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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Chapter 64房中之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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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垣上就这飞升了。

镜仙担忧似乎并没有成真, 因为这位虽然命带杀障,却极其厌恶战争流血。以他飞升之后,立刻就做了一件大事,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召集天兵械, 销融锋镝, 化为金水, 铸成了一座顶天立地巨大铜像,命名为四方兵人, 埋藏于极北深涧。

同时他还降谕,只要这世间再有任一名百姓死于刀兵、任一栋房屋毁于战火,他就将以之尊落雷劫, 让发动战争国君粉身碎骨。

从来没有任一位降过这种旨意, 因为这要付力太大了,等于是把整个人界都纳入了己制约范围。但北垣上一意孤行,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在了这件事上,很快取了显着效果:天无兵,烽烟骤熄, 两个敌对多年国家各被迫解散军队, 两国百姓都迎来了久违平。

无定河边骨被收敛, 将军百战终还故乡。男耕女织,休养生息,凋敝农户渐渐恢复炊烟袅袅,烽火连天大地也终于回到了河清海晏。

最开始人们歌功颂德, 称道不绝,香火信众遍布天。

但匆匆数十载光阴一过,天大同盛景开始现了不同声音。

“为什么邻国人可以占据水草丰美风调雨顺之地,而我们风沙肆虐, 屡屡迁徙,辛苦耕作却只果腹?”

“为什么邻国花点钱就可以买走我们香料、羊『奶』盐,而我们牛羊成批死于旱灾,卖给我们米粮谷物还如此昂贵?”

“为什么国君横征暴敛,徭役赋税以至于民穷财尽,而我们却必须忍气吞声,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

不论是两个国家之间,还是两国朝野内部,愤怒不平都越来越多,冲突与摩擦越来越尖锐,但一切都被强行镇压在了那道绝对谕之。

终于有一年,上游大旱,惔焚千里。一支死光了牛羊部族冲进边境集市,将米面粮种劫掠一空,逃跑时杀死了十余名赶来拦阻商人。早已积怨日久商团立刻组织人马,抄起铁楸、柴刀,反杀回去砍死了部族后方女人孩。

第一滴热血溅时候,谁也不到它拉开了后来那场伏尸百万灭世之战序幕。

很快,这场发生在边境纷争就像旱季落在草原上一颗火星,迅速燃起了连绵大火。被仇恨烧红眼睛部族迅速打磨砍刀、长矛,铁蹄破境屠杀了边陲数座村庄;十里八乡子弟歃血为盟,催马关踏平了部落百里营帐。当熊熊大火焚烧夜空,部族首领头颅被『插』在旗杆上,雄鹰也带着报丧鸣叫传遍了大地;复仇铁蹄如洪流般汇聚而来,彻底打破了岌岌可危边疆。

一片山接着一片山,一座城接着一座城。土地节节陷落,烽烟再度燃起,当国君仓惶严令禁止战斗、销毁兵械时候,早已群情激愤百姓从各地揭竿而起。

战火终于惊动了北垣上。

北垣上非常震怒,他极度厌恶战争,连降九道雷劫向世人展现了违背谕严厉后果。

但这一次百姓没有感激他。

人人都觉不公,人人都要反抗。两个国家人都义愤填膺,迫切要为已流血同胞报仇雪耻,要为生存正义拿起武器。

不论哪一方都认为北垣谕只是为了庇护己敌人,否则这不公平现状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拜又有什么用?赐给邻国风调雨顺,我们却只蜷缩在贫瘠土地上!”

“如果当年真发了那场洪水,邻国早就被我们打败了,如今天一统,肯定盛世太平!”

“那些修仙成,哪里会管我们死活!”声音越来越尖利,抱怨也越来越偏激:“治水之恩?来治水之恩?你们还记上万百姓足足哭跪了他七天事吗?”

“——七天呐!硬是着多少人求他求头都磕破了!”

“初心就不纯,只是为了己飞升罢了!”

……

口诛笔伐,直达天听。

北垣上独一人,静静坐在空旷大殿中,直到一个含鬼魅声音从黄泉地府传来:

“见了吗,这就是人。”

“虎毒尚不食子,人却易子而食;乌鸦且知反哺,人却恩将仇报;天万物都只为填饱肚腹而捕猎,只有人为追求享乐而滥杀滥捕。”

“这天地间花叶草木值、飞禽走兽值、蜉蝣蝼蚁值。唯独只有人,人不值。”

“……”北垣上终于发嘶哑声音:“你是谁?”

那声音中意更深了,说:“我是鬼垣太子。”

天界桃花一夜之间全都开了。

北垣上彻底堕入杀障,召那座深藏于极北地心四方兵人,赋予它强大力,令它作为己化身,灭绝天地间最大祸害——人。

灭世之战由此爆发。

接来一切走向都与鬼太子迎师传说相合:

镜仙履行血誓诛杀北垣,鬼太子手从中拦截;

东天与北垣两位上血战不分胜负,只立位之赌;

四方兵人几乎屠戮了有修士,世间只剩钜宗宣静河一剑独挡。

天上地三大战场最终都回归于一处,便是天关。

在这片寒冷辽阔平原上,宣静河与灭世兵人同归于尽,帮东天赢位之赌,立地兵解飞升,取代了北垣。

北垣被贬谪投胎为人,东天上将他恶念与灭世兵人残骸存放在一起,亲手封印进了万丈地心。

北垣飞升于暴雨洪涝,贬落于惔焚赤旱。

他成是为了平息一切战『乱』流血,最终却带来了上最大浩劫死亡。

这倒错命运只在一件事上被重演了——他因为拯救千万凡人『性』命而成,取代他人也是因为拯救千万凡人『性』命而成。

徐霜策视线落在帛书最后一行墨迹上,终于白了北垣飞升时在场第三人为没现在记叙里,因为他认了那个署名。

记这段文字,就是东天上己。

事情始末,至此终于水落石。

数千年前还是凡人时候,东天与北垣两人就是朋友。他们一起受灾治水、一起身死道消、一起迎来镜仙,最终又同时飞升成——然而,在治水过程中生杀障只有北垣一人,因此他们飞升之后命运也截然相反。

北垣上被鬼太子诱『惑』,堕入杀障,立志清除他认为是祸害凡人。

而东天上被镜仙辅佐,保护人间,在灭世之战中以位之赌打落了北垣。

也许是因为多年挚友情谊,也许是因为心怀恻隐不忍,也许是不忘记好友飞升陨落真正原因……东天上为己留这段文字记录后,便随着北垣一同凡,投胎转世成了这一世仙盟盟主应恺与沧阳宗主徐霜策。

他初衷应该是监督好友,以防杀障再现。但谁也没到徐霜策杀障重到如此地步,即便到了今天都没磨光。

这满纸墨迹似乎有某种魔力,将数千年前北垣痛苦、挣扎、愤恨血泪透过一笔一划释放来,攫住了徐霜策心。

“天灾横祸即将来临,你怎可见死不救,猪狗不如!”

——那分不是天灾,是偷凿河道人为之祸。

“说什么治水,从一开始就是我们老百姓去苦苦跪求他才来!”

——世间凡事必有因果,战『乱』之孽本就不该强行归于一人。

“他纯粹就是为了己飞升罢了!”

——“见了吗,北垣上?”那含声音再度从虚空中响起,低沉而诡谲:“如果这天地间没有了人,万物该是多么欣欣向荣,海晏河清?”

“……”

徐霜策闭上眼睛,指尖深深掐进了发丝间。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脚步从殿外传来,过层层封禁法阵,从徐霜策识中响起,随即是温修阳恭敬谨慎声音:“宗主,应盟主到访,人已在璇玑殿中了。”

徐霜策动作一凝。

“应盟主说……这些天一直在岱山联系您,但从未取任回音,无奈只亲前来拜访。守山弟子不敢拦阻,只见应盟主不待通报,便一剑逸上了璇玑大殿……”

徐霜策呼咽喉中滚烫气,睁开双眼平静道:“知道了。”

他收起缣帛卷轴,将青铜锁盒复原,犹疑片刻后还是放回了袍袖中,然后起身回到内室。宫惟还酣睡在高床软枕中,睡无忧无虑,面颊微微发红。

他呼吸间似乎有种冰雪消融时初桃芬芳,将数千年前残存最后一丝愤怒痛苦都奇迹般洗去了。徐霜策凝视着他,仿佛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把那张面容烙印到己灵魂中去。

许久他俯身,在宫惟眉心中无声地一吻,然后又摩挲他鬓发半晌,才放床帏头也不回地走了房间。

禁殿大终于被打开,温修阳俯首等候在外,只见多日未曾现身沧阳宗主拾级而。一向衣着整齐徐霜策此刻却仅着内袍,领口衣扣也散着,淡淡道:“走吧。”

温修阳不敢细,垂首跟随徐霜策向前走去,突然只听身后整座禁殿传来一声:嗡——

他回头一。

只见宫檐、墙壁、石柱上无数禁咒随着徐霜策离开而动亮起,仿佛为整座大殿镀上了一层金光,随即消融于砖瓦金石之间,从壮丽华美建筑外观上不丝毫端倪。

……竟然要把人重重深锁到这等地步!

寒意从温修阳心头升起,但他没敢『露』任异,回头加紧几步一声不吭地尾随徐霜策了山。

璇玑大殿修罗院中,点点桃花顺溪飘零,石桌上放着一把酒壶、一只青玉酒盏。应恺坐在院中独饮着一杯酒,那把威震天“定山海”剑就放在身侧,直到徐霜策脚步由远而近,才向庭院口回过头,道:“霜策,你来了。”

现在再见应恺,连徐霜策一贯少有情绪波动内心都不由升上些许复杂滋味。他刚要抬脚,动作在半空一顿。

然后他才跨过槛,皱眉问:“你这是怎么了?”

应恺面『色』从未这么憔悴过,普通人几天几夜不睡怕也就这了,眼甚至还有淡淡青影。

“近日不知为,每每忧思多梦,梦到都是从未历过荒诞不之事,因此不免多思虑了一些。”

应恺并没有说己思虑都是什么,徐霜策也没有问,默然站定了脚步。

“那天你说柳虚之已被送回宴春台了,”应恺突然道。

徐霜策说:“是。”

“但我醒来时,他在金船上。”

徐霜策淡淡道:“我改变了主意,让他直接去见穆兄比较好。”

应恺点了点头,并不计较:“虚之受伤颇重,理当如此。”

“……”

庭院开阔寂静,只听溪水淙淙,碧苔葱茏。应恺地望着溪流中两三点落绯,直至饮尽了那杯酒,才把空杯放在桌上,又斟满了两杯。

他着一招手道:“我们兄弟俩好多年不曾对饮了,霜策,坐。”

徐霜策目光微微闪动,少顷才掀袍而坐。

应恺道:“钜宗被害一事已发回巨鹿长孙家,仙盟掀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在暗议论,怕是一年半载都无法止息。”

徐霜策道:“此事奇诡,议论也在难免。”

“我已令人前去天关,寻找度开洵留更多痕迹,且否找关于鬼修身份线索。”

“路远难行,需从长计议。”

……

交谈如此来回数次,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应恺一手执杯,似是思忖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道:“霜策。”

来了。

徐霜策抬起眼睛,正对上了应恺带着疲惫血丝,但仍澄澈亮注视。

“你发去天关之前,曾告诉我梦都是假,梦只是梦而已。但这段时间我梦中见之事都如同亲身历,且离奇曲折非常,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过那般。”

应恺顿了顿,轻声道:“柳虚之醒后告诉我,他在天关冰川听度开洵提到了只字片语,仿佛在说‘幻境’、‘现世’,还有‘升仙台’……”

徐霜策一言不发。

“当日音障法阵中只有你与度开洵两人,而度开洵已死在深渊了。”应恺声音还是很缓:“霜策,你告诉我,度开洵临死前到底告诉了你什么吗?”

空气仿佛正一丝丝地沉来,变成冰冷凝滞压力,堆叠在两人之间。

“困兽犹斗,胡言『乱』语,当不真。”良久后徐霜策转开视线,平静道:“不用太过在意。”

应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突然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我否见你弟子向园一面,亲口问他几个问题?”

徐霜策第二次拒绝了:“重伤未愈,尚在静养,不前来拜见盟主。”

“——尚在静养。”

应恺一字字地重复道,然后转头向徐霜策执杯那只手,语气温:“那你不告诉我,你手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顺着他视线,只见徐霜策右手中指骨节,一根乌黑发丝细细缠绕数道,打了个精巧结。

“……”

仿佛无形屏障把这方寸之地隔绝了,周遭气氛紧绷,安静可怕。

徐霜策终于抬眼对上应恺,平静反问:“房中之乐,有更甚于画眉者,你当真要让我再说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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