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年长几岁,见得更多而已,算不得什么。”莫求轻轻摇头,语声平缓:
“倒是庄大人家传的六御心经,融武道、术法为一体,另辟蹊径,让人叹为观止。”
与州府那边的紧张气氛、调兵遣将不同。
漩涡核心灵郡,并未因为多了位太乙宗的修士,而有所不同。
屋内。
气氛也并未剑拔弩张,反而一片和谐。
庄恨玉作为一郡之主,端坐下手,持晚辈礼,主动斟茶倒水。
田氏姐弟、陈明河,坐在对面。
“不敢当。”庄恨玉摇头:
“庄家在前朝倒是兴盛过一段时日,奈何起起伏伏,早已不如当年。”
“就连功法……”
“也不圆满。”
说着,轻声一叹,面带感慨。
“嗯。”莫求点头:
“六御心经颇为精妙,奈何有些诀窍不善完整,原本功法应该不止五层。”
“当是八层吧?”
“哒……”庄恨玉面色一僵,就连手中的酒壶掉下来都未察觉:
“前辈所言不假,六御心经原本是八层的。”
“不过根据族中长辈所述,第八层六御心经,只是前人推演,并无人修成。”
“是吗?”莫求眼神微动,缓缓点头:
“也很正常。”
“前辈。”庄恨玉咽喉滚动,道:
“不知以前辈之能,能否复原六御心经?”
“庄某非是贪恋武艺,而是此功乃庄家心血,数十代继承……”
“哼!”对面的田绮闻言冷笑,打断她的话头:
“凭什么?”
“你自己家的功法残破不全,凭什么让前辈出手补全?欠你的?”
“这……”庄恨玉面色一僵,顿了顿,银牙一咬,道:
“前辈,我这里有三枚阴寒玉,乃修行至宝,可以作为酬劳。”
“呵……”田绮嘴角微翘,继续冷嘲热讽:
“区区三枚什么玉,就能换你家的功法,你是看不起自己家的法门,还是觉得前辈好说话?”
“你……”庄恨玉眼神一变,就要发怒,终究摇了摇头忍了下来:
“田姑娘说的没错,三枚阴寒玉确实不够,不过郡府里还有不少灵物。”
“我愿意一并献于前辈,其中有不少是灵郡数十年的积累。”
“郡府里的东西,可都是朝廷的,你说的能算?”田绮一脸诧异看来。
“当然。”庄恨玉面色木然,似乎不想理会她:
“灵郡,现今庄某说了算!”
“哼!”对于此,田绮没有丝毫夸赞的意思,反而满脸的鄙夷:
“难怪世人都言大周亡国在即,尔等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思为朝廷分忧、为百姓效力,反而搜刮民脂民膏,以作私库。”
“看来所言不虚。”
庄恨玉双眼一缩,对此却不做反应,只是轻轻拍手,让人送来一应灵物。
这些东西,本就有些见不得光,现今拿出来卖人情很合适。
不提补齐家传功法。
拉近关系后,未来若是与之斗法,也能让对方饶自己一命。
再说。
现今整个郡府衙门都在此人的掌控之下,拿不拿,又有何妨?
人情,最后也是朝廷来出,便宜却可自己来占。
不多时。
满室尽放豪光。
莫求伸手拿起一枚寒玉,功法一转,玉石内的灵气就被尽数掠夺。
“洗簌簌……”
坚不可摧的玉石已是化作粉尘,簌簌落下。
见状,几人无不心头一跳。
那寒玉冰冷刺骨,只是盛放都需专门的陨铁盒子,打开后整个房间都如坠冰窖。
此番,竟如此脆弱?
“不错的东西。”莫求点头:
“六御心经不算麻烦,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本不应受此厚礼,但莫某恰需灵物,就多谢了。”
“应该的,应该的。”庄恨玉一脸殷勤,道:
“前辈若有闲暇,想想六御心经即可,不求补全,能有进益就是大恩大德。”
“无需如此麻烦。”莫求摇头,屈指一点。
指出,万籁俱寂。
庄恨玉心神空空荡荡,眼睁睁看着那手指轻轻点在自己额头。
“哒……”
如遭重击。
她身躯一颤,识海陡起涟漪,一些不可名状的念头随即浮现脑海。
六御心经第一层,
第二层、第三层、第六层……
乃至。
第八层!
不知过了多久,庄恨玉慢慢回神,吃力的拿起酒盅,干笑道:
“多谢前辈。”
八层的六御心经,赫然已经入手。
不止入手,经由对方传法,就连前面几层法门都经过优化。
曾经修行之际的不协、不惑,都一一得到解答。
甚至连那只是前人推演的第八层,也完完整整的出现在自己脑海。
庄恨玉可以肯定。
即使是自家的完整版本,也绝没有对方以妙法传来的要强。
要知道,第八层六御心经,可是号称有资格触碰天师之道。
而庄家,莫说出天师,就连真人都罕见。
突如其来的法门,没有让她心花怒放,反而是心头一片冰寒。
这怎么可能?
短短片刻功夫,仅仅是听过自己口述一遍,就能推演出完整法门。
乃至……
更进一步!
再看莫求,一种无力感突然浮上心头。
原本以为成功传了讯,不日州府就会有高人前来诛杀妖道。
现今,她却脑海茫然。
一时间。
庄恨玉突然明白,为何朝廷如此忌惮太乙宗,乃至过了那么多年,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人、天师,都不愿再提及往事。
这人做的事……
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庄大人。”莫求淡笑,举杯相邀:
“共饮一杯?”
“是,是。”庄恨玉回神,只觉背后一片冰凉,衣衫已经被冷汗湿透,忙不迭举杯饮下,因为手忙脚乱,酒水也洒出去不少。
这也惹得对面田绮连连冷笑,不过此即她已是全然顾不得了。
“想不到,我庄家数十代都未完成的事,今日却在庄某手中了结。”庄恨玉轻叹,再次举杯:
“多谢前辈。”
“各取所需罢了。”莫求面色淡然,单手轻挥,场中一应灵物尽皆消失不见。
“唔……”
庄恨玉眼神闪动,仔细审视莫求,心中突然一动,试探着问道:
“前辈品行高洁,能斩杀为祸一方的阴山君,更未曾持强凌弱。”
“可是与传闻中的魔宗妖人,截然不同,此间是不是有误会?”
闻言,就连一直找茬的田绮,也忍不住支起耳朵,看了过来。
“误会。”莫求点头:
“也许。”
“前辈说的是。”庄恨玉眯眼,道:
“可据晚辈所知,当年的魔……太乙宗,却是杀人无数的魔宗。”
“我被修行之人,求的是长生、逍遥,自不会无缘无故沾染杀孽。”莫求若有所思:
“或许,其间确实有什么误会。”
“我也这么觉得。”庄恨玉面泛喜色,道:
“前辈这等人物,绝非邪道妖人,不若让庄某与朝廷说清楚误会。”
“你是想逃吧?”田绮在对面开口。
庄恨玉面色一沉,心中暗自咬牙,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撕烂田绮的嘴。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
“可以啊。”不曾想,莫求倒是一脸坦然:
“田姑娘说的是玩笑话,庄大人无需介意,莫某只是暂居此处,从未想过要困住那位。”
“庄大人要出去,随时都可离开,莫某不会阻拦。”
“呃……”
庄恨玉一愣。
却是她突然想到,对方从来没有说过要挟持自己以威胁他人。
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再看莫求。
此人相貌平平,但气度不凡,更添道骨仙风,不似凡俗中人。
如此神仙人物,犯不着与自己一介俗人过不去。
“前辈……”
庄恨玉张了张口,一脸叹服:
“是庄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音落。
心头突然一松。
“前辈既然无意与朝廷为敌,不若把误会说开,双手结成同好?”
“误会可以说开。”莫求淡然一笑,道:
“但太乙宗弟子的遭遇,却需有人给个交代,庄大人以为然否?”
静。
场中突兀一静。
对面的陈明河面色冰冷,眼神冷肃,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自己当年的遭遇。
庄恨玉也是面容微抽,强笑道:
“前辈,您难不成是想与天下为敌?”
“何为天下?”莫求摇头:
“莫某乃求仙问道之人,本就不喜凡俗琐事,不过因果缠身,总要有个了结。”
“晚辈不明白。”庄恨玉皱眉。
你到底是想动手,还是要谈和?
不想与人为敌,求逍遥自在,又要追究当年之事,难不成要让人自首?
“无妨。”莫求不以为意:
“时过境迁,当年之事莫某也不甚清楚,也不必急于一时。”
“天色已晚,尔等退下吧!”
“是!”
“是!”
众人起身,应是退下。
…………
夜。
庄恨玉行出郡府衙门,回头看了一眼,面上不由露出讶异之色。
竟然……
真的没有拦?
“主上!”
前方阴影晃动,文士出现在面前,一脸惊喜:
“您出来了。”
“嗯。”庄恨玉点头,面露肃然:
“此番都是谁来了,带我过去,也许我们可以与他好好谈一谈。”
“谈?”文士一愣,随即摇头:
“主上,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什么意思?”庄恨玉美眸一睁。
“马上就要动手了!”
“可是……,府衙里还有人。”
“管不了那么多了,到时候会注意些,其他的就各安天命了。”
说着,文士单手掐诀,灵光罩住两人,闪身朝着远处遁去。
…………
郡府。
诸多口生獠牙的蝙蝠不知何时出现,身躯倒掉在屋檐之下。
地面蠕动,一头头阴森鬼虫悄悄探出头。
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一朵阴云,把上方的明月给尽数遮掩。
一道道鬼烟,自城中各处升起,朝前郡府潜去。
黑暗的小巷中,一个个手持劲弩、长弓的大汉,已经准备就绪。
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长街上。
远处。
一僧一道,并肩而来。
手持双锏的亢金龙,不知何时出现在一家酒楼的屋脊之上,眯眼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