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绪背脊笔挺,目不斜视,高昂着头颅出了文艺部,然后脚步一转进了一楼的另一间盥洗室,没一会儿扛了把大扫帚出来,一边把刚才从楼上扔下的垃圾都处理了,一边狠狠地嘀咕着什么,那表情别提多扭曲了。
“有什么了不起……不要脸……呸……**熏心……闷骚……谁稀罕……哼……”
等全清理干净后把扫帚送回原地,左右瞅了瞅没人注意,米绪又双手插兜,甩了甩头发,拽拽地离开了。
陈羽宗回了宿舍却没看见米绪,他坐着等了一阵,画了几张速写,做了几个模型,拖了个地,把衣服也都洗了,却还是没有见人回来,而手表上的指针显示竟然已经过晚上七点了,外面的天也黑了。
这都三四个小时了,人会去哪儿?
陈羽宗清楚米绪的课表,他这学期晚修了一门社会医疗方面的科目,那老师管得很严,别说旷课,就是迟到早退,想打个呼噜大概都能被留下污点,而米绪的课本还在宿舍,正常情况下,他不该不回来。
陈羽宗轻叩着钢笔,思忖了片刻,还是拿起手机拨却了电话。
然而那头的回复却是机主已关机……
晚课课间时分,书桌里的手机滴滴嘟嘟得响得欢快,做着笔记的葛晓霖听着动静,拿出来瞅了眼,又丢了回去。
只是不下五秒,又响了。
就这么来回了好几趟后,隔壁飞快抄着笔记的庞智斐头也不抬道:“震动力强,效果持久,噪音也不大,随身携带不易察觉,虽然是山寨货,但是一机多用余地宽广,不限男女,其实很值得开发。”
葛晓霖一愣,嫌恶地看着他:“你能不能有点商人的职业道德?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没了逼格。”说罢,不得不把电话接了。
那头立时传来一个慵懒的嗓音。
葛晓霖听了两句,咬牙道:“我在上课呢……这都多久了你还站不起来?我记得床头铃一按护工就来了吧?不行还有男护士呢,这么多钱白交了?!什么?你……你要没对人家怎么样,人为什么看见你就逃?!”
意识到嗓门大了,葛晓霖忙转过身去,沉声道,“反正我现在没空,你要憋不住就尿裤子上吧!”
接着用力挂了电话,然而一抬头就对上面条儿的脸,对方的视线正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瞧见了显示的来电人名,庞智斐恍然大悟:“原来找到合作伙伴了,难怪不让我参与项目呢,还真没比他更适合一起开发这工具的人了……”
葛晓霖瞪着他:“学校医疗保险的政策这么优惠,你为什么老舍不得看病?!”
庞智斐奇怪:“优惠又不代表免费。”
葛晓霖:“……”
“葛妈!!!”门外忽然有人大喝一声。
葛晓霖被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同班的一个男生走进来死死地盯着自己。
葛晓霖莫名:“做什么?”
对方表情有点僵硬:“外、外面有人找你。”
葛晓霖疑惑,但还是走了出去。这一楼就这一间晚课教室亮着灯,所以到转角处已是十分昏暗,只见不远处一人影站在那里,虽亮度不够,但葛妈还是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不由有些讶然。
竟然是陈羽宗?!!
“学、学长?”
葛妈每次见到这人都没来由的紧张,明明遇着姓谢的就没这样,真是奇怪。
“找我有事吗?”
话一出口,他又反应过来了,人家怎么可能找自己呢,葛晓霖忙道:“米、米绪没来上课。”
“他去哪儿了?”果然,陈羽宗问。
“应该是去学记团了,他让我替他记课堂笔记来着。”
葛晓霖说完,就见陈羽宗点点头,转身即走。
“学长!”葛晓霖猛然喊住了他。
陈羽宗停下脚步,他的面容隐在朦胧的黑暗里,却依旧能分辨得出清晰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眉眼,有神而闪亮。
葛晓霖迟疑了下才说:“大米的课堂笔记一句话里剔掉主语,其他几乎全是错字,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懂,平时别说上课,他连考试的时间都会忘记,上学期更是差点挂了两门主科。但是高考的时候,米绪却是我们学校的文理榜眼,谁都不会想到,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他就足足甩了同班同等级的人百十来分,人人都说他忽然开窍了,但是谁也不知道,他高三那一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大米很粗心,可是对于他在意的事情,哪怕是把命搭上,他都会尽力去做到,虽然有时这些结果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轻而易举,或者根本不值一提。”
“说到底,有好有坏,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葛晓霖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陈羽宗淡漠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他“嗯”了一声,认真地回了句,“我知道……”
……
米绪抱着腿靠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身边都是**着上身,高大健硕的运动型男在来回穿梭,可是米绪的整个情绪却说不出的平静,闻着鼻尖的消毒水味儿,瞪着眼前的波纹粼粼,他的眼神反而越来越迷离,最后陷入了失神的状态中。
直到一旁响起大片的哄闹,才把米绪从周公那儿硬是唤了回来。
“嘶……”吸掉嘴角的口水,米绪拍着裤子站起身来,问走来的队员,“你们训练好啦?牛教练呢?”
队员嘻嘻哈哈道:“是啊,壮壮在办公室里,哎,我刚看见你们团上次拍我们的照片了,不错嘛,不过,女生的怎么这么少啊。”
米绪了然地笑道:“这也没办法,我们的摄影师比较保守,广角才显得全面啊,再说了,看2D的有什么意思啊,你们天天都三维着呢。”
“这倒也是,嘿嘿,大米,你条件也不错,不考虑加入校队?”
“我在等啊,啥时候国际泳联出男女混合泳了,我就参加。”
“滚你的吧,死小子!”
米绪在这儿等了一下午,终于等到那群游泳校队的人训练完走了,米绪这才进了办公室,把之前拍的照片给牛壮壮反馈下,再收集些内文方面要修改的指导意见,改明儿邮件过去,就能在校庆别册的体育荣誉版块下手了。
确认好出来,外头游泳馆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幽幽亮着几个边角,待最后两个老师处理好工作下班就闭馆,一直要到长假后才会重开。
米绪沿着游泳池慢慢地走,看着脚边清明的池水,表情显得有些恍惚。
要不再找个地方去吧,现在还太早了,最好能磨叽到十点以后,不对,十点那人说不定还没睡,还是十一点比较保险……但是又能去哪儿呢?
米绪用力抹了把脸,暗忖自己怎么会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到底是哪儿有毛病!?这日子过得,忽上忽下,说不出的憋屈。
算了,还是去面条儿那儿吧,总比葛妈那儿安全,就当再听个营销讲座了。
刚要迈步离开,一抬头却忽然一怔,整个人顿在了原地。
不过米绪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哈哈一笑,问:“你……怎来了?夜泳啊?”学校的新项目?
陈羽宗站那儿没说话。
米绪想到方才所见的场面,又挑了挑嘴角:“稿子修完了?”
心里则自问自答道:肯定修完啦,要不然哪会这么闲啊,人马小花那什么效率,技术精湛啊。
不过速度太快也不好,伤身。
想了想,后头这句到底没说。
陈羽宗依旧没开口,米绪有点问不下去了,他朝外头走去,边走边道:“月黑风高夜,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了好……”
话到一半,却又断了,连带着脚步一起,米绪侧过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接着望向阻止他离开的元凶。
陈羽宗也看着他。
半晌,米绪叹了口气。
“就算是你,我也憋不住要说了,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事儿磨磨唧唧,黏黏糊糊,跟个娘们儿似的。”米绪做什么都向来雷厉风行,掉钱包,抓小偷是这样,砸水坑里,爬上来也是这样,他容易栽跟头,但是爬得也迅速。但这次,他却不知不觉成了自己最烦的那种人,甩不掉,放不开。
陈羽宗问:“所以呢?要怎么解决?”
米绪抿着唇不回答。
下一刻,陈羽宗却察觉到手心传来抵触得挣扎,他握了握,对方却反抗得越来越大。
陈羽宗见到米绪的表情,眉头紧皱,眼中是深沉的纠结,甚至掺杂了痛苦,那是让他陌生的米绪,陌生,也有些扎心。
所以,陈羽宗只坚持了一会儿,忽然松了手。
“决定不了?”米绪听见他说,“要不要我帮你?”
米绪一惊。
陈羽宗道:“你不用动,我可以搬,学校里的课不多了,我住在家里也一样,其实离得又不远。”
米绪的心在沉落。
“行李也不多,决定下来明后天就能走,不用担心学校方面,就和当初黄骏臣一样的处理就行了。”
米绪握紧了拳头。
“或者……可以更快点,只需要图纸和电脑,今晚就走也行,其他的我之后再来拿。别在意,我本来就要实习了,早晚要离开。”
陈羽宗说完,还安慰了一句米绪,口气依旧是淡淡的,只拍在米绪肩膀的手掌难得有些炙热。
他又摸了摸对方的头,那动作很轻,放下的时候顺着米绪的脸颊一起擦过。
接着,他十分爽快,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那腿才刚迈出去一步,忽的身后传来一股巨力,竟然将陈羽宗硬生生地拽了回去,然后力量又转移到前方,就像头牛崽子一样,直接撞得陈羽宗大腿了好几步,然后脚下一空,竟然后仰着就往下栽去!
哗啦,一大片的水花溅起,行凶者和被害者一起掉到了池子中!!
米绪在脑子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忍不住冲了出去,砸进水里后,又迅速扑腾了两下浮起来,手却没放开对方,他死揪着陈羽宗,牙关紧咬,面上竟显出一种凄厉愤恨的神色来。
陈羽宗从一开始就脱了气力半点没反抗,任由米绪拉扯着自己。
此时,见面前的人扑了过来,陈羽宗就觉自己领口一紧,接着一个大头咚得撞在了他的脑门上,同一时刻,他的嘴巴鼻子也被什么重重地撞到了!
两人皆是一疼,不过米绪只往后退了退,又勇猛地凑了上去,一下子低头压住了陈羽宗的唇,用电视剧中最典型的村中恶霸凌辱纯善妇女的凶狠姿态,在对方的嘴巴上一通乱啃,还知道左右调整角度。
陈羽宗不过怔楞一瞬,便将这过分冲击的场面都默默承受了下来,半晌,他还悄悄伸手揽住了米绪的腰,安慰地在他背后拍着,直到米绪的动作渐渐地轻缓下来。
米绪双眼放空,嘴唇还贴在陈羽宗的嘴巴上,抓着他领子的手则紧到近乎痉挛。
陈羽宗包覆住米绪的手,慢慢引导他放开自己,然后脖子后撤,又退开了些,在两人之间拉出点距离。
他低声对米绪说:“别激动,慢点喘气……跟着我。”
米绪抬眼看着对方,听着那平和的声音,不由随着陈羽宗吹拂在自己唇上的气息调整着呼吸的节奏。
陈羽宗看着他一点点平静下来,又教导着:“再吸一口气,吐出来,再吸一口……憋着!”
米绪一怔,听话的把一大口气憋住了,下一时,只觉后颈一重,整个人蓦地被猛然间按到了水里!
米绪正待惊恐挣扎,鼻子又被人轻轻地捏住了,昏沉朦胧的水中,一张脸无限放大欺近,继而唇上一软,一个人压了上来。
这和刚才米绪恶霸似的戏路不同,因为有水,许是感觉不到温度,但是那滑腻柔软的触感,温柔缱绻的动作都是真实的,那唇瓣在自己的唇上耐心的辗转半晌后,挑开他的唇缝,与他唇舌交缠,然后渐渐变得密不可分,炙热非常。
这一切都在告诉米绪……这才是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