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君前脚应下了西亭侯府的提亲, 后脚就派人去知会魏娆了。
文官们勾心斗角拉帮结对,武将们基本都有在战场并肩拼命的交情,所以上四军的四位主将家族既暗中较劲儿要做第一武将世家, 明面上保持着宴请往来。陆家统领神武军, 韩家统领龙骧军,哪家有什么丧喜事都要宴请另一家的。
寿安君想让魏娆提前做好准备, 周慧珍嫁给韩辽后,自然也会在京城各府的宴请上『露』面,周慧珍又蠢又一心与魏娆攀比争高低,没准就会被有心人利用了, 有意无意地给魏娆惹什么麻烦。
魏娆被这桩婚讯砸懵了。
寿安君派来传话的是柳嬷嬷, 魏娆呆呆地看着柳嬷嬷, 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事。
厅堂里没有外人,柳嬷嬷叹道:“老太君都拒绝过一次了, 自然对那边是一万个不满意,可太太、大姑娘一门心思要嫁,大姑娘拿剪刀威胁老太君, 说什么不让她嫁她就落发当姑子去,老太君实在没有办法, 只能答应。”
魏娆能想象出外祖母的无奈,大表姐再糊涂,都是周家姑娘, 都是外祖母的亲孙女,外祖母但凡有别的选择, 都不可能同意。
“少夫人,老夫人已经与老奴商量过了,等大姑娘出嫁的时候, 让老奴跟着去照应,有老奴在,断不会让那边欺负大姑娘太甚。老太君再三交代,让少夫人只管照顾好自己,不用替大姑娘『操』心。”柳嬷嬷安慰魏娆。
魏娆的心情非常复杂。
周慧珍嫉妒她,魏娆能看出来,可表姐妹一场,周慧珍又没有害过魏娆什么,魏娆真心不愿看见周慧珍傻乎乎地往火坑里跳,就算为了外祖母为了慧珠表妹,魏娆也希望周慧珍过得安好。另一条,两人是表姐妹,周慧珍犯傻去嫁韩辽,外人嘲讽周慧珍的时候,魏娆面子上也不好看。
可惜事已至此,这点颜面的损失她必然躲不开了。
面子不面子的也无所谓,关键是周慧珍过得怎么样。
柳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见了风浪,有柳嬷嬷在一旁护着,魏娆与外祖母确实可以少『操』很心。
“那就全靠您照应表姐了。”魏娆苦笑地对柳嬷嬷道。
柳嬷嬷笑:“不瞒少夫人,老奴跟着老太君过了二十年的清静日子,天天在庄子上待着,早待够了,能跟着大姑娘出门活动活动筋骨,老奴光是想想,就觉得人都年轻了许多。”
周家是没有男人,可元嘉帝敬重寿安君,那元嘉帝便是周家背后最大的靠山,太后娘娘不怕元嘉帝不孝,所以敢针对寿安君,西亭侯夫人敢赌吗?
所以啊,柳嬷嬷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到了西亭侯府会吃大苦头,顶多不停地与那帮子『妇』孺动动脑筋过过招罢了。
柳嬷嬷走后,魏娆去了忠义堂。
府里来客自然都会禀报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看见魏娆,关心地问了一句:“可是闲庄出了什么事?”
魏娆并不掩饰自己的无奈:“西亭侯府世子心仪我表姐,两番托媒提亲,外祖母被他的诚意打动,应了这门婚事。”
英国公夫人很是意外,顿了片刻道:“韩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英姿飒爽文武双全,年纪大了,但若他真心待你表姐,也算是郎才女貌。”
这门婚事,男图『色』女图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面对魏娆,英国公夫人只能说好听的。
魏娆明白,表姐空有美『色』没有得力的父兄,韩辽几乎已经是她能嫁的身份最高的男人了,魏娆只希望表姐得到了世子夫人的名头便知足,千万别妄想韩辽对她一心一意,否则必会被韩辽伤透了心。
表姐的婚事,魏娆主动告知英国公夫人是礼数,至于话不投机相对无言的陆濯,魏娆只管吃饭,只字未提。
陆濯早出晚归的,偶尔去给英国公夫人请安,英国公夫人只当陆濯已经知道了,也没有提到这茬。
二月初的时候,周慧珍与韩辽正式交换了庚帖,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日宫中相见,韩辽笑着追上前面的陆濯,很是熟稔地拍了拍陆濯的肩膀:“守城啊,以后咱们就是连襟了,有空一起喝酒?”
虽然韩辽面相年轻,但与陆濯站在一起,年龄差还是很明显的。
对上韩辽别有深意的目光,陆濯笑了笑:“一。”
韩辽看着陆濯年轻俊美的脸,啧啧羡慕:“可惜啊,最漂亮的妹妹被你抢先一步娶走了。”
这话充斥着他对魏娆的觊觎,对陆濯的挑衅,陆濯面『色』一沉,拨开韩辽的手,转身走了。
韩辽并未去追,试图弥补什么,陆濯、戚仲恺这两个小辈次对他不敬,他只是小小地还击一次罢了。
陆濯背对韩辽朝宫门走去,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其实在思索韩辽的话。韩辽既然说要与他做连襟,称魏娆是漂亮的妹妹,便说明韩辽即将迎娶魏娆的一位姐姐。陆濯回忆了一番魏娆的娘家姐妹,尚未出嫁的,只有承安伯府的魏三姑娘、寿安君的长孙女周家大姑娘。
韩辽曾向周家提亲,被拒绝了,难道这次要娶的是魏三姑娘?
傍晚回府,陆濯看看消息灵通的阿贵,最后还是决定去问魏娆。
两人见面,必然是在饭桌上。
丫鬟们摆好菜就下去了,魏娆恰逢月事,碧桃叫厨房炖了一红枣乌鸡汤。魏娆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这乌鸡汤鲜美微甜,很对魏娆的胃口,用饭前,魏娆先给自己舀了半碗鸡汤,正要品尝,忽然注意到陆濯投过来的视线。
“世子若想喝,自己盛就是。”魏娆看看被碧桃摆在她这边的鸡汤,大方地道。
陆濯对她的鸡汤没兴趣,淡淡:“今日我在宫中遇到西亭侯世子韩辽,他很高兴要与我做姻亲连襟,可惜我根本不知他要迎娶谁家姑娘,若不是我及时敷衍了过去,你我恩爱夫妻的美名恐怕会被他当场拆穿。”
谁家妻子的娘家姐妹要出嫁了,妻子竟然只字不对丈夫提?
魏娆错愕地放下汤碗。
怪她疏忽了,本以为内宅『妇』人才会议论表姐的婚事,男人们不会打听这个便没有告知陆濯,没想到韩辽竟然是个大嘴巴,主动跑去陆濯面前套近乎。韩辽那人,与四爷一个年纪的,竟也好意思与陆濯称兄弟。
韩辽讨人嫌,陆濯也没好到哪去,直接问她韩辽要娶谁得了,非要损她一下。
但凡陆濯对她客气,她会一句应酬话都不想跟他说吗?
“是我周家表姐,我想着世子不耐烦听这,就没跟你说。”魏娆随口道,说完开始品尝美味的鸡汤。
她低着头,卷翘的长睫垂了下去,花瓣般娇艳的嘴唇抿住白釉瓷碗,轻轻地尝了一口,待那丰盈的双唇离开瓷碗,被汤水润过的唇瓣更加湿润诱人。
陆濯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曾在云雾山偶遇的周慧珍。
其实周慧珍与魏娆长得很像,活似双胞姐妹,连眼睛也都是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只是凡是见过魏娆的人,都能轻易地将两人区分开来,因为魏娆的每一处都生得极尽媚『色』,她的眼睛瞪人也似勾人,她的嘴唇似乎时时刻刻都在邀人品尝,她的声音都甜中带着媚,散发出一种能传遍男人全身的痒。
这样的姿『色』,的确可以艳冠京城,可这样的姿『色』,也会让人觉得魏娆不是良家闺秀,绝非贤妻人选。
陆濯又想到了家中的四个堂弟,每个都看魏娆看呆过。
魏娆去参加端午宫宴都知道给自己画个尽量显得端庄温柔的妆容,嫁人了为何就不那么画了?难道她觉得她这种狐媚的样子很好看,非要勾得每个男人都看她,都被她『迷』.『惑』了才显得出她的能耐?
自家兄弟们够本分,没有着了她的,戚仲恺喜欢她却更看重兄弟情,为了避嫌连国公府都不怎么来了。那韩辽是什么货『色』,第一次去周家提亲可能是在云雾山撞见了四处招摇的周慧珍,第二次去提亲,得到应允了来他面前挑衅,显然韩辽已经被魏娆『迷』住了,得不到魏娆便退求其次,宁可冒着继续被寿安君拒绝的风险也要再去求娶周慧珍。
更甚者,周慧珍与魏娆这么像,韩辽与周慧珍行房时,脑袋里肖想的可能都是魏娆。
陆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算魏娆是他的假妻子,他也难以忍受韩辽用那种方式亵.渎魏娆。
“韩辽风流好『色』,难道寿安君以为他二度提亲,便是真心求娶你表姐?”陆濯看着魏娆问,如果可以,他希望寿安君能改变主意。
魏娆瞪着他:“外祖母没老糊涂,可我舅母表姐愿意,她能怎么办?”
陆濯皱眉:“寿安君是一家之主,只要她不意,你表姐便嫁不成。”
魏娆冷笑:“你说的轻松,我表姐铁了心要嫁韩辽,外祖母不答应,她能恨外祖母一辈子,外祖母与其强按着她的头,不如让她自己去撞南墙,撞疼了她自然后悔,自然就会明白外祖母的苦心,到时候和离归家,有钱有地的,照样过好日子。”
陆濯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言论,隔着饭桌与魏娆辩论:“女子,当从一终,寿安君狠一狠心便能重新替你表姐择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婚事,为何非要让亲孙女去撞南墙,被人非议?”
魏娆好笑:“子非鱼焉知鱼乐,我表姐现在就是觉得韩辽好,你给她找别人,除非那人家世容貌才情皆胜过韩辽,否则嫁谁我表姐都不会甘愿,届时还要连累人家男方娶个怨『妇』,何必?再说了,周家就没有必须从一终的规矩,男人若混账,为何要守着他过一辈子?真守了,便是蠢。”
魏娆此话指的是活人,譬如姨母大周氏的头婚,那道貌岸然的前姨父竟然动辄打人,姨母不归家,等着被对方打死?
可陆濯听了,被魏娆嘲讽的目光一激,就觉得魏娆在讽刺他的母亲、二婶、三婶是蠢『妇』!
热血冲上脑顶,陆濯漠然质问道:“那你母亲归家,难道是因为令尊混账?”
他话音未落,半碗温热的鸡汤迎面泼来,泼了他一头一脸。
陆濯闭上眼睛,任由鸡汤沿着脸庞滚落。
魏娆犹不解恨,将手里的碗也砸了过去,直奔陆濯的脑门。
茶碗带出了破风声,陆濯可以躲,却在听到那陌生的抽泣后,一动未动。
一声闷响,茶碗被撞飞出去,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刺目的血沿着陆濯的额头涌出,绕过眉梢,蜿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