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唯斯瞬间眼底都是星光, 吃完把额头搁在他肩头,害羞道:“好吃。哥哥要不我也喂你一口。”
“……”他轻咳, 马上道,“不用了。”
“不行,我这人不欠别人的,特别你聂云岂的,我一定要加倍还给你。”
“……”
默了默,为了让她不要喂他, 聂云岂又去夹了虾,剥壳沾了酱,送货到口中。
谢唯斯乐得不行, 觉得这最后一餐, 很好, 很满足了。
不让她喂,她就好好享受被喂, 也行。
两人吃了快两个小时,然后谢唯斯又开回了医院, 在病房里陪陪『奶』『奶』,说了一些话。
关于聂云岂和她在一起, 对『奶』『奶』来说,是真的莫大的安慰……
聂家大部分人都认识她, 也很喜欢她;然后大家一个城里的,也都知道她家里是什么人, 基本都认识,所以说,真的是很合适了。
因此现在得知两人“在一起”,对『奶』『奶』来说……就是很开心很开心的一件事。
她好像对聂云岂的遗憾与不放心, 直接消减了大半。
谢唯斯本来贪心地想着,要是能因为这个消息,让她身体有所好转,那就太好了,不过听完聂沐说的病情,怕是已经没办法扭转,但是,还是能至少让老人家心里的牵挂少一点,也挺好的。
至于聂云岂……
他可能会一辈子都很难走出来了,但是她会尽力,尽力尽力地让他生活中都是她,不要去想起其他人,不要去想起其他人都不在了,都远去了。
陪到『奶』『奶』睡着,谢唯斯才离开医院。聂云岂骑车和她一起到兰梧洲,最后看她一眼,就各自回了家。
一晚上没睡,聂云岂到这会儿才有点扛不住,心口似乎有点慌的感觉。
但是到家后还是怎么也睡不着,那种熟悉的焦虑感即使在人闭眼的时候,它还自动在脑海里旋转,怎么都无法停止,似乎已经浸入骨血。
最后他起来吃了安眠『药』。
……
傍晚七点,整个北市的霓虹基本都亮了,谢唯斯的飞机准点起飞。
她在飞机上遇见苑循了,一路苑循和她闲聊着,所以也没有太去想聂云岂。
直到下飞机时看到停车场聂云岂那辆机车安静地停在那儿,她瞬间才想他非常。
苑循也看到那辆车了,说:“聂岂这几天不来了,唯斯你自己上班啊?”
“嗯,我自己能行。”
他笑笑,“好。那你开吧,我在后面,今天人挺多的,小心点。”
谢唯斯点点头,走到那日开来的汽车前,上去开走。
大概十点半回到小区,她就发消息给聂云岂:“哥哥我到览市了,在家里了。”
聂云岂很快就回:“好。”
谢唯斯:“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
“那你晚上要休息啊,不要彻夜不睡啊。”
“嗯。你早点睡,明天自己开车小心。”
“嗯呐(*^▽^*)。”
聊完了,谢唯斯就洗漱去了。
那边在北市的聂云岂,坐在『奶』『奶』病床前,看着在输『液』的老人,又看看老人家搭在他手上的纤细手掌,出神。
他从白天睡到刚刚才醒的,今晚想必一样是无眠的夜了。
坐着坐着,外面起风了,到十二点的时候,开始下起『毛』『毛』细雨。
初夏第一场雨,一夜让北市回了春。
半夜空气萧瑟冰凉,聂云岂几次起身给『奶』『奶』掖被子,『摸』她的手看冷不冷,护士与看护也是比往常要进来频繁一些。
睁眼到天亮后,第二日聂云岂一样还不困。
因为天气不好,老人家的身体随着也有点不好。作为曾经的军医,年轻时跋山涉水走了很多路,吃了很多苦,身上有许多的旧疾。
所以现在天气一变,身体就也很差。
这一天老人家都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昏沉着,没有起来吃饭,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整个聂家的气氛都和天气一样,乌云笼罩,有些沉如冰。
聂云岂待到傍晚。超过十八个小时没有睡后,心口那种不正常的跳动再次出现了,他才回去休息。
睡觉之前,他先拿着手机想给谢唯斯发消息,想随口问问她今天加不加班,览市有没有下雨。
和之前偶尔的没有和她一起出门一样,担心她。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以后也未必会在一起。
现在总是这样明显地关心她,她会越来越想着他的。
所以他最后没有发,而是问了元弈青。
元弈青说:“今天没加班,唯斯五点多就走了,说她要去买粥喝。”他笑,“她自己开车的,反正坐我车也晕车,我就没让她一起走。”
“好。”
收起手机,他就和往常一样吃了安眠『药』躺倒。
但是不知为何,今天吃了还是难以入睡,最后他又吃多了一些。
览市那边,谢唯斯确实早早下了班顺路去买了海鲜粥,她觉得昨天和聂云岂吃的那一顿很好吃。
买完就回家了。
览市这折磨人的雨季依然没停,滴滴答答的一天下来都断断续续下着小雨。
回家吃了饭,洗漱好,谢唯斯找了聂沐问她『奶』『奶』的病情。
聂沐知道谢唯斯现在一心都在聂云岂身上,所以知道她问,其实就是在问聂云岂的情况。
她如实告诉了今天的事情,也说了聂云岂。
那边的人听完,果然在语音通话里一阵沉默。
最后,谢唯斯微笑说:“这样啊。他回去了啊,那就好。”
挂后,谢唯斯给聂云岂发了条微信:“哥哥要吃饭呀,好好睡觉呀,晚安。”
发完她自己还不困,也没有心思玩手机,就趴在床上听着窗外凉凉的雨声、出神,想聂云岂。
那三个字和那雨滴一样,一下一下地滴在心尖处,久久不停,到深夜熟睡了,还在梦里出现。
……
聂云岂睡到清晨五点醒来,就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
给她回了个好后,他就没再睡着。
洗漱完天没多久就亮,就出门去医院。
聂家『奶』『奶』依然昏沉着,没醒。
这一夜在医院守着的人,也比平常要多。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一周后老人家又再一次进了急救室。
那天北市下了大暴雨。
急救室门口灯火通明,长廊的灯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神情,每一个笔直站着的人都脸『色』灰灰沉沉。
聂云岂没在门口等着,他站在那儿,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未免被其他人的发现不对劲,他到走廊尽头的窗前站着。
边看雨边等他自己的医生回消息。
漫天的雨把市区的所有建筑都模糊得看不见了,但是在这样的喧哗中,他好像还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跳得很快很大,很清晰。
自从最近一直没办法睡着后,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到今天,跳动的声音最大。
正看着雨,手机振动了下。
聂云岂低头。览市那边医院里,给他开『药』的医生回过来他的消息:“你不能再加剂量了,再加就危险了。”
聂云岂缓慢地打字:“不加睡不着。”
“你不要想事情,睡觉时任何事情都不要想。”
“没有想。”他每天都很努力睡觉了,但不吃『药』绝对睡不着。
那边的人惆怅,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疯狂的失眠,为什么会心慌,就是旧伤疤再次被扎了一刀……
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深入骨髓,人就彻底被整垮了。
病入膏肓的心病,身体反应已经是他自己控制不了的了。
聂云岂继续抬起头看雨。
其实不用问心理医生,他也知道为什么。
……
『奶』『奶』进了几个小时才出来,然后医生吩咐聂家的人,病床前不要离开人。
大伯父就和聂云岂说,这几天也不要回去了,在这陪着『奶』『奶』。
聂云岂没想回去,也没想过工作的事,他最近人不太好,什么都想不了,连唯斯都没精力去想了。
这一场手术做完后,『奶』『奶』过了好几天才清醒过来,但无法再坐起来,比起刚入院那几天身体更差了不少。
人一天到晚都是躺着,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很吃力。
除了关心一下聂云岂要好好休息、让聂沐要好好吃饭,晚上不要出去后,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昏昏沉沉,一日复一日,清醒的时间很少,说的话周而复始。
清明过后聂家日常在病房里待的人就少了,都是轮流来,到上下班的时候,就比较热闹。
日常的话,只有聂沐和聂云岂在。
『奶』『奶』让聂云岂回去上班了,但他一直没走,一直在病房待着。
聂沐觉得,最近聂云岂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或者,应该是很多……
他每天穿着一身黑衣,静静地在病房里的每个角落坐着,或站着。
在医院的时间很长很长,回家的时间永远只有三五个小时,这样的睡眠明显是不足的,严重不足,但是他就是总说待会再走,待会儿再走……
她很担心聂云岂的身体,四年前他也是这样的,没有日也没有夜。
彼时聂云征毫无征兆地离开,只在走之前由其他人打了一通电话回来,然后聂云征在电话中无力地和爷爷『奶』『奶』说了几句让他们保重的话,接着就说让云岂听。
跟他说了一句话,让他以后好好生活后,聂云征在那边就走了,电话还在通着他就重伤不治走了。
这个晴天霹雳让『奶』『奶』瞬间倒下,被送去抢救。
那过后,直到聂云征的灵柩跨越千万里从国外运回北市,到葬礼结束,好一段时间聂家都是在这种黑暗中度过着的,一边悲伤着他的猝然离开,一边担心『奶』『奶』也扛不住了。
当时聂云岂也是这样,整个人时时刻刻笼罩在一方黑夜之下。
“小哥哥……”聂沐喊他。
他没动静,好像没听到一样。
聂沐看他很久没动了,眉头微拧着,好像不舒服一样。
她有些担心,“小哥哥?”
聂云岂终于微微动了动,动作缓慢地看过来。
聂沐:“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说话。
聂沐定定看他,脑海中想起谢唯斯离开前说的话。
她发现,明明知道谢唯斯追不到聂云岂,她劝她放弃,不想她姐妹走一条一看就没有尽头的路,但是这会儿,又真的傻傻地希望谢唯斯能追到。
……
清明过后半个月,北市的雨才稍稍地停了,没再下。
那天,聂云岂在聂家的人下班了都过来后,说让他们看着,他回去休息了。
每次听他要回去休息,大家都很开心的,心里都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第二日大家都去上班后,到了早上十来点了,聂沐都没有见到聂云岂。
她很好奇,他已经回去一夜了,按平日应该早就来医院了才对啊。
她发信息,他也没回,打电话也关机了。
聂沐自我安慰地想着,是不是他最近严重缺眠,然后今天睡过头了啊。
她等啊等,等到中午还不见他来,心里就很慌。
她下楼跳上自己的跑车,开到聂云岂小区,到楼下刷了卡上去。
最近跟他拿过卡,因为有两次买了饭要给他。
到楼上,开了门,聂沐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直接走去卧室。
敲了敲,敲了敲,“小哥哥……小哥哥。”
“嗯。”里面传来一道低哑地回音。
聂沐整个松了大口气,还以为他生病了呢。
她转开门,探头进去。
房间中央,沐浴在日光下的男人坐在床边,双手弯曲靠在膝上,人低垂着头。
她走过去,皱着白皙的秀眉问:“你不舒服吗小哥哥?”她蹲下去,“你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聂云岂『揉』了『揉』眉心,没再说话。
就是早上心口难受,呼吸一下就整个胸腔都疼,没有力气,所以就一直没出房门,一直坐着。
聂沐看他微拧的眉头就知道他肯定有问题,他最近好像经常这样,“你真的没事吗?你不舒服你跟我说啊,你到现在都没去医院,我可担心了。”
她握着他的手『摸』,感觉冰冰凉凉。
她又探手去『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烫,“你有点发烧啊……肯定是最近一直睡眠不足,累倒的。”
聂沐马上起来,出去到厨房给倒了杯热水进来给他:“你先喝了,喝杯热水,我出去给你买『药』哦。”
电光石火地下了楼,聂沐跳上车又踩上油门,飞出小区。
找了一家附近的『药』店,她进去跟店员要了退烧『药』,又马不停蹄地回来。
到家里,马上进卧室去给聂云岂吃『药』。
看他吃下了,她说:“你躺下休息吧小哥哥,我给你点午餐,一个小时后再吃,你今天不要去医院了。”
聂云岂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声『色』低哑地说:“回去吧,沐沐。”
“你睡,你睡了我就回去了。”
聂云岂没再说什么,往后倒在床上,疲惫地阖上眼睛。
聂沐走出卧室,小心阖上门。
这些『药』都有助眠成分,所以难得的,聂云岂在睡了一夜后,还能再睡着。
睡着了胸口一阵阵的疼痛感也好像减少了一点。
聂沐点了餐,送来时她再去看聂云岂,他已经睡着了,她就没喊他起来吃。
毕竟比起饿两顿,他这个长期缺眠的状况才更让她担心。
出来后她自己默默把叫的午饭吃了,然后觉得不好吃。
幸好聂云岂没吃,不然他一个生病的人,怎么吃得下,简直是虐待病人。
唉。
下午回了趟医院看『奶』『奶』,完了聂沐就交给阿姨看着,自己出来去了超市买东西,回到聂云岂那儿,自己下厨做了丰盛的晚餐。
聂云岂到傍晚的时候醒来了,胸腔的疼痛感没有再那么深,就起身出去。
聂沐看他脸『色』比白天正常了不少,心安下来。
两人一起吃了晚餐,然后再出门去医院。
晚上在医院的人不少,聂云岂和大伯父说:“我回览市几天……过几天再回来。”
大伯父说好,让他去工作吧。
在这感觉他压力特别大,他都有点后悔那日让他留下了。
第二日聂云岂就飞了览市,到家后发了微信告诉谢唯斯。
彼时正上班的谢唯斯一看消息,高兴得差点早退旷工。
忍忍忍,忍到了傍晚下班,她就马不停蹄开着车杀回小区,一溜烟上楼到聂云岂家门口。
聂云岂做了晚饭,是那日她离开前夸好吃的海鲜粥。
谢唯斯在厨房里看到人……马上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哥哥!”
聂云岂回头,看了看半个多月没见的人。
谢唯斯眼底铺满了星光,眼神对视上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说:“我好想你。”
男人闻言,缓了缓,才微微牵下嘴角,说:“洗手吃饭。”
“『奶』『奶』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聂云岂淡淡点头,没说话。
谢唯斯见此,心里一凉。
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转头去洗手,吃饭了。
喝着香喷喷的粥,看着日思夜想的人,谢唯斯没有这么开心过,但是她也没有跟他聊太多,因为知道他心情还不好。
她只问他:“哥哥,你来待几天呢?”
“周末回去。”
周末?今天周二,那还有几天。
她点点头,“好啊。那你明天,去公司吗?”
“嗯。”
“太好了,我好想你~”她又说了一句,太想太想了。
聂云岂没接话,只示意她把粥都喝了。
谢唯斯吃得很饱,很满足。
饭后聂云岂收拾好出来,往落地窗前在看风景的人走去。
谢唯斯见到他就蹭过来,笑眯眯地一起站着。看了看他,她道:“你好像瘦了不少哥哥……”
本来就身姿颀长偏瘦的人,现在感觉下颌线越发棱角分明了,眉眼也泛着一股明显的憔悴,“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没怎么休息。”
她温软地说,“那你今晚早点休息好不好,不要抽烟。嗯?现在就去洗漱吧,完了早早躺下。我走了,明天见。”
聂云岂看着她。
她甜笑一下,然后迈开腿准备走了。
他在她转身那一秒,握住她的手腕。
谢唯斯意外地停下,挑眉,“怎么了?”
聂云岂定定和她目光交缠了会儿,然后缓缓伸手扶上她的肩膀,“唯斯,哥哥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嗯?”她茫然,一双凤眸闪闪地看他。
聂云岂:“不要喜欢哥哥了。”
谢唯斯心中一突。
聂云岂目光温柔得滴水,“你还这么小,应该找一个疼你,爱你,阳光开朗的男孩子,陪你玩,陪你闹。”
他看着身前眼神已经开始不可思议的人,一字一句道,“哥哥不适合你,哥哥没想过结婚,没想过这辈子会安稳到老,也许有一天,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我就离开览市了。哥哥不知道明天是怎么样的,这样的人生,不适合你。”
谢唯斯整个人怔愣住了,手指握紧,指甲陷入掌心里,整个人有些昏沉。
很快,她眼眶被灌满水花,声『色』沙哑道:“……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