何在柳夏背上刻我的名字?”
啊?糟了!这件事!兰生老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立刻瞥玉蕊一眼。
玉蕊悟性很高,忙解释,“柳少侠伤得太重,我又要给他上药,不小心……看到了。然后……然后流光说…...柳少侠被大姐你关起来的时候,被你刻字施刑。”
“南月兰生,你有本事就别认!”气死她了!金薇少有得恼羞成怒。
泫瑾枫听得大感有趣,瞧向兰生,“真得?你在那人身上刻了金薇的名字?”这么天才!他十分同情柳夏。背负着女名,时刻提醒着失手被擒,简直就是一场永不止歇的“酷刑”。
兰生没心肝,敢作敢当,“有什么不能认?就是我刺得字。那会儿我和金薇互看不顺眼,再说柳夏是天女的铁粉——”看大家不明白,就换个说法。“就是崇敬得很。我,玉蕊和金薇冒着危险要把他送出城去,他总不能白白受恩,我就把以金薇为代表给刺上去了。如此一来。他不会忘恩负义,又是他尊敬的天女,多么两全其美。”
“哪里两全其美了!”金薇恨不得再跟兰生打一架。
“我说得是当时,谁知道你我能当回亲姐妹。你那时不也讨厌我这个姐姐吗?”兰生笑嘻嘻,上前抱住金薇的胳膊,“我错了,今后绝不再干同样的事。下回,刺南月萍的名字。”
金薇愣了愣,随即失笑啐她,“去。还想着有下回。萍妹也是妹妹,若跟她再和好了呢?”可想到柳夏身上她的名字,还是生气,“我不管,你刺得字。你想办法弄掉它。”
“这个……还是要尊重他本人的意愿。说实话,字是我刺得,但他要真不喜欢,忍疼划花了就行。堂堂男子汉,难道还怕那点疼不成?”兰生不想负责。
金薇眯眼,“你什么意思?”
惠公主道,“她的意思就是有人舍不得划花了。可能还想继续尊崇天女的意思。”
女孩子都爱说谁喜欢谁的事,公主也不例外。兰生和惠公主对看一眼,彼此同时笑得很阴险。
泫瑾枫看在眼里,真希望这样愉快的景象能持续,但现实却不允许。
他一边走一边道,“这样的事不上心就算不上大事。太子坚持柳夏还在城里。封城之后就会挨家挨户搜查。他捧着父皇旨意,别说国师府,丞相府和王府都得配合,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把人弄出城。”
惠公主将柳夏杀进太子府的事说了,金薇玉蕊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
“二当家为什么要杀太子?还有我寨里的其他兄弟呢?他是去接人的。为何一个不见?”流光掀开了帘子,那双看到玉蕊就冒心心的眼,如今寒星点点。
兰生还在犹豫该不该说,泫瑾枫却直接扔出一句话。
“因为太子下令血洗白岭,你们擎天寨已无活口。”
流光一步冲出,揪住泫瑾枫的衣领,暴露了女匪类的大力气,竟将他拎得只能脚尖点地,且任玉蕊拉着,身形仍能一动不动,“你说什么?”
兰生这时才现,泫瑾枫的脸色泛青。原来他说内虚,并非撒谎。
呼吸不畅,泫瑾枫神情却沉着,“你既然听清楚了,何必我再说一遍?心里无法接受,但人死也不能复生。这时候……除了冷静……别学里面那……那人……报不了仇……纯粹……送……死。”
玉蕊急道,“流光,放手!你会把人勒死的!”又看兰生,“大姐,快来帮忙!”
“不用!”泫瑾枫促音阻止,“我倒要……看看……得多蠢……才会想要勒死唯一能救……”
话未说完,流光松了手,又出乎意料地跪下,抽吸着鼻子,仰着一张倔强却悲恸无比的脸,却就是不让自己掉眼泪,“求殿下救我义兄!”
这是流光第一次如此称呼柳夏。
玉蕊讷讷道,“流光……”
“他要是死了,就没人能为我擎天的兄弟们报仇。”流光知道,一直知道,爹死后,撑着擎天的人是柳夏。她很自私,只想图省力,什么事都甩给他。明知他是仗剑江湖的侠客料,却死死拖着他不让走,拿爹的遗命逼着他当山贼。迄今为止,她到底为山寨做过些什么啊!
流光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去。
玉蕊追上去劝。
流光却道,“圣女放心,我这人天生胆小怕死,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二当家都伤成了这样,我不至于昏头冲去报仇。我只是想单独待会儿。”又回过头对兰生道,“泊三褐四那儿,你帮我暂时瞒着吧。我怕他们起疯来,我镇不住,最后连这几十号兄弟都保不住。”
兰生点点头,“南月府地方大得很,你单独待会儿可以,别出门去,免得玉蕊担心。”
流光半晌才应,走了。
兰生随泫瑾枫走进里屋,看柳夏全身包成了粽子,躺在那儿活像木乃伊,但问玉蕊,“他有救吗?”
“外伤多处,失血太多,好在内伤不重,只要用药调理,应该不会有大碍。”玉蕊看病色,也会诊脉,一般的病还是会治的。
“能坐马车吗?”泫瑾枫问。
“等他醒转,养几日,大概——”
玉蕊的话也被打断,泫瑾枫道,“我说现在。”
“咦?怎么能行?他经不起颠簸的。”失血过多也会死人。
“那就是他的命了。”泫瑾枫冷冷说完,嘱咐小坡子,“把我行李箱腾出来,准备装人。”
小坡子咦一声,“殿下,您说行李不能多带,我就装了一只箱子。这要是装个人,您到北关那么冷的地方,穿什么呀?”
“废话少说,快去!”泫瑾枫又看看惠公主,“这人不能留下。”
“有皇子和公主保驾,算这小子运气好。”惠公主拉着金薇玉蕊出去,“我和你们难得见面,这就要走了,陪我看看老夫人去。”
兰生以为惠公主是让她和泫瑾枫独处,却见泫瑾枫走到柳夏跟前,对着他的脸噼噼啪啪拍打,叫人醒醒。她突然心中明敞。柳夏和她们姐妹仨有渊源,但泫瑾枫应该不曾见过他,为何这么积极救人?而玉蕊说了不能移动,泫瑾枫仍坚持己见。
“你该不会……”该不会什么呢?她想不出来。
“他前几日来找过你一次。”泫瑾枫一开口,却让兰生大惊,但不待她问,他就继续说了下去,“他本是来托付义妹和你带着的那些擎天汉,恰巧你们正闭关做模盘,所以撞上得是我。正好,我想拿三哥一样东西,就和他商量能否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把东西捎出来。”他在家养了那么久,难道真歇吗?“那样东西叫密水,是从某个地下钱庄将银子兑现的唯一凭信,认东西不认人。此次父皇南巡,由三哥负责路线,下面想捞油水,就得给三哥送钱。三哥从不脏手,有亲信帮他将银子兑了黄金存入地庄,少说八十万两黄金。密水是一种特别的石印,无法伪造。那个亲信被我买通,但三哥将他灭了口,他只来得及告诉我密水藏在哪儿。柳夏的身份不会让三哥联想到我身上,所以我想到他。”
“八十万两黄金?”除了无意义的问题,兰生无话可说。
泫瑾枫却笑得妖相肆意,“三哥如今是太子了,捞起好处可不手软,我正好缺银子,又正好知道了这一笔,没道理不拿。再怎么说,三哥也算抢了我的太子位,不补偿我,我心塞。”
妖孽啊妖孽,她眼神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会觉得他真心要改好。
“爱妃别拿看恶人的眼神看我,我不似你本事,除了动歪脑筋,没实力赚实在银子。”对手如何做事,他如何做事,而且要比他们更快更狠更绝情。“而你也不用怀疑我忘却前尘的诚意,女色荒唐,残酷无情之类的行径,今后就真正只是谣传。”
“柳夏拿到了么?”无妨,她适应力很快。
“不知。”泫瑾枫看看地上那堆血衣,“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私自翻看他的所有物。”
并非君子,却时而这般,出人意表的,光明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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