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 卫枝正无视姜南风,一只手捏着酒杯,探着身子管背刺要单崇的u型池视频, 要朋友圈。
突然焦点到了她身上, 她一下都没反应过来,朋友圈准备好的“我师父厉害不”字刚打了前面三个字,手一滑,出去了。
分组可见都没来得及分。
她坐直了, 啥有点呆愣望着单崇。
后者面『色』正常,淡定自若。
他也就是理所当然的语气随口这么一说,也是没想到原本还挺热闹的桌边短暂安静了几秒, 大家停下了小团体聊天行为,纷纷转过头来。
卫枝能感觉到所有一会看看她一会看看单崇——
其中小熊的目光特别灼热。
缓缓坐直了身体, 她面无表情坐着, 心想, 看吧,看到你失眠我也不虚此行。
她还心里腹诽,万万没想到这时候还来了个助攻的, 老烟笑了笑, 语气漫不经心问出了所有想问的话:“怎么的, 你们有情况啊?”
好像也就是随口一问。
大概真的就是随口一问。
老烟这么,说好听点是没有距离感, 说难听点就是渣男, 跟谁都笑呵呵的,那句“姐姐你上过我的课再去找别上课可就算出轨了”挂嘴边,但凡被他过的,都以为自己和他多少有点暧昧。
和姜南风吵架之后他稍微收敛了点, 但也没有好到哪去,就是不再带着那莺莺燕燕骑脸找事,有课就老老实实说有课……
卫枝看过他的朋友圈,随便一个视频,什么小猫cindy宝贝『奶』喵是你的甜心呀草莓苹小辣椒就来了,哪条朋友圈点赞没超过一百都想赖给的时间不对大家没来得及看到。
所以他看来,单崇这话有点微妙也是基于男平时不这么说话——要说震惊……
那还真没有。
一桌子沉默中,单崇也是很淡定,扫了他一眼,干脆转脸冲着卫枝这边点了点:“你问她上次喝醉了给谁打的电话?”
卫枝捏着杯子冲大家无辜笑了笑:“以前主要沟通对象是送快递的。”
她停顿了下,补充:“最近通话记录里崇哥比较频繁和靠前。”
哦,好像听上去有道理。
警报解除,众收回目光,又重新继续刚才聊一半的话题,酒桌上气氛缓和下来,单崇也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
他喝洋酒甚至懒得往里面加冰,就像喝白酒似的一杯杯往肚子里怼,三四杯下去,动作慢了,环绕他周遭的气氛也不方才那么阴沉,只是目光变得有点飘。
身边的找他闲聊,他就微微侧过头搭话,吐字带着点沙哑的气音。
卫枝观察了他起码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她基本什么都没干,就『摸』了几颗下酒的青豆,就着气泡水,和姜南风还有花宴他们闲聊着。
刚才那杯举杯用的酒,她再也没碰过。
“之前那个万通堂的怎么了?”花宴问她,“我听说咱们来阿勒泰前一天他找着你表白了,噫,这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戏码,真够有胆子的啊?”
姜南风笑了声:“不是挺可爱的么?”
花宴:“你眼神有『毛』病。”
卫枝摆摆手:“那天我肚子疼,他说的可不是时候。”
花宴脸上是那十分自然的理所当然:“嗯,是疯了,单崇的徒弟能看得上万通堂的?做什么梦呢他?”
这话说的小圈子味道挺浓郁的,说白了就是护犊子,外可能看了都想皱眉『毛』,作为被护的那个,卫枝随口应了声,没多大感觉。
只是余光不着痕迹落不远处刚刚被点名的男身上——
他还喝酒。
也不跟背刺他们玩喝酒游戏,就光喝。
刚倒一杯新的,动作幅度有点大,杯檐上的酒有一滴飞溅到了他捏着酒那边手的手背绷带,白『色』绷带吸收了琥珀『色』酒『液』污染了一小块,晕染开来。
他的手很漂亮,指骨分明。
天气不太冷的时候偶尔他会不戴厚的滑雪手套,只带手套内胆,黑『色』的手套是五指分明的,他飞跳台时,可以看见他都手抓着板刃的每一个细节。
现,那平日里负责抓板刃做各花式动作的指尖抓着酒杯,将琥珀『色』送至薄唇边,一饮而尽……
昏暗的灯光下,他薄唇因为沾了酒『液』泛着水光。
卫枝是第一次看单崇这么喝。
摆明着就是买醉的气氛。
她犹豫了下,忍不住了,转过头对花宴说:“今晚他喝不少。”
她试图搬救星。
“别管他。”花宴说,“说实话那天他非要来阿勒泰我就不同意,明知道这过两天有大跳台比赛,媒体和王鑫都这边,非要过来……那这能放过他吗?我就不说这给他多大压力,他自己就揭自己伤口。”
而且这才第一天,妥妥的血肉模糊。
“崇哥以前都不怎么喝酒,你看平时吃饭我们喝到站不稳,他都一滴不碰的。”颜颜声音是那软妹子的声音,没什么攻击『性』,这会旁边补充说,“喝酒最伤身,特别是职业运动员——”
姜南风莫名其妙说:“这么自律干什么,他都退役了。”
姜南风话语一出,突然就自己悟了,然后连带着她自己,她们这边这一圈集体陷入了沉默。
卫枝要心疼死了。
恨不得给这三位姐妹敬个酒:谢谢三位一一句给我心头上捅刀子,现它确实很痛。
“别说了,让他喝吧,我们也喝。”花宴举杯,“来!”
卫枝顺手拎了桌子上的气泡水。
颜颜问:“噫,你怎么喝那个了,肚子开始痛了吗?”
卫枝含糊应了声,这天直到天黑,她再也没碰过一滴酒。
……
大白天的从中午买醉到晚餐时间也不多见,天『色』彻底黑下来时,酒吧里的逐渐多了起来,光拎着酒杯过来敬单崇的都来了几波。
说不清这都揣着什么心思。
但单崇来者不拒。
喝到最后眼都红了,像得了红眼病似的,男坐椅子上,背靠座椅靠背支撑,垂着眼一言不,手里还用两根手指拎着半杯酒,伴随着他漫不经心的摇晃,酒『液』晃动。
他看着都要睡着了。
没知道他想什么。
又打了一个端着杯子来敬酒的,男喝完手里那一口酒,放杯子的时候干脆没放稳,杯子滚落到上摔的稀碎,那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又被音乐盖过去……
根本没注意到。
卫枝就坐他旁边,见状意识到这会手真的差不多了,稍稍弯下腰凑到他耳边,小声悄悄滴问:“喝那么多,你难受吗?要、要不咱们回去睡觉吧?”
小姑娘的声音乖糯糯的。
这会单崇确实已经喝的差不多要挂了,满脑子都是周围的音乐声,对于来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基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是听见她的声音,身供血都献给大脑,勉强调动着转了转,他慢吞吞偏了偏头,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这会他目光麻木而黑沉,像具尸体似的,给卫枝吓得够呛,生怕他张嘴就叫她滚,整个往后缩了缩。
“一会。”
男只是言简意赅,开口时,已经有点说话不利索,他认真想了想,又问,“怎么了?肚子疼?”
他吐出的气息浑浊,双眼红,一股都快死了的子,还记得问她是不是肚子疼……
然而卫枝这会都体会不到受宠若惊,大概是单崇平日里的威严形象过于根深蒂固,以至于被他面无表情看着问话,她就想抱头逃窜——
生怕一个回答不好就要挨骂刚才硬要跟来什么的,小姑娘连忙摇了摇头,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放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看了眼来电,直接把手机叩桌子上了。
单崇扫了眼桌子上震动的手机,问:“谁?”
面对醉酒的男她也不是很敢撒谎:“我妈。”
她略有怨气,开始信了那句话——的倒霉事通常情况下可能可以集中一天集体生,不开心的事排山倒海,让你时时刻刻感受到“这算什么,后头还有,等着吧”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怎么不接?”
她听见男问。
“她估计说不出好听的话。”卫枝说,“算了吧。”
“再不好听你还能一辈子不听?”单崇挑眉,看似有不解。
他望着卫枝,后者被他的目光看得受不了了,感觉身边坐了第二个爸爸似的,鸭梨山大,嘟囔了声“你怎么这都管”,一边接起手机,“喂”了声。
“你哪?怎么身边『乱』糟糟的?”
电话那边,杨女士很是开门见山。
卫枝看了看四周,目光绕了一圈和身边的男对视上——他已经喝多了,这会瞳孔漆黑,目光直勾勾盯着她,视线相撞,一点要挪开的意思都没有。
手机都差点拿不住,卫枝大脑放空了几秒,双手握着手机,稳住:“我外面,有事吗?”
“没事,就问你新疆野够了没。”
杨女士清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iphone 的隔音效属实不是很好,卫枝都不知道男听去了多少,尴尬瞅了他一眼。
拿下手机看了眼,杨女士然看到她刚才的单崇的视频了……
甚至点了个赞。
“你有事就说事,我今天没力气吵架。”小姑娘心烦着呢,就想赶紧挂电话,“你要想找事改天。”
“卫枝,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电话里,杨女士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你以为我想给你打电话,这头是流行亲妈给亲闺女问安怎么着——韩医生让我跟你打听一下你今还回不回来跨!去你不是说你想放烟花,你要回来的话他好联系给你买烟花!真的说这话我都来气,他图你什么!我是他我就换一个!”
卫枝压着手机。
绝望现杨女士这嗓门大的,捂都捂不住——
“韩医生”作为关键字蹦跶出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男原本都挪开了的目光又放回了她的脸上。
心里凉了一片。
“……那你赶紧让他换一个!”卫枝说,“南城禁烟火多少了放什么放,放个烟花得开车到曲江!他说这话忽悠你玩呢——元旦我不回去!过说不定也不回去!没事我挂了啊!”
“你别挂!你过都不回来!疯了?!”
“回来干嘛?”
“你说干嘛!订婚!扯证,随便你!”杨女士说,“你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了,扔着未婚夫南城不闻不问,朋友圈别的男的视频,你给谁看,韩医生吗!”
卫枝被那铿锵有力的“未婚夫”三个字整懵了。
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电话那边杨女士沉默了下,声音又稍微和蔼可亲了点,说:“话说回来,这是你的昏招,那确实是有用……韩医生估计也是看见你朋友圈了,才突然问我你元旦回家的事。”
莫名其妙的,卫枝就感觉到身边的气氛都变了。
原本男是懒洋洋看着她。
这会好像没有了。
她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硬着头皮看过去,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个跟单崇说话,这会他正同那讲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了声,就是笑意没达眼底。
阴森森的。
卫枝琢磨他什么也没听见,顾不上回味他阴阳怪气的表情,松了口气,心里是真他妈后悔接了这破电话,压着火道:“我那个视频只是因为我想,就问你好看不——你不也点了个赞——就这水平的滑雪视频,你们也就赶着明冬奥会看一眼,先出来给你们长长眼界有什么不对!为了韩一鸣的,我至于?要不是刚才出了点岔子我就分组了你觉得你们能见着吗!还有你别一口一个那什么……那三个字我都说不出来,你别搁那胡说八道!”
“卫枝,你别说气话。”
卫枝还真是说气话——
但是那个气不冲着韩一鸣。
她心里一百只猫挠似的,都不知道往哪说理,扔下一句“我和韩一鸣不可能,那天餐厅里我不是说气话,你们别幻想了”,直接挂了电话。
她手机塞回口袋里,想了想,又掏出来,直接关机。
气的太阳『穴』突突疼,她抬手『揉』了『揉』,又去压眉心,正努力深呼吸,听见旁边的缓缓说了句:“你那个哥哥,未婚夫?”
卫枝『揉』眉心的动作一顿。
茫然转过头,见男懒洋洋靠椅子上,望着她。
“不是。”她说,“我妈『乱』讲的。”
男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他笑了笑,淡淡调侃:“没想到我小徒弟是逃婚出投奔师父的。”
卫枝哑巴了。
他收了笑,坐起来了,把手边还剩下底部一层的那瓶酒剩下的酒倒手中杯子里,一口闷了。
……
酒过三巡,该挂的差不多都挂了。
单崇酒品挺好,喝多了话不多也不闹,就坐那安安静静的,就是有点吓,没敢去招惹他。
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想什么。
今晚他喝的太多了。
卫枝坐旁边,以平均五秒偷窥他一次的频率观察他,准备等他一有不正常的反应想吐或者干脆酒精中毒就采取措施……她喝了一晚上的气泡水,灌了一肚子,这会想上厕所都不敢去,就干坐着。
正憋得难受,东张望,正想指望背刺或者老烟这类有的站起来主动说要结束今晚这一程,目光刚看过去,就听见旁边几个窃窃私语——
小熊问:“崇神怎么了,今晚就直接喝挂了?”
背刺:“心情不好呗。”
老烟:“怎么了,我看u型池那个底下评论挺友好的,屁事没有啊……除了今晚来了几个阴阳怪气敬酒的,但那时候崇哥已经黑脸了。”
花宴扫了眼小熊,明显是有点不高兴她问:“没多大事,就是阿勒泰这边多口杂,烦着他了。”
小熊还想再问,颜颜蹙眉干脆把话说清楚:“下午他遇见以前的练了,被骂了一顿……崇哥学完基础滑行就跟着那跳台子了,被骂了心里难受很正常。”
“那怎么回事,能不知道他什么情况?”小熊说,“我们多少都知道点,他家里——”
“王鑫也不好过。”背刺面无表情打断她,看着是不太耐烦小熊搁那瞎猜,用麻木的声音说,“他只是知道,崇哥练了一辈子大跳台,前面二十几什么都没做奉献给那个台子了,现直接放弃,就像做了场梦,之前的努力废了……他要是就这么废了,王鑫是第一个着急的。”
小熊已经有了醉意,听了背刺的话撑了撑桌面,凑过来了:“再前半辈子奉献给滑雪,总有要出来的那天——做点别的什么分散注意力不行吗?”
背刺看着她。
“滑雪,带货,视频,攒钱,结婚生子回归生活,干什么不行?”她笑了笑,“一辈子那么多事可以做,寻常也要按部就班活啊?”
她的话让周围陷入沉默。
没搭话,她干脆自顾自转身,把桌子上最后一瓶酒拖过来,倒了两杯酒,绕过整张桌子,绕过卫枝,来到单崇面前。
“崇神,这辈子能做的事很多,赚钱养家,柴米油盐。”
她就是直勾勾的一击直球,“想那么多没用,回不去就不要回头,不向前——”
到这里,卫枝还觉得这虽然有点一厢情愿,说的话也比较废话,但是说的好歹还算话。
“背刺说你之前只会滑雪,只有滑雪,所以闲下来会有无所适从,”小熊想了想,继续说,“你想过谈个恋爱吗?”
她把酒递到了单崇面前。
男抬起头,目无情绪望着她。
小熊冲他笑了笑:“我排个队。”
酒桌边陷入死寂。
当时气氛一度凝固,也不能说尴尬,就是对于这突其来的『插』曲,大家都望过来了,男生们一脸暧昧,女生们满脸懵『逼』——
哦,狐狐除外。
她看上去很欣赏小熊的直球,好像都想要为她鼓掌。
卫枝正忙着满找刀。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正心想单崇接过了那杯酒那今天情绪最坏的宝座又要换她来坐,就看见男抬手,用手背,轻轻推开了小熊递到他面前的那杯酒。
“我有喜欢的了。”
男的声音像是从未喝醉,前所未有的清晰,轻飘飘钻入场每一个的耳朵里——
“只是很不幸我是个废,滑雪不行,喜欢似乎也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