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浓郁如墨,交通晚高峰还没有过去,长途车站前的人民西路车水马龙,加上进出车站的人流时不时的瞅着车流的空隙横穿马路,叫人民西路变得愈的拥堵。
熊黛妮凝眸看着两边的路灯出神,没有看到妹妹从车站里出来。
熊黛玲雀跃的走过去,伸手拍了黛妮的肩膀,问道:“姐,你在想谁呢?”
熊黛妮吓了一跳,转回身来,说道:“吓我一跳,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女孩子一惊一吓的?”
“我们家,除了七七,就我最小,”熊黛玲得意的笑起来,又说道,“不是说了不用你来接我吗?我能坐公交车回去。”
熊黛妮说道:“下午小姨打电话过来,姥爷摔了一跤,爸妈今天就赶去新津了。我晚上要到商场加班,我怕你没有带家里的钥匙,就过来接你……”
“严不严重?”听到姥爷摔了一跤,熊黛玲吓了一跳,紧张的问道。
“倒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崴了脚,”熊黛妮说道,“我请了明天的假,我们明天再去新津吧。”
现在天色已黑,没有去新津的客车,熊黛玲虽然担心姥爷的情况,也只能等明天跟姐姐一起去新津老家。
见黛玲有些担忧,熊黛妮安慰她道:“真没有什么大事,姥爷在医院里时,还跟我通过电话。正好明天是小姨四十岁生日,爸妈才带着七七提前赶过去的。对了,你不是说要准备考研,怎么又动不动就往家里跑?”
“考研都还早着呢,”熊黛玲确认姥爷没有什么大碍,就又神气起来,说道,“我就考经济学院的研究生,没你想象中那么困难,到暑假开始准备都来得及。小姨,我为啥不能回来啊,你们是不是不欢迎我回来啊?”
“问一下都不行,你什么时候跟我小性子来了?”熊黛妮笑着问道,看着前头路口亮起红灯,将车流截断,她与黛玲赶紧到马路对面。
熊黛玲刚要上车,看到车后驾夹着一份报纸,怕报纸上的铅字印到裤子上,把报纸拿起来,见是今天的东华日报,随口问黛妮:“东华最近有什么新闻啊?你跟妈最近跟我打电话,怎么都不爱提东华的事了,是不是咱爸在机关又遇到什么闹心的事了?”
“咱爸都打算退二线了,他还能有什么闹心的事?”熊黛妮让黛玲坐好,她骑动起来,说道,“咱爸除写大字,最近又迷上钓鱼了……”
“我说,咱爸心里其实还是苦的……”熊黛玲搂着她姐的腰,额头轻轻的贴上来,这样的感觉跟小时候一样。
“唉,”听到黛玲这么说,熊黛妮也只能轻轻的叹一口气,说道,“爸昨天在屋里写大字,连着写了好几十张‘不争’。妈说了爸几句,说他浪费纸,不心疼钱,爸就跟妈脾气了;妈她拉着爸去乡下,也是想他到乡下住两天散散心。”
“不会吧,爸多少年没跟妈脾气了,”熊黛玲小声的问道,“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是很清楚,谁敢问他啊?”熊黛妮说道。
熊黛玲咂着嘴,娇嗔道:“早知道咱爸脾气变坏了,我就不回来了;咱们姐俩,还有咱妈,还有七七,得联合起来,不能让咱爸滋长臭脾气。嘴里明明的说着‘不争’,心里却怎么也不甘心,但也不能将脾气在家里。姐,你说对不?”
“咱爸最疼你,等你明天看到他,教育他改正。”熊黛妮笑道,看着前面亮起红灯,在路口停下来车来。
熊黛玲单手搂着她姐的腰,无聊的将手里的报纸展开来,恰好看到淮能、众信投资等投资冀河县输煤港的报道——普通人或许难从这篇报道里读出什么来,熊黛玲随着她爸这些年在东华官场沉沉浮浮,叫她对很多事情也十分敏感。
看到这样的报道,熊黛玲也是一愣,差点从车后架上跌下来。
车子晃了一下,差点将车龙头磕在隔离铁栅上,熊黛妮正要叫黛玲坐稳实一点,回头见她已经将报纸摊开,又无语的回过头,扶正龙头。
“咱爸是为这事闹事心?”熊黛玲问道。
“我也不知道,谁敢问他啊。”熊黛妮说道。
“沈淮这是真要离开东华吗?”熊黛玲又问道。
“或许吧,”熊黛妮尽量用一种很淡的语气说道,“都闹得不可开交了,他继续留在东华又有什么意思?他又不像咱爸,困在东华就跳不出去,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沈淮他人其实挺好的,姐,你说是不是?”熊黛玲坐在车后架上问。
“他好不好,我怎么知道?”熊黛妮说道,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了一句,“跟我也没有关系。”
红灯闪烁,绿灯亮起,熊黛妮踩动车,穿过路口,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说道:“你是不是长胖了,我都踩不动车子了。”过了片晌,不见黛玲吭声,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手里拽着报纸,在想什么心事,便也不再说话。
骑车到文山商场,熊黛妮将自行车锁在遮雨棚下,就带着黛玲进了商场。
文山商场五楼专开辟出来开设美食广场,熊黛妮打算带黛玲到五楼吃晚饭。
熊黛玲说道:“把我这包丢你办公室里吧,带身上死沉死沉的,我吃过饭,还要直接逛商场呢?”
“都不陪我加班?”熊黛妮问道。
“等我商场逛累了再说。”熊黛玲说道。
“你个没良心的;早知道不骑车到车站接你去了。”熊黛妮说着话,带黛玲坐电梯直接到商场四楼的办公室去。
黛玲对商场办公室也是轻车熟路,看到财务科办公室在前面,跳着走过去就要推门进去。
熊黛妮拉住她,说道:“我换办公室了,在前面一间。”
熊黛玲都不知道她姐换了工作,歪着头脑看过去,却见前面那间办公室门楣一侧贴着工会办公室的牌子,当下就来气了,说道:“他们凭什么乱调动你的工作啊?”
“没有凭不凭什么,正常的人事调动,都有两个月了;我在工会还是副主席呢?”熊黛妮温和的笑着说,知道妹妹脾气急,不想她替自己打抱不平什么。
熊黛玲又不是傻子,文山商场作为市属国营企业,是东华市规模最大的商业企业,商场的财务科长跟工会副主席能是一回事吗?
她爸这些年起起伏伏,熊黛玲也深有体会,没想到这种遭遇会这么快轮到她姐头上来,知道事情真相的她,这一刻就为她姐的不平遭遇气得脸色白,同时又感到陷入这种境遇的无力。
熊黛妮拉了拉黛玲的手,要她跟自己去办公室把包放下后上楼吃饭去——这时候财务科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妇女探出头来,看到熊黛妮、熊黛玲姐妹站在门口,笑道:“怎么,熊主席站在这里不走,想带着妹妹进老办公室来怀个旧啊?”
熊黛玲认识这个女人是开区党工委副书记的儿媳妇,老早在商场里就跟她姐不和,心想她姐给调到工会,位子多半是给这个女人抢了过去。再听她尖酸刻薄的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心头火气“噌”的烧起来。
熊黛妮不想生什么是非,叫她爸知道后心头添堵,拉住黛玲的手,让她到隔壁的办公室去,不要理会这个女人。
熊黛妮想息事宁人,这个女人却没有想这么就饶过她们姐妹俩,冷嘲热讽的笑道:“对了,听说你姘头就要离开东华了,报纸都登出来了,你们姐妹俩,怎么不赶着去嵛山送送人家,还来商场加班啊?”
“你说谁呢?”熊黛玲从她姐手里挣扎出来,瞪眼看着那个女人,厉声问道。
“你认为我说谁啊?能把你家床日塌的,除了那个沈蛮子、沈淮,还能有谁啊?”那个女人也是泼辣,浑然不怕恼得要作的熊黛玲。
熊黛妮气得浑身抖,但知道黛玲真要跟这个女人撕破脸打起来,只会叫她家加倍的受辱——她以为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有些人认定沈淮马上就要离开东华,就把旧事重提,想要加倍的羞辱她。
“你把话再给说一遍!”
听到熟悉的声音,熊黛妮惊回头,却见沈淮就站在楼梯口,一脸凶光的盯着向她挑衅的那个女人。
“沈淮,你怎么过来了?”熊黛妮顾不住眼前的难堪,满心的讶异,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沈淮这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女人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对她目光凶光的青年,就是传说中一言不和就手脚相加的沈老虎、沈蛮子,僵站在那里,脸吓得惨白,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我今天不想动手打女人,你给我滚进去!”沈淮盯着这个长相尖酸刻薄的女人,指着办公室的门,厉声喝斥,叫她滚进去。
那个女人脸色吓得苍白,没有吭一声,灰溜溜的退回办公室将门关上;其他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看热闹的工作人员,这时候也都无趣的缩回头去。
熊黛妮顾不上想沈淮的出现会给其他人带去更多的联想,她只是满心困惑沈淮将要离开东华之际,为什么会到商场办公区来找她,难道是来找她辞行的?
熊黛玲也是疑惑,看了看沈淮,又看了看她姐,当下就怀疑她姐以前没有跟她说实话,抿着嘴站在那里不吭声。
“我刚刚到你家里去,你家里没人,你爸的手机关机了;听你邻居说你爸跟你妈去了新津乡下,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他们?”沈淮说道。
“哦!你找我爸呀!”熊黛妮才惊醒似的醒悟过来:沈淮过来找她,自然是想联系她爸,沈淮即使离开东华之前,要跟谁告别,也应该是她爸,怎么可能是她呢?
“我爸跟我妈去新津看我姥爷去了,他们今天都住在乡下,都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乡下我姥爷家里又没有装电话;你找我爸有什么事情?”熊黛妮问道。
“你现在能不能请假陪我去新津。”沈淮问道。
“现在啊?”熊黛妮见沈淮挺急的,说道,“好吧;我跟黛玲陪你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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