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一场年级足球赛, 赵柠萌去小卖部买水, 正巧碰倒了孙雅芸和几个女孩。
周围有女生高声说道:“雅芸, 怎么不给你们家温寒买可乐啊?”
“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我劝过他不要喝可乐了,他也答应我以后都喝矿泉水。”
“温寒对你也太好了吧,百依百顺啊, 真是羡慕。”
赵柠萌能感觉到孙雅芸眼神有意无意地望她身上飘, 她没有理会她,卖了一罐可乐之后便离开了。
然而刚迈出小卖部大门, 又听到孙雅芸说:“有些人未免太不了脸了, 总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
赵柠萌脚步顿了顿, 回头扫了她一眼。
“看什么,说的就是你。”孙雅芸抱着手肘,冷嘲道:“学校里谁不知道,你对我们家温寒不怀好意。”
周围聚集了不少人,赵柠萌是个很要面子的女孩, 不愿意在这里和孙雅芸发生争执, 索『性』加快步伐离开。
孙雅芸倒是以为她心虚, 加快步伐挡在她前面, 阻断了她的去路——
“赵柠萌,我警告你,你最好离我男朋友远点,不要自取其辱。”
赵柠萌冷冷道:“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你们在一起之后, 也从没主动找过他。”
“你还说没有,上次...上次他不就多买了一杯『奶』茶,嘴上说自己喝,但他从来不喝『奶』茶,你敢说不是给你的!”
赵柠萌淡淡道:“你误会了,他没有给我,可能是给他妹妹的。”
“如果不是给你的,为什么他支支吾吾不敢承认。”
“可能是怕你不相信吧。”
她平淡的态度越发激怒了孙雅芸,她愤愤道:“赵柠萌,你以为你比我更了解他吗。”
“我没有这么说。”赵柠萌看着她,说道:“但我现在觉得,你可能真的不太了解温寒。”
他真的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只是不喜欢她罢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喜欢,以后可能也不会喜欢。
赵柠萌眼神中的光芒渐渐隐去,错开孙雅芸,转身离开了。
“你不就是看上了温寒家里有钱吗,一直追着他不放,要不要脸啊。”身后孙雅芸的声音尖锐而难听:“他又不喜欢你,干嘛还要这样死缠烂打。”
赵柠萌的掌心猛地握成拳头,回头冷冷的扫了孙雅芸一眼:“是因为你自己心里这样想,所以就认为全世界都是这样想的,对吗。”
“你...”孙雅芸骤然被说中的心事,羞愧不已,脸『色』胀红,走到赵柠萌身前,扬手就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不过这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她的手腕便被人攥住。
赵柠萌回头,看到了叶青。
他眼神很冷,与平日里和她交往时的温和谦逊,判若两人。
孙雅芸看到叶青,心里也有些发怵,他平日里和江焯走得很近,『性』格偏内向,也从来不和女同学交往,又带了一身的好功夫,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女孩们都还挺怕他的。
“叶青,你...难不成你还要打女生吗!”
恰是这时,得知消息的温寒扔下足球赛,急匆匆赶了过来,挡在孙雅芸前面:“叶青,放手!”
叶青望了温寒一眼,忽然有些怀念当初温暖女扮男装的日子。
他妹妹可比他聪明多了。
赵柠萌拉了拉叶青的衣袖,叶青终于重重地甩开了孙雅芸。
孙雅芸连忙躲到温寒的身后,带着哭腔,说道:“温寒,既然你过来了,好,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说...说什么?”
“我跟赵柠萌,你必须选一个。”
温寒有些无语:“你胡说什么啊,她是从小到大的朋友。”
“我知道她是你朋友,但是你问问全校同学,谁不知道她喜欢你,我就受不了自己男朋友被别人觊觎!”
骤然被戳破心事的赵柠萌,脸颊也开始发烫,她根本不敢抬头看温寒的眼睛。
“如果你要她这个朋友,那我们就分手!”孙雅芸的态度非常坚决:“你必须选一个!”
“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看你根本就是舍不得吧!”
“不用他选。”一直没说话的赵柠萌忽然抬头,望向温寒:“既然女朋友不开心,那就绝交吧。”
温寒的心蓦地漏跳了一拍:“你...你说什么。”
赵柠萌眼角微红,眼底溢着决绝之『色』:“我还没有可怜到...让你主动放弃,所以,绝交吧。”
这么多年,够了。
她深呼吸,趁着温寒脑子一片空白,她不再看他,转过身离开。
“赵柠萌!”后知后觉的温寒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你说绝交就绝交吗,我没同意!单方面绝交不算数!”
赵柠萌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而他身边的孙雅芸气得脸『色』都白了:“温寒,你...你什么意思!”
温寒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心里就像扎了刺一般难受。
即便他们只是朋友的关系,那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是看着她从小时候肥嘟嘟的小胖妞长成了现在纤瘦玉丽的大姑娘。
现在说绝交便绝交了,温寒感觉就像自己耳朵被人削掉一块似的,哪哪儿都不对劲。
“你说话啊。”孙雅芸在周围同学的目光下,感觉面子特别挂不住,推搡了他一把:“温寒,你要这么舍不得,那我们就分手!”
“好。”
这一次,温寒回答得非常爽快,以至于孙雅芸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你...你说什么。”
温寒抽回目光,再度望向孙雅芸的时候,表情冷了下来,一字一顿念出两个字——
“分手。”
*
“所以,你真的和我哥绝交了?”
『奶』茶店里,温暖叼着吸管,不可置信地望着赵柠萌:“以后都不联系了?”
赵柠萌穿着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坐在窗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看上去特别精神。
她搅了搅手里的『奶』茶吸管,“嗯”了声。
温暖迟疑地说:“可是他已经和孙雅芸分手了,就昨天的事儿。”
赵柠萌吸了一颗珍珠,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他分手是他的事,绝交是我的事。”
温暖叹道:“你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为了一个孙雅芸,这多可惜。”
“不是为了孙雅芸。”赵柠萌嚼了嚼柔韧的珍珠,说道:“是我自己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再自欺欺人,孙雅芸其实说得对,我只是以所谓朋友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满足于他对我的那一点点的好,很卑微吧。”
温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如果不离开的话,也许我这一辈子都放不下,将来看着他结婚生子,而我孤独终老,想想都好难过。”
“我师父常说,你们年轻人总是把一辈子挂在嘴边,其实人的一生,好长好长的,谁能笃定永远爱一个人不会变呢。”
“那你会变吗?”赵柠萌望向温暖:“你对江焯的感情,会变么。”
温暖忽然语滞了。
虽然是她劝慰赵柠萌的话,但其实,她自己也不信的吧。
人的一生真的很长,可年少时许下的诺言,至少在许下的那一刻,是坚定笃信的。
“我不会变。”她认真地说:“我会爱他一生。”
赵柠萌笑了笑:“我曾经也这样想过,但我现在不想这样了,也许放下是更好的选择。”
温暖拍拍她的肩膀:“虽然我真的很想你当我的嫂子,但是我更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对了,偷偷告诉你,叶青家真的超级有钱。”
赵柠萌眨眨眼睛:“话题转得好快。”
“你一点看不出来吧,他平时就两件运动衫来回换着穿,但是这小子是真的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又有钱又能打。”温暖凑近了赵柠萌:“再偷偷告诉你,他有六块腹肌。”
“那是真的...有点厉害了。”赵柠萌点点头:“不过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温暖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打断了她:“请问你是温暖吗?”
温暖抬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男人穿着一件深『色』夹克衫,个子很高,身形相当笔挺,五官周正,目光炯炯有神。
“我是...”
“我是程警官。”他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算是江焯的朋友。”
其实温暖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就有所预感,即便是穿着便服,但他身上的特殊气质是掩藏不住的。
“小暖,我先回教室了。”赵柠萌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开。
程警官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我请你喝一杯吧。”
“不用了。”温暖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杯:“我已经喝了很多了,程警官找我什么事,直说吧。”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程警官笑了笑,直言不讳道:“希望你能同意让江焯去警校。”
“江焯这一身好本事,不应该只成为未来人生的点缀,或者博眼球的才艺,他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温暖已经料到程警官的来意,于是说道:“可他应该要高考、念大学...”
“像所有人一样?”程警官打断了她:“念一个热门专业,将来找个好工作,攒钱买房子,然后结婚,平凡地过完这一生?”
“平凡有什么不好吗?”温暖看着程警官,说道:“武林中有那么多高手,他们都是平凡的人,过着自己平凡的生活。我师父说过,学功夫不是为了好勇斗狠,只是为了内心的平静。”
“你确定,他真的平静了吗?”
程警官这一句话,倒真的问住了温暖,她的手握着『奶』茶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江焯小的时候进来过一次,那时候,他把一个男孩的眼睛弄瞎了。”
“我听说过,他...有很不好的过去。”
“可是你知道那个男孩做了什么吗?”
温暖摇了摇头。
“那天是愚人节,男孩们搞恶作剧,用502胶水把一个女孩的眼睛粘住了,导致永久失明。”
温暖难以置信地望着程警官,难以想象,半大的孩子居然能做出这样可怕的事。
“一开始我给江焯做心理辅导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盯着我手臂上的肩章看了很久,然后问了我一句话。”
温暖被程警官徐徐的讲述吸引了,迫不及待想知道关于他更多的事,他的过去,他从来避之不谈的童年,他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僻静...
程警官点的『奶』茶好了,他去了『奶』茶回来,将吸管刺入透明薄膜封口里——
“他问我,是不是戴上这个,就能保护别人。而我告诉他,保护别人之前,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所以...”
程警官认真地说道:“所以他学这一身的本事,不是为了闹着好玩。”
“可是他身体不好。”温暖摇着头:“他连跟人打架都打不赢,他根本不适合做警察。”
“但他能成为最顶级的狙击手。”程警官说道:“你知道要培养一名优秀的狙击队员有多难吗,他会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他能救很多人、很多人。”
温暖眉心微敛,沉声说:“他...有自己的选择。”
“他选择了你。”
程警官看着温暖:“而我也相信,这是他内心的选择,因为在你之前,他孤独了太久了。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帮他选择他最想要的未来。”
......
其实这段时间,温暖不止一次回想那日在江边。
少年们谈及未来,无不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那时候,江焯的确是在笑着,漆黑的眸底也溢着星辰一般的光芒。
温暖终于明白,为什么连日来心里总感觉被什么东西梗着,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其实她已经看出来了,江焯并非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无所谓念哪个大学,无所谓学什么专业。
只是因为都不是自己最想要的,所以才会无所谓。
正如程警官所说的那样,江焯只是选择了她而已,那么她是不是也应该为他选择一个更想要的未来。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会离开,温暖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一道冬雷沉闷地响了起来,风吹拂着窗帘翩跹飞动,温暖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望了望。
雨势很大,天时不时有白『色』的闪电划过天际,雷声轰鸣不止。
这样的大雨天,温暖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见到他的冲动。她穿上外套,拿着黑伞便出了门,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半小时后,来到江焯的家门口。
合院大门晚上是不会关的,平时温暖晚上也都直接进门,可是谁知今晚便关上了。
温暖在门口的屋檐下站了一会儿,本来想着,如果他还没有睡,出门的时候看到她,会不会很惊喜。
不过五分钟之后,瑟瑟冷风中的温暖,看着自己已经完全湿润的裤腿,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过于傻『逼』了。
这么大的雨,那小子铁定已经钻被窝睡觉了,她居然还想着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在大雨中来一场浪漫的邂逅。
是不是脑子让冷风给吹坏了。
温暖『摸』出手机,给江焯打了一个电话。
谁承想,电话那边传来两声嘟嘟的忙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关机!!!
温暖放下电话,忽然感觉有点...生无可恋。
难道真的睡觉了吗,不过他睡觉好像也没有关机的习惯啊,温暖有时候半夜打电话,哪怕睡着了他都会接电话。
她站在屋檐下,进退维谷,想着要不要给叶青打个电话,让他下来开门,可是转念一想,这事儿让叶青知道了,接下来半年时间,每日一嘲讽肯定是跑不了了。
温暖放下手机,心想若不然还是回家好了。
她站起身,拿起手边的雨伞,正准备离开,不远处巷子口,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温暖朝他望了望。
他从路灯下走过来,撑着黑『色』的伞,将路灯昏『惑』的光影挡在伞外,英俊的脸庞埋入阴影中。
大雨拍打在伞布,发出沉闷又细密的声响,温暖站起身,和他对视了几秒钟。
江焯眉心皱了皱,那几秒的时间里完全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样的大雨天,小姑娘会可怜巴巴地蹲在他的家门口。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温暖忽然冲进了大雨中,朝着他跑了过来,一头扎入了他的怀中。
江焯的心跳忽然顿了顿。
温暖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委屈了,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啜泣了一下。
江焯看着趴在怀中的女孩,皱了眉:“温寒欺负你了?”
温暖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觉得好委屈。
也许是因为离别在心头预演了好多遍,不出意外的每一次都还是觉得肝肠寸断。
好舍不得...
江焯单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背,轻轻地拍了拍。
“你...为什么关机。”她吸吸鼻子,小声问。
江焯说道:“打雷了,关机安全。”
“你不准关机,不准让我联系不上你。”
“好。”
“这么晚了,又下着雨,你出去做什么?”她有些鼻塞,声音听着闷闷的。
“买电池。”江焯平静地解释道:“星星灯没电了。”
温暖在他略硬的衣领上蹭了蹭眼泪,觉得自己今晚的行径,真傻。
“现在换我问你了,这么大的雨,为什么过来?”
温暖低头沉『吟』了很久,望向他,说道:“我就是...有话要跟你说。”
江焯低头望着她,漆黑的眸底也变得格外温柔,伸手捋了捋她略微湿润的头发。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一定要在这样的天气跑过来。”
“我就...我就想跟你说...”
温暖抿了抿唇,那句“你可以去做一切想做的事”,到了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咬着牙,踟蹰了半晌,眼睛又滚了出来。
说不出口。
江焯皱眉,说道:“温暖,敢劈腿,脚打断。”
温暖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我...劈腿?我什么时候劈腿了?”
“没劈腿你哭什么。”
“......”
心里酝酿的悲伤,一下子就被他给冲散了,这下子想感伤都感伤不起来了。
“你听谁说我劈腿了!”
“叶青的校园取快递群,有人看到你跟奇怪的男人一起喝『奶』茶。”
“我...才没有。”温暖望了他一眼,小声辩解说:“不是什么奇怪的男人,他是...”
“是谁?”
温暖顿了顿,没把程警官说出来:“一个认识的朋友而已。”
江焯也只是开玩笑的说法,没有真的怀疑她,如果这点基本的自信都没有,温暖那丫头又是个行走的“芳心收割机”,那他以后可够受的。
“我送你回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江焯揽着小丫头的手肩膀,给她撑着伞。
温暖却没有动,攥住了他的衣角:“我好不容易来了,你又送我回去。”
她撇了撇嘴:“等了你好久呢。”
江焯嘴角弯了弯,笑了一下:“别说你想跟我回家?”
“我不能跟你回家吗?”温暖望了望对面的小楼,卖惨道:“我都湿透了,好冷。”
江焯呼吸重了重,望着女孩,似在犹豫。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她走过去,牵了牵他的手:“你不会真想赶我走吧!”
“不走也行。”
江焯伸手『摸』了『摸』钥匙:“但是,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