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笑:“你倒是连不要脸都学的这么快。”
殷胥就跟个小孩似的,抱住她左右晃了晃,崔季明不得不被他抱得摇摆,银甲和他镶金的腰带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殷胥摆了几下,这才松开手,他并不避讳内侍,想来也是他管手底下的人很严。再加上日后总要见面的,难道在内侍面前也不敢说几句亲近话了?
他手掌从崔季明手臂上滑下来想去牵她,碰到手甲,摸了黏糊糊一手的血,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流血了,张着手看自己掌心。崔季明笑道:“不是我的,我没受伤,给你擦擦。”
她拿披风蹭了蹭他掌心,血没擦掉,反而多了一层泥。
崔季明知道他爱干净,笑了笑:“让你别摸我吧,我现在浑身哪儿还有干净的地儿。”
殷胥怪笨拙的拿自己缂丝的衣摆擦了擦手,没完全擦干净,还是牵住了她的手,往里头拽:“走。”
崔季明笑了笑。
殷胥:“跟你算账。”
崔季明笑不出来了。
前头是耐冬引着,战场后扎营的内侍们都带着大车小车大包小包的来了,几个时辰前,还是郑泽野那十七八个儿孙睡觉的院子,如今就被朝廷征用,里头东西都有人检查过了,该留的大家具都留下,内饰都是挑着好的拿过来重新摆的。
殷胥喜欢靠窗的榻,雪白纸糊在窗棂上,阳光好的时候,透的像屋里有雪。下头人特意把郑家的榻给挪到窗根上。床铺上的东西自然也都要换圣人用的,崔季明瞧着他们土匪进府似的改造效率,可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熬了一夜,外头天蒙蒙亮,窗户纸成了蓝色,里头那几个镂空金灯笼给点亮,屋里一片明晃晃的黄光。
崔季明一路甩着手,想摆脱某人,殷胥却抓的死死地,将她拽进屋里去。
耐冬自打上次之后,叫人照着崔季明的身量,赶制了好几套新衣,如今也跟着内饰摆在了屋里。内侍退下去,崔季明脱了披风,就跟扔麻袋似的,用脚尖挑着往屋外一扔,进来褪掉银甲。殷胥端着茶就坐在沿窗的榻上瞧她,她卸了胸前的甲,转过脸来:“看什么呀,真要跟我算账?”
他倒是没有跟个大爷似的只坐着不动弹,起身在一沓衣服里挑了套红袍给她:“你里头这衣裳都快冒盐花了,快去换了吧。”
崔季明应了一声,她里头穿的是短打上衣,揪着后头领子弓着腰就要往下脱,只是胳膊快抬不起来了,她疼的闷哼了一声。殷胥推了她一把:“你去屏风后面啊!哪有站在屋里脱的!”
崔季明衣领已经套到脑袋上了,嘴埋在领口内,下头露出一截腰来,衣服已经拽不回来了,弓着背嫌弃道:“啧,都看的差不多了还装啥呀。整天跟个小媳妇似的。”
听她又贫嘴,殷胥轻踹了她一脚,把她推到屏风后头去了。
屏风里头有个灯盏,她在里头换衣裳,影子清清楚楚,只可惜再清楚也没啥……曲线。
殷胥拽了银盆架上一条软巾,沾着温水洗了洗,脸却忍不住侧着瞧向屏风。
崔季明在屏风那端掐着腰,笑:“你是不是在看我。”
殷胥连忙转头:“没。”又补充道:“有什么好瞧得。”
崔季明又笑,在屏风那头掐着腰一阵乱扭,还跟跳舞似的挥舞着她那笨拙的胳膊,年过八十的老叟都比她舞姿优美,殷胥忍不住摇了摇头:“你能不能别跳了,赶紧穿好衣裳,这屋里火盆才刚点上,还冷着呢。”
崔季明扭的更带劲儿了,幼儿园时学习的东北大秧歌也舞起来了:“你看我是不是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妩媚——”
殷胥:“我看你像是个归义坊门口乞讨的傻子!”
崔季明可算幼稚完了,穿着交领的红袍跑出来,颜色是暗红,不算太亮眼,但实在是与她相衬。殷胥就爱看她穿红,他这才把手里拧了水的软巾递上去。俩人都总是自然的做着这种该由奴仆经手的事儿,崔季明接过软巾,笑嘻嘻的瞥过他沾了水的手,水温逼的他指尖微微红,崔季明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点没眼看,连忙把毛巾糊在了脸上。
殷胥自是不知道她的浮想联翩,叮嘱道:“好好擦擦你嘴角,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吃了个泥饼子,还有脖子,最后再擦手。”
崔季明被热毛巾烫的脸红,应道:“知道了,你这老妈子真是烦死人了。”
殷胥心想,都说了要跟你算账,居然还这脾气。
崔季明好好擦了擦脖子,把毛巾团成球,一抬手远远扔进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落地。殷胥无奈的摇了摇头,崔季明这才毫不见外的大字型往床上一摊。
殷胥站在床边俯视她:“金龙鱼怎么回到你手里的。”
崔季明嬉皮笑脸:“你别站着啊,过来。阿九……我喜欢你靠着我啦。”
殷胥不为所动:“虽然有可能是郓州城抢了金龙鱼,但显然你是今天骑着它来打仗的,它身上还有战甲。那你是什么时候牵回来的它?”
崔季明想要胡说八道,殷胥这才将身体贴过来,把自己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崔季明没料到他如今个子高了,人也这么沉了,猛地压过来,她呛得差点没喘动气,吃力道:“你现在好沉……”
殷胥不动,跟她两膝交错在一起,道:“你原先喜欢这样的,如今不喜欢了么?”
崔季明憋出两个字:“喜欢。”
殷胥笑了笑,这才拿手臂微微撑起来一点,拿手去拨弄她耳坠,道:“你可别撒谎,撒谎是罪加一等。”
崔季明生气:“我拿了城池来找你,你不好好伺候我,居然还这样对我!我现在就带兵回魏州去,要不你等着战场上见?”
殷胥:“一笔账顶一州城,划算吧。”
崔季明:“……划算你大爷。”
殷胥揉她的胳膊,似乎知道她肯定两手累的跟抬不起来似的,崔季明舒服的哼哼了两下,接受着这位圣人拙劣的按摩技术,心神也少了点防备,眯眼道:“是言玉似乎晚了一步来郓州,现了金龙鱼,把它带走了。后来我去了建康,杀了李治平,本来是没见着他的,却不料考兰了热,买药的时候撞见了他。差点掉了命,但是把金龙鱼带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按摩就变成了掐人。
崔季明嚎了一声想从床上弹起来,偏生他紧紧压着不让她起身。
崔季明瞪眼:“你要是废了我胳膊,我就回长安养老了。”
殷胥凑着她道:“你说的好像是言玉还会杀了你似的。你在他那儿留了多久。我记得应该在几年前你在东风镇外头伤了他,之后就没有过牵连了才是。”
崔季明心虚:“毕竟我也加入了行归于周一年多的时间……”
殷胥抬了抬睫毛,语气冷了下来:“原来旧账可以翻这么早。那一年多时间,你都在与他见面。我以为那一箭就是终结。”
毕竟他自己也觉得,是从那一箭射出之后,言玉才正式退出她的心里,也是在那之后,崔季明才在大树下与他亲吻,默认了和他好。
崔季明想挠头,手却被他捏着,殷胥微微坐起了身,摊开她手掌,好似给她揉掌心似的,修长的手指捏着她手掌。她却隐隐觉得,好像是只要自己说的不对,他就给她打个铁马掌似的。
崔季明喉头动了动,心想坚决不能说当初在寺内和他又亲又啃是为了气……她反复斟酌道:“我也觉得都恩断义绝了,也没什么话好说,但崔家当时跟言玉有些合作,难免有些接触。我那时候累的昏天黑地的,他又是我要提防的莲蓬心,我哪里还有精力跟他扯什么。你该知道的,从眼睛那事儿之后,我心里就挺不舒服的了。”
殷胥这才缓缓的哼了一声:“他倒是对你念念不忘。估计知道你死了的时候,他也没少受刺激。要真是他一辈子当你都死了就好了。你当真不是为了杀李治平,特意去找他帮忙?”
崔季明连忙摇头,她也不躺着了,看殷胥坐起身来,非把自己这七尺多大高个团起来塞进他怀里去。殷胥被她头蹭的下巴很痒,拿指尖推了推她脑袋,他盘起腿来,崔季明背倚着他胸口,总算给自己找了个无上宝座。
殷胥决意要铁面一回,道:“怎么,还想谄媚起来了?”
崔季明的脑袋枕在他肩上,侧头去咬他下巴:“有那么多人帮忙,我用的着见他么?他已经疯疯癫癫的了,要是再见,我与他就真的是你死我活了。你倒是心思都不放在我身上,全都想着别的人!”
她咬的颇疼,又舔了舔,殷胥一向喜欢她这种有点小暴力的行为,想说话,嗓子眼里先冒出了一声似□□的咕哝。他清了清嗓子要开口,崔季明却跟找着他弱点似的,猛地扒住他脖子,一路又咬又啃,直到咬住了他耳垂,活像是能啃下来似的拿牙齿去磨。
这样还怎么算账?!
殷胥连忙去扒她脑袋,崔季明不撒口。
殷胥气她,也气自己容易中招:“疼!”
崔季明松口舔了舔,声音细细小小的,就跟蒙了层水膜似的,湿漉漉送进他耳朵里:“那我给你吮一吮就不疼了。”
殷胥后脊梁一阵麻上来。
他现,崔季明才不怕惹火呢。
别的女子是对□□避之不及,可要是这会儿他说要解她衣裳,崔季明绝对举四肢赞同。只要不谈正事儿,只要别算总账,干什么都行。
殷胥不能从了她。就是因为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输给她,才有今天她这样跟谁都哥俩好的场面!
殷胥推她脑袋,气道:“不许舔!起来,我跟你说话呢!”
崔季明就是不起来,死死扒住:“你就该多想点国事,看折子累了就跟我干事,省的生出这么些针眼心思,琢磨这没风没影的事儿!”
殷胥没办法,她磨起人来的本事太可怕,他被啃得坐都坐不住,朝后倒下去。崔季明心眼儿全在这时候使出来了,专挑那种衣领都挡不住的地儿啃,再这样下去,他未来三天不用出门了!
殷胥只得道:“行,这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了!”
崔季明就像是一只吃狗粮的哈士奇猛地闻见别家狗粮的味道,猛地抬起头来,舔了舔唇角:“真的?”
殷胥:“你先起来,到边儿上去。”
崔季明:“我不——”
殷胥瞪眼:“起来!”
崔季明爬呀爬呀的起来了,手还有意无意往他胸口上揉了一把。殷胥被揉的差点伸手捂住自己胸口,瞪眼看她——全无死角毫无下限的吃豆腐啊!男人的胸有什么好捏的啊!……认识了她好几年,每天都在开眼界!
崔季明跪坐到床里头:“既然都算了,干嘛还这么凶。”
殷胥:“你都是一军主将,能不能别这样磨人!有点尊严好么?我说的是言玉这事儿就算了!性质特殊,就当是抵三座州府。”
崔季明惊:“三座?!你本来这个逻辑就很奇怪,他哪里能抵三座城,撑死一个青州!”
殷胥说话哪里能让她反驳:“你要是八座州城不够抵的,就等着挨罚吧。”
崔季明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一听见挨罚,立马激动起来:“跳过那些,直接来惩罚我吧!我做好准备了——你想罚什么?”
殷胥:“……”
殷胥:“抄十遍左传。”
崔季明老老实实坐了回去:“……你继续算账吧……如果不够,明儿我再出兵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