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休息室里,刘伟立、苏恺闻、潘石华以及新担任唐闸区委副书记、代区长的周岐宝,都是谭启平到东华后提拔、任用的嫡系,也可以说是宋系在东华的中坚力量,他们都知道沈淮跟宋炳生的关系。
他们看着宋炳生出声训子,本来心里还想着这总能叫沈淮那桀骜不驯的性子稍稍受一下挫,他们哪里曾想到,沈淮直接要他老子以后少对梅钢的事情指手划脚。
苏恺闻、潘石华是领教过沈淮一言不和,就会把手扇到对手脸上来的性子。他们虽然对宋炳生、沈淮这对父子当着他们面就吵起来,有些意外,但也能克制住不左观右望。
他们甚至有一种看好戏的期待,看着沈淮心里暗笑:别人不好收拾你,你老子总能收拾你吧?
刘伟立、周岐宝早初是作为省委组织部下挂到东华锻炼的干部,近期才给谭启平直接提拔到市委副秘书、唐闸区委副书记、代区长等重要岗位上去,之前对沈淮只闻其名,接触并不深。
听来的传闻总当不得数,唯有亲眼看过才知其真。他们二人听沈淮对着他老子就如此口吐“狂言”,都下意识的往谭启平看过去,脸上讶异难掩。
谭启平见宋炳生气得手足颤抖,只是笑着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当真是比我们这一代人要有性格得多。当然,有性格是好事,有性格才有闯劲。”谭启平虽然是东华市一把手,但沈淮跟宋炳生是父子吵架,他除了和稀泥劝和,也不能当着宋炳生的面,冷脸训斥沈淮不懂规矩。
宋炳生知道他这个儿子的性子有多拧,所以忍了一路都没有对梅钢新厂指手划脚做什么评价,也是到尚溪园之后,看到身边没有什么外人,才忍不住说一两句,在他看来,也是希望沈淮能稍稍收敛一下,不至于让局面崩坏到彻底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没有想到,沈淮非但不领他的好意,还当着这些人的面,要他以后少对梅钢的事指手划脚,他的老脸哪里还能挂得住?
宋炳生当真是气得一佛升天,胸口有一股子邪火“蹭蹭蹭”的往上窜,横眉怒目,克制不住就要作。
宋文慧当然知道她四哥这是咎由自取,不懂装懂也就罢了,对沈淮不满意要找机会要教训他也就罢了,但不能这么没来由的一通脾气而不管这会给梅钢带来多恶劣的影响。
但是,宋文慧也不能真让沈淮跟他爸这时候当众就闹翻起来。
除了他们这边几个人外,在外面的休息大厅里,还有省市区镇的官员,还有伯明翰经贸团的投资商代表,还有受邀陪同的富士制铁等企业的代表。
要是沈淮跟他爸这时候就公开闹翻起来,就将彻底叫他爸下不了台,这对沈淮,对梅钢的影响将会更恶劣。
宋文慧要给她四哥台阶下,就不得不板着脸,拉了沈淮一下,严厉的说道:“你这是算什么态度,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爸说话?”
沈淮知道小姑是对他好,但心里也闷着一股气,坐在那里,盯着地上的大青砖看,沉默着不吭一声;孙亚琳低头摆弄着看手指甲上的涂了鲜红指甲油,这时候她知道也不能再去火上浇油。
有宋文慧、谭启平一人唱红脸,一人唱黑脸,宋炳生的脸色才稍好看些。
这时候宋炳生的秘书郑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手机,他注意到屋里有些异常,觉得奇怪,但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直接走到宋炳生的跟前,将手机递过去,说道:“田书记办公室打来的电话,田书记要跟你通电话。”
宋炳生也顾不上对桀骜不逊、当众让他下不了脸的儿子脾气,接过手机,要谭启平他们坐着不要动,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谭启平看宋炳生接电话时,脸上透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心里奇怪:田家庚这时候打电话给宋炳生做什么?
宋炳生挂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秘书郑峰,脸色难看的对谭启平说道:“田书记对这次的经贸洽谈相当重视,要求东华市要尽可能跟伯明翰保持经常性的经贸、文化交流;要是能争取缔结友好城市,那就是更好的结果……”
谭启平有些愣的站在那里,脸色讪然。
看到沈淮一意孤行,结果只是从伯明翰运回来一堆“破铜烂铁”堆满码头,说实话,谭启平心里也凉了半截。但他同时又想到,沈淮要在梅钢新厂上栽一个大跟头,能叫他张狂的性子彻底熄火,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故而他今天对所看到的一切,都能淡然处之,甚至劝宋炳生不要为这事恼火,交学费得教训而已。
田家庚突然打这个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
谭启平当下心里也是又惊又疑。
刘伟立、潘石华、苏恺闻、周岐宝等人都深感意外。
作为英国的第二大城市,伯明翰在国际上有着比东华,甚至比徐城都高得多的地位。
在这一次的经贸团里,除了马克.艾伦作为伯明翰市议员是一个重量级人物外,迪马.布鲁克、格林.菲尔德等人,都是伯明翰颇有名望的实业投资商。
故而省市在接到消息后,都相应的提高接待规格,市里由谭启平、高天河直接出面,省里由宋炳生率队到东华来,会见经贸团成员,举行高规格的经贸洽谈。
然而田家庚的这通电话,再一次提醒到大家,伯明翰经贸团的到来,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受沈淮以唐闸区招商局的名义邀请;也是梅钢跟西尤明斯工业集团近半年来的合作影响所致。
在看到梅溪港码头那一大堆“破铜烂铁”之后,大家心里都在想,梅钢为这一堆“破铜烂铁”掏出三千万美元,伯明翰派出几个头面人物过来帮着充充场面,也实在是正常得很——
田家庚到底是什么用意,叫人难揣摩,但明面上,田家庚作为省委书记亲自打这通电话,通过宋炳生对东华市委市政府做直接的经贸洽谈工作指示,就是对沈淮、对梅钢工作最直接的肯定。
宋文慧看了她四哥一眼,田家庚跟他通电话的时间颇长,应该不止这么简单两句,看四哥的脸色,也能知道田家庚在电话很可能对梅钢已经取得的成绩,进行一些言语上的肯定。
四哥当然可以把田家庚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略过去,不跟谭启平传达,但田家庚这通电话实际的意义,大家还是能明白的。
宋文慧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刚才四哥跟谭启平,左一个学费、右一个教训,恨不得当场就要把梅钢新厂项目从筹备到现在的成绩都否定掉,田家庚这通电话打过来,就算他们心里对梅钢新厂项目再是不屑,也要逼得他们把刚才的话给咽回去。
宋文慧也不管她四哥跟谭启平心里好不好受,也不管田家庚到底有什么居心,想到至少能让眼前的局面渡过去,也是松了一口气。
孙亚琳翻了翻手,眼睛似乎盯着白皙无瑕的手背,不经意的说道:“看来省委田书记对梅钢新厂的工作似乎颇为满意啊。不过,再说句实话,我作为投资人代表,对梅钢新厂当下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宋炳生胸口又是一阵血气翻滚。
孙亚琳虽然语出不敬,对他也是针锋相对,相当的不客气,但他对孙家的这个丫头片子,反而更不好脾气——虽然关系有些远,但以亲戚关系论,他还要算孙亚琳的远房表姨夫。
宋文慧给孙亚琳使了眼色,要她牙尖嘴利的性子收敛一些,她四哥要是通过谢海诚,将状告到她老子那里、告到孙家去,局面未必就好收拾。
“是不是不要让客人跟高市长他们在外面等太久了?”宋文慧转圜道,只要到外面去,才有可能把大家浑身呛人的火药气压下去。
宋炳生看了沈淮一眼,心里最是郁闷。
他不敢不向东华市委市政府传达田家庚的指示,但传达过田家庚的指示,他也就没有办法再公开否定梅钢新厂的工作,阻止沈淮在错误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他心口怒气难消,指着沈淮的脸,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你啊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沈淮沉着脸,只要他们不再公开否定梅钢新厂,不给梅钢新厂接下来的建设添堵,他受点气倒也无所谓。
只是这事也叫沈淮郁闷,所有的大山都努力的翻过去,偏偏横出来一座叫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甚至有能力直接将他掐下去的拦路虎——宋鸿军已经倾向投资实业,但就是不敢将太多的投资押在梅钢新厂上,说到底就是有这一层担忧。
沈淮这时候也不得不暗暗感激田家庚,至少能让他把眼前这一劫给熬过去了,看了看神情复杂的谭启平等人,心里又想:待新厂建成,看你们一个人能把脸摆到哪里去?
也不能叫高天河以及经贸团的客人在外面等候太久,沈淮用力搓了搓脸,让僵硬的脸缓过来一些,叫脸色不那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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