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感到了他落在身上的目光,比炽烈的阳光更使他血液沸腾。
他攥紧拳头,长大双臂向前倾去。
他想象自己能像飞鸟一样优美的降落于水面,可事实上身体沉钝如木头不听使唤。扎进水面的一瞬间,他惊慌失措的手舞足蹈,水流大股大股的涌入口鼻。他慌张地在水里打转,甚至分辨不出哪里是水底,哪里是水面。
在一片窒息的混乱之间,一双手突然抓住他无处安放的身体,将他迅速拽出了水面。
无暇顾及随空气一并袭来的大笑,他紧紧攀住抱着他的人肩膀,腿像蔓藤一样缠住对方的腰,大口大口的咳嗽起来。
“别怕……”耳畔似是忍俊不禁的语气,“真像只小兔子。”
他眨了眨模糊的眼睛,抬头仰视他。
男人取下游泳镜,甩了甩**的头发,他鸦羽般的长睫毛被水珠压得低垂下来,狭长深邃的眼半眯着,薄唇微抿,却没有一点儿恶意。
“你再不松开我,我们俩就要一块淹死在这儿了。”沙耶罗捏了捏他的耳朵,好像他真的有一对兔耳朵一样。
他羞涩地松开双手,为了显示自己并不弱小而逞强的伸开双臂,向一旁游去,以为自己的自由泳姿势帅气极了。但立刻他的小腿肚就不争气一阵抽搐,疼痛闪电般袭击了整条腿,身体不受控制的往水里滑去。他慌忙回过头去,试图抓住身后人伸过来的手,四周的场景却一瞬间变成了灯红酒绿的房间,震耳欲聋的音浪从四面扑来。
温泉浴池雾气氤氲,他的身体同样浸泡在水里,一抬眼就在迷幻的灯光中看见俯身压在上方的人影。
男人及颈的金色头发全部梳到脑后,身上银灰色的西装半敞,衬衫湿透了,肉/色若隐若现,周身透出一股禁欲又性感的味道;他微醺的眼底阴沉沉的,宛如酝酿着雷雨的天空,一只手撑在他的身侧,另一只手却牢牢遏制着他的双手。
“我警告过你别跟踪我,别试图调查我,赫洛。你来这里做什么?以为这样好玩吗?”
腹部碰触到半硬的灼物,腿被他的膝盖压得生痛,动弹不得。
“哥哥……我喜欢你…我不要其他人碰你!”
门口扮相妖艳的妓女的笑扎眼无比,他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来,像要把整颗心都倾吐出来一样得声嘶力竭。
“滚出去!”
脸被狠狠抽了一掌,火辣辣地刺痛。比这更刺痛人的却是沙耶罗冰冷的表情。
“这样的世界,你一步也不许踏进来。”
男人从水里站起身,把他从地上拖拽起来。他死死逑住对方的手,眼泪凶猛地前仆后继,沿着脸颊淌进嘴里,咸涩一片。
“但那是你的世界。”
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情景呢?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我曾向你说出口?
那深埋心底,烂在肚子里的爱意……
他在梦魇中张了张嘴,一股咸味的冷水涌进嘴里,眼前猝然陷入了漆黑,却使他猛然清醒过来,本能地在黑暗中四处摸索向液压泵,用力旋转打开。
浸泡身体的营养液急速下降,头顶的盖子发出一阵喷气声,翻了上去。
赫洛像条脱水的鱼从休眠舱里爬出来,浑身**地靠着墙,手脚打滑,两眼发黑,在球形的休眠舱里隔了好一会才勉强站稳。
睁开眼睛后,迎接他的是浓黑般的黑暗。休眠舱里静悄悄的,他眨了眨眼,什么也看不见,周围似乎一个人也没有,仿佛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太空里,被永恒的放逐在虚无之中,每呼吸一口空气都能尝到彻骨的孤独。
这种可怕的错觉令他久违地生出一丝恐慌。
尽管记忆已经很久远了,但在遇见沙耶罗前在孤儿院里无数个被关禁闭的夜晚,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独狼、安藤、夜莺!”
他一边靠近门口,摸索着闸门,一边打开了机械腕表上的灯光,但不知为什么,它竟然闪了几下之后失灵了。
回应他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回声而已。它们成倍的激荡在墙壁之间,反扑至他的耳膜,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成了一只靠回声定位的蝙蝠。
碰到那个圆型的闸门开关,他的心才总算踏实了一些。
他们应该在居住舱里正常休息,毕竟谁也不喜欢被泡在液体里睡觉。
舱门轰然一声开启,门口的感应灯闪烁了几瞬,惨白的光像划过夜空的闪电,赫洛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已重归于黑暗。
怎么回事?
灯坏了?
“嘿,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应他。他抬起一只脚,踏出恒温的休眠舱外。脚底接触到外面冰凉的地面。寒冷无孔不入的钻入骨髓里。不详的直觉促使他退回去,挪向存放装备的柜子。
然而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一阵细微的声响从背后的轨道舱深处传了过来。
他定立在原地,屏住呼吸。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静。
就像是………某种黏稠的软体动物在沿着舱壁缓慢的蠕动。
听觉水流一般漩涡吸往那处声源,耳膜里像有一个活物苏醒过来,随着那声音一点点变得鲜活。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制造动静的那个东西以柔软而阴险的姿态蜿蜒滑行着,身后拖曳着一道潮湿的轨迹的样子……
像是一只鳗鱼或是乌贼,贴附着船体外部挪移,寻找着缝隙试图钻进来。
一寸一寸的舒展着触手,蠕动着,收缩着……
这联想实在是荒谬的———他并非置身于一艘潜水艇内部,是在外太空。
假如那是什么外星生物的话,这艘小型军舰对于它而言就像一个铁皮罐头,它尝试将它撬开来,想尝尝里面有什么可口的食物。
而他自己,就是它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