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暮『色』四合, 日光渐暗。
包间里亮着几盏柔软的壁灯,菜已经全上来了。
聂云岂给谢唯斯夹了菜, 示意她吃东西。
对面谢维粼一边倒酒,一边暗暗琢磨这个情况。
他是没想过这么复杂的,显然他小叔叔小婶婶也没想过。
还以为这小唯斯这么小就被别人三两句哄走了呢,怎么说也是在北市见惯大场面的人啊,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拐走了。
结果……追得还挺辛苦的,人家先拒绝了好几次的, 为了她好。
想到这,他瞥过去问:“云岂,那你身体怎么样了?”
聂云岂抬眸, 点头:“还行, 最近好多了。”
谢太太微笑问:“是怎么了?”
聂云岂:“也没什么, 就是家里事情比较多,长久以来没休息好, 所以身体没抗住。”
谢太太闻言,就大致懂了, 又心疼了一把,聂家的事情是确实一般人真的扛不住, 一次又一次的,聂云征去世也才四五年, 那会儿他才二十来岁呢,就已经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现在『奶』『奶』又因此不行了。
但是也没办法多说什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提也无非是多触及伤疤而已。
她就点点头,温声说了句:“要多休息啊, 『奶』『奶』很牵挂的呢。”
他点头。
对面谢维粼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身体能养好就好,反正谢唯斯要的话,也不能因此强硬的不允许,再说人家自己就明明白白地拒绝过她了。
他看了眼他隔壁西装笔挺的男人,小叔叔双目深深,虽然没说话,但是显然在听的。
……
一顿饭吃到外面星光乍起,谢唯斯放下餐筷去洗手间洗了个手,谢太太跟着一起出去了。
一时间包厢里就剩下三个人。
谢澄缓缓放下茶杯,看了眼聂云岂。
聂云岂捏着水杯在指尖,安静坐着,显然是等着被问话。
谢维粼看小叔叔,知道剩下的也就那么几个问题,就代替出声:“你没结婚打算的?云岂?”
对面男人目光落到这边,清冷中泛着一道浅浅的温润:“有,但是现在还早,唯斯还小。”
谢澄靠着椅背,终于不疾不徐开了口:“唯斯呢?她什么意思?是不是不一样的?”
聂云岂浅浅微笑起来,“可能是不一样,因为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她追我快一年了,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
谢维粼:“你没打算的话,你干脆不要跟她摊开说定下来的话,你也知道小孩子冲动,她才二十三,还是冲动的年纪,你说了她想结婚怎么办?”
聂云岂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又认真非常道:“她冲动有我在,我不会冲动,但是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我的承诺了,不说不行。”
话落,谢维粼顿了顿,去看他小叔叔。
谢澄眼神笔直地落在对面的年轻男人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稍许后,似乎几不可察地牵了下嘴角,又轻叹口气。
显然是认可他这个做法了,不介意了。
谢维粼见此也就没话可说了,莞尔笑道:“唯斯这孩子,小小年纪,做的都大事。”
谢澄问聂云岂:“你们家呢?知道的吧?”
“知道。”
“你爷爷『奶』『奶』没什么意见?”
“没有。”
谢澄点点头:“行,既然是深思熟虑的事情,我也不会说什么,她喜欢就好,你觉得合适就好。”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觉得欠了她的,所以没有比定下来更直接的补偿了。
这样的话,他能说什么呢。
聂云岂见此,胸口吊了一晚上的心,蓦的好像直接滚落水中了。
他隐隐牵起唇瓣,点头:“谢谢叔叔。”
话落谢唯斯就回来了,过去看了眼聂云岂,又看了眼爸爸,微笑问:“走了吗?”
谢维粼调侃:“那么着急做什么?”
谢唯斯很自然地道:“哦,我们晚上有节目,今天他生日。”她戳戳聂云岂的肩头。
闻言,其他三人都有些意外。一起进来的谢太太笑起来:“云岂今天生日呢。”
他淡淡微笑,“嗯。但没什么。”转而他『摸』『摸』谢唯斯的手,“不着急,嗯?坐会儿。”
对面谢澄看过去,看着几米外的年轻男人仰头哄小孩的温柔模样,又淡淡阖下眼开口:“也没什么说的了,走吧。”
聂云岂见此,就点点头,一群人起身陆续出了包间。
外面长而宽的走廊亮着几盏暖灯,几缕光线交织落在地上。
聂云岂牵着谢唯斯走在最后面。谢唯斯悄『摸』『摸』眼神问他:说什么了?
男人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低头轻声道:“没事,不担心。”
谢唯斯瞬间笑了。
下到酒店一楼,门开时,聂云岂和谢唯斯迈出去,末了又停下来看看电梯中的人:“叔叔阿姨,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去拜访。”
谢唯斯妈妈朝他微笑点头,“好啊,开车小心点啊。另外生日快乐。”
聂云岂温声道了谢,末了再去看谢澄,点个头。
后者双手抄入西裤口袋,也浅浅一笑,颔首。
聂云岂就转头和谢唯斯低声道:“我在门口等你。”
“好。”
话落聂云岂就先走出去了,留谢唯斯和父母说话。
谢唯斯搭着电梯门和里面的人道:“你们明天就走吗?那我都没办法送你们了。”
谢太太莞尔:“在这国内呢,送什么呢,你还晕车,好好上你的班。”
谢唯斯点点下巴:“那好吧。那我走了,刚好今天不巧呢,要是改天我就和你们多待会儿了。”
电梯中那容貌还挺显年轻的中年男人瞥她,没有放在心上地轻叹:“在北市也不见你着家。走吧。”
谢唯斯无话可说,笑了笑,转移了话题:“爸爸……聂云岂是不是说他不会很快结婚?”
电梯中的三个人一顿,接着谢澄目光眯起,定定和她对视:“怎么了?你想结婚?”
谢维粼也开了口:“唯斯,他都给你承诺了,一大早把你定下来了,你还怕他走了啊?”
谢唯斯:“不是,没想这会儿结,但是……我也确实不想等太久。”
说着她就最后看看谢维粼道:“粼哥,我今晚晚点回去哦,你不用等我。”然后就挥挥手,“拜拜。”
电梯中剩下的三个人悠悠站着。
谢太太看一眼丈夫,他松松领口,再次叹气。
谢维粼轻笑:“小叔,您也别太忧心了,最快也是明年。至于聂云岂,我之前接触过,这小子对唯斯确实挺上心的,无微不至。”
男人没说话,眼中泛着徐徐的无奈。
谢太太倒是没有多想,表示:“我觉得,结不了的,聂家『奶』『奶』看上去真的不太行了。”她跟丈夫道,“明天回北市再去看一下吧。”
谢澄点个头,“嗯”了一声。
谢太太叹息:“要是人真的走了,短期内是不可能了。”
……
谢唯斯走到酒店大堂,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立在酒店门廊下。
今天天气不错,满天星斗一闪闪无止境地眨着,他正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出着神。
不过谢唯斯还没走到他身边,人就侧过身伸手牵住她了。
接着两人迈下台阶,走出酒店。
七八点钟正是路上最热闹的时候。
聂云岂牵着人走在路边,一会儿又觉得人太多,怕她被挤到,又给揽入了臂弯。
走过一段路,到了停车的地方,聂云岂解了锁打开副驾座的门,人进去了,他阖上。
那一刻,里面的人掀起眼皮看出来,他一时间就没动,朝她轻轻挑眉。
谢唯斯趴在车框上:“哥哥……”
“嗯?”
“我们回家过生日了吗?”
他一笑,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嗯,不然呢?哥哥就盼着今天呢。”
“……”
谢唯斯一下子缩进去。
外面的人笑笑,心情相当不错地拐过车头,进入驾驶座。
这边离小区不远,不过中间谢唯斯要去拿个蛋糕,拿完才回家。
到车库下了车,聂云岂一手提着蛋糕一手带着人进电梯,上楼。
上到一半,聂云岂忽然想起一个事:“唯斯,你今晚要回去住吗?”
谢唯斯睨他,一笑:“要啊。”
聂云岂看着电梯墙里倒映的人,静默着没说话。
谢唯斯瞄了眼身旁:“哥哥你不想我回去吗?”
“没有。”
谢唯斯:“那我待会儿就回去哦,吃完蛋糕完成任务我就回去。”
“……”
“你就吃不到我了。”
“……”
“吃不到猫了。”
“……”
“唉,这样聂云岂深夜会不会边抽烟边想,生日也不过如此,没意思,明年不过了。”
“……”
电梯刚好到了,聂云岂进了屋放下蛋糕,一下子把她抱起来。
谢唯斯笑开,“放开我,这什么人呢,强盗吗?”
聂云岂:“说个不停,你觉得还走得了吗?”
谢唯斯清甜的笑声各种『荡』漾在偌大的房子里,边笑边被抱到沙发里,压下。
谢唯斯深呼吸,“哇,聂云岂一点前戏都没有……要强来吗?”
“……”
男人生生刹住,喉结滚动了须臾,他低头亲住她,把人吃得虚弱无力了,才恋恋不舍松开手,“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待会儿就得哭着喊哥哥了。”
谢唯斯羞涩地躺倒在抱枕里,一身软绵绵的,呼吸紊『乱』,“我……我是不是要改个称呼啊,不能老喊你哥哥。”
“那喊什么?”
“可是,没人管男朋友叫哥哥的吧。”
聂云岂弯下去亲亲她向上的侧脸,“喊哥哥好,哥哥喜欢。”
“为什么喜欢啊?”她看着眼前几乎呼吸可闻的一张帅气脸孔。
“因为……”男人眼中都是柔光,“你到什么时候,都是那个需要哥哥照顾的人。”
“你喜欢照顾我?”
“嗯。”
“为什么?”她眼底瞬间都是好奇与星光,『荡』漾着开心。
聂云岂把她抱起来,起身往卧室走,洗漱去,“因为,唯斯一直是个贴心小天使,哥哥忍不住想要照顾,回报一点。”
谢唯斯眼底的星光一个眨眼,就被水光淹没。
到浴室门口,他放下她,她仰头:“真的吗?你刚开始有觉得我的出现让你不那么孤单吗?”
聂云岂:“你出现的时候,哥哥就没孤单过了,哪里都是你甜甜的身影,和声音。”
谢唯斯眯眼笑,『逼』回了眼中的湿润,“那我就喊哥哥吧,就给你照顾吧。”
“好。”
谢唯斯愉快地去洗漱了。
聂云岂也出去洗澡了。他向来比谢唯斯快,洗完到卧室,里面还传来哗哗水流声,他就重新出来,把客厅的蛋糕拆开,看到上面“波斯猫的男朋友生日快乐”几个字,他唇角止不住勾起一抹,又到偏厅酒柜拿了瓶酒出来。
忙好没多时,那边卧室里的人就出来了。
谢唯斯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过来,一走近『毛』巾就被接了过去。
她看了眼桌上的蛋糕,看到那几个字,笑了笑,过去熄了客厅的灯,又回来点了蜡烛,再爬到沙发,被揽着坐到一双长腿上。
宽大的客厅里闪烁着烛火与外面的夜光,交织出一地浪漫。
两人面对面,聂云岂手伸到她背后轻柔地擦着头发。
怀中的人蹭蹭他的脸,温柔呢喃:“哥哥,生日快乐。”
聂云岂动作停了一秒,接着继续擦,一边看着那摇曳的一抹烛火,一边嘴上回了她一句:“嗯,哥哥也很快乐。”
她浅笑,小小声说:“我要是能早认识你一些就好了,要是从小认识你就好了。”
聂云岂的动作再次停下来,“为什么?”
“那样,就从小有人给你过生日了。”
“哥哥不在意这个日子。”
“我知道,因为没人开开心心给你过,你就不在意嘛。但是,我在意啊,我想给聂云岂开开心心地过生日。”她亲了下的脸。
聂云岂缓缓地没再动了,双手搂在她半湿的头发上,微微侧脸和她四目相对。
眼前的一双眸子里有火影『荡』漾,像盛着全世界最漂亮的光,那两片红唇一张一阖道:“有人在意你就会喜欢,是不是?你大哥给你过,你就喜欢。”
聂云岂抿着唇好一会儿没说话,对视了好半晌,才眼中才泛过一道笑意,“嗯,后来我大哥会给我过,才觉得这个日子好像有点意义,小时候它没有意义。”
谢唯斯:“它以后会继续有意义的,聂云岂的生日以后是我最喜欢的日子。”
被念着名字的那个人,觉得脑子里好像充斥了一股热浪,把里面装了二十多年,根深蒂固的记忆都冲刷得一干二净了,就剩下这么一句话。
谢唯斯一眼不眨地朝他笑:“哥哥,嗯?我爱你。”
聂云岂像被定住了,直勾勾看着眼前的精致小脸。
有些话像是一方网,拢住了好多好多东西,情绪,以至生命。
漫漫余生好像都是精彩浪漫的篇章,再无其他了。
他往前去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回来就亲上了怀里的人,放在她身后的手收紧,急切地把人禁锢在他宽大的怀抱中,深深地吞咽,吞入腹中。
谢唯斯很快就有点呼吸不过来了,人轻飘飘的,满脑子晕乎着,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被放开呼吸时,她都没力气动一下。
等到睁开眼,发现眼前的男人一双平素很是温柔缱绻的桃花眼正猩红地盯着她。
谢唯斯鼓起脸颊,湿漉漉的眼底散着笑,“哥哥。”
男人喉结翻涌,一副想吃猫的模样,只是还是声『色』地沙哑问了句:“吃蛋糕吗?不吃哥哥就吃你了。”
“嗯嗯要的,”她马上道,“而且,酒都没喝呢。”
“不用喝了,也不要吃了吧,哥哥想吃你。”
“……”谢唯斯浑身酥软,“要的!必须吃。”
他失笑,缓缓仰头轻呼了口气,放下她去切蛋糕。
谢唯斯害羞地裹着抱枕,老老实实等投喂。
聂云岂倒是认认真真切了,把波斯猫三个字和男朋友三个字装在一起,他自己吃了前者,再把后者喂到小猫嘴里。
谢唯斯被撩到,『舔』『舔』吃一口,再吃一口。
聂云岂就那么盯着她,一眼不眨。
谢唯斯被看得,开始心虚,一双刚刚被吻得流泪的眼睛装满害羞,她说:“哥哥你以前挺清心寡欲的啊。”
“都说了是以前。”
“……”她问,“那现在为什么不了?”
“唯斯长大了。”
“我没有,我还小。”
他莞尔,看了她一会儿,屈起手指刮刮她娇挺的鼻子,“怕了吗?”
谢唯斯捂住眼睛,须臾,悄悄透过指缝看他。
聂云岂放下蛋糕,拿起她的手指,捧上她粉红的脸,“不用怕,怕了哥哥就不吃了,再养养,唯斯到什么时候都是小孩子的。”
话落,她一下子就攀上来了,亲了亲他。
耳鬓厮磨了一番后,聂云岂深呼吸,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往卧室走。
放下在床上,聂云岂伸手关了灯。
顿时满屋子都是朦胧的星光,谢唯斯翻个身缩进被子里。
一会儿床上陷入一点,她听到了衣服摩挲、丢在地上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存在感十足;
一个眨眼,被子被掀开半面,她也觉得,好像整个灵魂都动摇了。
眼前一片黑影覆盖上来,她缩了缩身子,但是熟悉的清冽气息在鼻息下蔓延过的时候,那种依赖的、长久以往都向往、喜欢到时时刻刻想钻入的感觉,又让她整个都放松了。
最后缓缓伸手缠住人,喊了声哥哥,就闭上了眼睛。
被温柔似水地亲了亲,又亲了亲后,在空调冒出来的潇潇冷气里,谢唯斯听到了耳边一句灼热的话:“唯斯,哥哥不等了。”
“嗯,好。”
卧室里不再有其他声音,只有微凉的冷气被冲散,空气在变烫,但是谢唯斯还是有些不真实。
她脑子里飘过了好多画面,有个恍若昨日的黑夜出现在眼前,灼灼雪夜里,一个男人抱着她从医院走出去,她问,哥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你叫什么名字。
他清冷疏离,帅气的脸孔上,眼中尽是漆黑淡漠。
……太不真实了,她是怎么撩到这个男人的。
晕晕乎乎地还没想明白,谢唯斯就被某种疼痛拉回了神。
漆黑的卧室中,半掩在薄被中的人一双凤眸中满是细弱可怜的神『色』,泪光在黑夜里清晰地闪动,跟只被欺负的小『奶』猫似的,下一秒就要叫出声了。
聂云岂弯身,温柔缱绻地亲一亲她的眉眼,声『色』暗哑地喊她:“唯斯。”
她小『奶』音可可怜怜地回:“我晚上还要回去呢哥哥,轻点。”
聂云岂眼中的火焰瞬息间都要烧干她的眼泪了,他道:“晚上,回不去了小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