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苑、外苑界限明, 接下来的半个月,陆濯都没有再见到魏娆。
他甚至连元嘉帝的面都没见到。
不过,他这边无人问津, 只能带着队侍卫巡逻行宫, 宫里面却出了件大事。
丽贵人封贵妃了,封号淑。
淑, 善也,用在女子身上,是夸其美好善良。
元嘉帝为何觉得丽贵人美好善良?
第一,丽贵人貌美殊丽, 甚合帝心。第二, 丽贵人诞下四皇子, 为皇家开枝散叶有功。第三,丽贵人孝顺太后, 太后身体抱恙,丽贵人甘愿带着四皇子搬到行宫替太后祈福,且在太后薨逝后, 自请在行宫替太后娘娘诵经。第四,四皇子聪慧过人进退有度, 乃丽贵人教子有方。
所以,元嘉帝要封丽贵人为淑贵妃。
在大臣们看来,元嘉帝是睁眼说瞎话呢, 这四条里面,丽贵人除了貌美、除了生了四皇子是事实, 她来行宫哪里是因为孝顺太后?明明是被太后不喜,想方设法赶过来的。至于四皇子是否聪慧,五岁的孩子, 只有元嘉帝近距离相处过了,大臣哪里知道四皇子是真聪慧还是假聪慧?
元嘉帝就是想封丽贵人为贵妃罢了。
大臣们觉得,丽贵人既然生了四皇子,封妃可以了,可是贵妃,皇上的宠爱是不是太过了?
有人想反对,可是,用什么理由反对?
责备小周氏当初不肯为丈夫守寡?
然而朝廷为了鼓励百姓繁衍子嗣,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力,是鼓励寡『妇』改嫁的,当然,『妇』人替丈夫守寡孝敬亡夫的家人也是一件美事。也就是说,个『妇』人愿意守寡,有人夸,她改嫁了,也不是错。
仔细算来,小周氏还真没有犯过什么错。
要说小周氏哪里比德妃、贤妃、惠妃好,那就是她搬到行宫的理由,的确是为了太后的凤体,当初元嘉帝安排小周氏迁往宫,明面理由的确也是替太后娘娘诵经祈福,包括太后死后小周氏继续在行宫住了年多……
到了这时候,大家发现,元嘉帝真的太爱重小周氏了,早在五年前,元嘉帝就为了今日封小周氏为贵妃铺路了!
硬着头皮去反对?
当初太后那么不喜欢寿安君、小周氏,元嘉帝不也将小周氏带进后宫了?元嘉帝连太后都敢得罪,哪个臣子要拆他铺了五年的路,元嘉帝怎么做?
元嘉帝可不是刚刚登基的新帝,他已经在位二十多年了,大臣们互相观望,还真没有人特别激烈地反对,那些不疼不痒的认为贵妃太高封妃足矣的折子,则被元嘉帝轻飘飘地压了下去。
因此,宫中再没有丽贵人,只有淑贵妃。
淑贵妃上位后,立即独宠于行宫,皇上处理完政事去游赏行宫时,走哪都要带着淑贵妃。
这日黄昏,换值的戚仲恺跑来找陆濯喝酒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陆濯的膝盖早好了,晒红的脸也恢复了美玉般的肤『色』,唇也不干了,总之还是俊美得令女子痴『迷』,令男儿嫉妒。
戚仲恺却很是幸灾乐祸,给陆濯添酒的时候道:“今日皇上与贵妃娘娘去跑马,回来路上我就跟在身后,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陆濯面无表情地喝酒。
戚仲恺就知道跟他卖关子无用,嗤了声,他嘿嘿道:“贵妃娘娘想替郡主挑选佳婿,皇上提议让此次随行的年轻俊杰们比试两场,从文的设文宴『吟』诗作画,习武的去围场狩猎,到时候让贵妃娘娘与郡主观赏,她们看上谁,皇上便为郡主赐婚。当然,名义上只是皇上要看俊杰们表现,贤妃、惠妃等人也在场。”
陆濯握紧了酒碗,她还真要选婿了,文武俊杰都要挑挑?
戚仲恺自然不骗他,六月初,元嘉帝在畅春园设文宴,挑选了二十几位未婚的世家公子、年轻文官赴宴,宴席上元嘉帝出了个题目,命这些文人以园景为题作画题诗。
陆濯并没有受到邀请,只听说有三位公子画好诗好,贵妃娘娘都给赏了。
又过了几日,元嘉帝下旨,将于六月十五举行围场狩猎,此次狩猎旨在查验随行年轻武官的骑『射』武艺,尚未获得官职的世家子弟也可参加,如表现够好,可能破例获得授官。
陆濯既是世家子弟,也是年轻武官,可他并没有作为武官被元嘉帝点名,又不符合可自己报名的世家子弟条件,显然,贵妃娘娘有意选婿,特意将他踢出了备选名单,让陆濯在贵妃娘娘、郡主面前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参加狩猎,陆濯倒是被元嘉帝派去负责围场内众人的安危了,若有人遇到猛兽攻击求救,陆濯便要带人及时救援。
转眼就到了六月十五这日。
天未大亮,陆濯已经率领三队神武军精兵进入了围场。
围场分为外场、内场,外场没有猛兽,全是兔子、山鸡这等凶『性』不大的小兽,用于给皇族女眷以及应邀的夫人闺秀练手用。内场便是正式的狩猎场了,男儿们在里面猎杀熊、狼、野猪、狐狸等野兽,不过多数也都是由宫人饲养,远不如山林里野生的兽类凶残。
安置好每个精兵负责的地带,陆濯策马,望向围场之外。
透过树冠洒下来的阳光渐渐变得耀眼,外面终于传来了阵阵的马蹄与人语:元嘉帝等人到了。
魏娆今日也要下场的,就连小周氏也换上了马装。
狩猎开始,年轻的武官以及急于在皇上面前表现的世家子弟率冲进了围场内场,待马蹄扬起的尘土散去,元嘉帝、小周氏骑马并肩而,率领跃跃欲试的女眷们进入了外场。
元嘉帝要陪小周氏狩猎,魏娆自然不想跟着二人,叫上陆长宁以及几位闺秀换了个方向。
围场占地以万亩计,期间分布着草原、湖泊、森林,便是外场也足够辽阔了。
魏娆十几个闺秀,但魏娆只与陆长宁关系最好,其他闺秀的骑术只是能保证她们可以骑马缓而已,做不到魏娆、陆长宁那般恣意奔驰,更不用说边骑马一边狩猎了。她们似乎也没有兴趣,只想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看看花,看看水。
“这样慢腾腾的没意思,郡主敢与我比马吗?”陆长宁凑到魏娆身边,指着远处山坡上的棵独立生长的白杨道。
魏娆早想放开速度跑场了,欣然应允。
在其他闺秀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中,魏娆与陆长宁快马朝山坡跑去。
魏娆的白马与陆长宁的黑马是同等级的良驹,魏娆骑术更好些,提前陆长宁来到了山坡上。
不过陆长宁很快就追了上来。
这处山坡的视野极好,越过片树林,能够望见对面的片湖泊,湖面上似乎有几只野鸭在游动。
“我想去那边,猎只野鸭也不错。”休息片刻,陆长宁指着湖水道,“可惜不能去内场,据说内场有驯鹿,我还想猎只鹿呢。”
魏娆样可惜,然而今日内场全是男子,她与陆长宁明知道这种情况还要过去,不合适。
“就去猎野鸭吧,到时候我负责将野鸭赶到湖边,你来猎。”魏娆安排战术道。
陆长宁兴奋道:“好!”
二女再次骑马朝湖边跑去。
看着距离近,其实隔得很远,光是挡在山坡与湖水中间的树林,都绵延了里多地,好在树木之间空隙很大,跑马也方便。
跑着跑着,陆长宁突然停了下来。
魏娆疑『惑』地勒马回头。
陆长宁惭愧不安地看着她:“郡主,大哥想见你,他托我引你来这边。”
魏娆脸『色』微变。
陆长宁低下头道:“我,我又想你原谅大哥,继续做我的大嫂,又怕你真的不愿意,怕你生我的气……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郡主若不想见大哥,还是早点回去吧,大哥应该在林子那一头等着。”
魏娆不是不想见陆濯,只是,他突然跑出来也就罢了,让陆长宁知道算怎么回事?
“我不怪你,只是请你转告世子,以后不要再做这等无礼之事。”魏娆心情复杂地道。
陆长宁愧疚地都要哭了。
魏娆调转马头,朝来路跑去。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陆长宁看见抹赤红衣袍,急着提醒魏娆:“郡主,好像是我大哥!”
魏娆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心跳很快,想见他也怕见他,见了不知道说什么,不见,他不被母亲的虚招打击,以为她真的要挑选他人做夫君?
她与陆濯相处那么久,几乎光是吵架与生气了,便是后来陆濯诚心挽回她消了她的怒气,魏娆对他也绝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喜欢肯定是有点的,毕竟他是所有京城未嫁闺秀心仪的英国公府陆郎,他长了那么张脸,他身手确实了得,他的家人又那么好……
如他继续坚持,魏娆愿意嫁,愿意再试试。
奇怪的是,不愿意的时候,魏娆只是生气,只是懒得理他,点都不怕陆濯,现在陆濯追来了,魏娆反而心慌起来。
魏娆的白马经常跑的是平地,到了山林里需要拐来拐去,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还没有看到树林的边缘,身后的马蹄声已经『逼』近了。
魏娆甚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陆濯,可她不敢回头。
前面树木较密,魏娆驱马换个方向时,余光中便闯入了匹黑『色』的骏马,以及马背上穿赤红『色』官袍的身影。
魏娆急红了脸,继续往前奔,就在外面的草原已经在望时,腰间突然多了只大手,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将她提离了马背。魏娆的手还握着缰绳,雪白的骏马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缰绳终于脱手,她跌进了男人宽阔的怀抱。
魏娆本能地抓紧他的衣袍,怒目抬头,看到陆濯冷峻的脸。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驾着飞墨朝树林深处跑去,薄唇紧抿。
“世子这是做什么?”魏娆挣了挣,他的手臂勒得她太紧,不舒服。
陆濯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想娶她,做了那么多,却仍然猜不透她的心思。
因为这个,他自从来了宫便再也没有睡安稳过,他看不到她,却能看到那些随行的世家子弟,有温润如玉的,有英姿飒爽的,有健硕魁梧的,有精明内敛的,随便哪一个拎出去,都会收获片闺秀的芳心。
魏娆又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陆濯不知。
在她面前,陆濯再没有任何自信,她但凡会爱他的身世容貌,都不毅然和离。
陆濯想问她,想问个清楚,嫁与不嫁至少给他个答案,若她实在不愿,陆濯便是不娶,也不能强迫她什么。
他从来都不是君子,与己无关时他可以处处守礼,真的涉及到自己的大事,陆濯便利用了堂妹。说好要在林子那一头等她,可又怕她察觉他的诡计半路而退,所以陆濯追了过来,终于将人抢到了怀里。
“放开我,被人看见算什么?”
他不说话,冷着张脸,魏娆突然也心头窜火,双手去扒他搂着她腰的那只手。
“这带除了我,除了长宁,没有旁人。”她力气不小,陆濯放慢速度,低头解释道。
他的手臂如铁打样,坚.硬难以撼动,魏娆推不开,气得仰头,瞪着他质问起来:“没有旁人又如何?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不是最重礼法吗,你……”
陆濯能听到她的声音,却分辨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眼中只有她凶巴巴的眼睛,只有她跑出酡红的娇美脸庞,只有那双饱满艳丽的唇。
然后,陆濯听见她说,礼法。
礼法算什么,他为了她舍弃的礼法还少吗?
放在她腰间的手臂继续收紧,在她惊得失声时,陆濯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压了下去。
魏娆全身颤。
陆濯却闭上眼睛,趁着她的失神深深地掠夺起来,恨不得将她『揉』进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