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七爷却许久不语。
方也许倒是不催促他，只起身踱步到冰球前，朝里望去。
七睛鬼蜘蛛还在沉睡。
它头上散乱的眼睛此刻如一把寂灭的星辰，黯淡无光，满身漆黑的样子，能够想象得到当初四天王以清虚灯中的天火焚烧它时候的惨烈。
如果说数百年前清虚灯还在四天王的手上，或者说还在三十三天外太上老君的手里，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会被他的系统当做任务奖励发给了他。
世事真是奇妙。
数百年前七睛鬼蜘蛛被清虚灯的火焰摧毁肉身和灵魂，只逃脱出了一小块，经过数百年岁月的恢复，成为今天这副样子，可能她也万万没有想到，数百年后在人间竟然也重新遇到了清虚灯。
清虚灯是降级之后的清虚灯，庆幸的是，七睛鬼蜘蛛也不再是从前巅峰的状态了。
清虚灯烧坏了她的肉身，让她就算分割自己，也无法完全成为从前的模样，更是焚烧了她的灵魂，将她这无限复制的天赋也直接抹掉，再也无法使用。
真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依。
方也许心中一叹，耳边就听谢七爷道：“她虽然不曾登记在我必须抓回的名册上，但是到底也是天庭曾经的重犯，绝对不能让她继续留在人间，眼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和其他妖怪一样，将她带回冥界，交给阎君发落。”
这答案多少让方也许心里熨帖了许多，他重新理了理思路，开口道：“她如今的实力，若是继续在阴山之中修炼，那么想要重回巅峰有多难？”
谢七爷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才道：“想要重回巅峰，恐怕永生都没用可能了。”
这个答案让方也许很是意外。
要知道，任何修炼的基础都是在做加法，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反退，因此只要持续的修炼，修为总会水涨船高，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基本法则。
但是现在，谢七爷居然告诉他，七睛鬼蜘蛛的力量永远没有可能重回曾经的巅峰，这实在是太奇怪了，简直违反法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身上怎么这么多秘密？”方也许一拍脑门儿，气结。
谢七爷也有些无语，半晌才继续道：“她的灵魂被清虚灯重创过，根本就不完整，说实话她能修炼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个奇迹了，想要重回巅峰的几率是零，根本没有可能。”
方也许反而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听着，谢七爷，如果是这样，那么阴山反而很适合她。”
谢七爷的神情有些惆怅，“是啊，可惜她拼了命地想要逃离阴山，就因为她认为她自己可以重回巅峰。”
方也许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她……这里不太行？”
谢七爷忍不住失笑，“曾经有一个凡人，因为在睡梦之中登上天界之时被天宫的灯火燎了一下，就成了痴傻，更何况这是清虚灯之中的天火焚烧过的灵魂……她平时就有些脑子不清楚，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也实属正常……”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被人操纵了？”方也许忽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谢七爷一怔，有些不确定地道：“这应该不至于吧？”
“我也只是猜测，因为我遇见她的原因，是她试图证明一些事情，因此绑架了两个女学生，送到了郊区的废弃工厂里来引一个妖怪，用这妖怪来试探我的真实实力，这让我有点拿不准，你能明白么？”方也许皱眉，直视着谢七爷的眼睛问。
谢七爷语塞。
这实在是太像曾经的七睛鬼蜘蛛会做的事情了，那时候她还只是个看上去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却也知道自己天赋异禀，因此经常利用自己的天赋跟别人开一些还算善意的玩笑，并且以此来验证自己的心中所想。
听到方也许的话，谢七爷面色也变了几变，许久才迟疑着道：“倒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她的灵魂并不完整，被人施法控制的话也完全说得过去。”
“眼下还都不好说，我在郊区工厂里遇见一个妖怪，实力不俗，我有点怀疑他就是圣尊，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承认，我也缺乏足够指认他的证据，让我也有点不敢确定。”方也许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再增加这七睛鬼蜘蛛的变数，咱们的胜算可是又小了一分。”
“我们的任务只是抓回逃出冥界的妖怪，圣尊的事我们可事先完全不知情。”谢七爷生硬地道。
这话让方也许大是意外，他完全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谢七爷居然会当起了甩手掌柜的，把这一摊子事儿推得一干二净。
“这些逃出冥界的妖怪如今可大部分都被圣尊收归麾下，你们抓捕他们迟早也要和圣尊碰上，谢七爷说出这番话来我倒是不懂了。”方也许脸上冷冽下来，盯着谢七爷一字一字问。
有系统的日子久了，方也许身上的气场也早就焕然一新，如今也颇有几分威压在身，这么直直盯着谢七爷看，纵然谢七爷身为阴差阅人无数，也不禁额角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这有什么不懂的，不要以为孟婆站在你这头儿想要掺和进这圣尊之事里就万事大吉了，阎君绝对不会同意擅自插手人间事务的，更不会答应讲这件事汇报给天庭。”谢七爷结结巴巴，但是依然挺直了脊背，抗住方也许的目光道。
方也许朝他的方向迈了一步，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他迫近了直视谢七爷，目光之中寒光浮现，“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谢七爷移开目光，仰天苦笑了几声，像是有万千情绪隐忍不发，许久才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些妖怪到底是怎么逃出冥界的。”
“不是圣尊潜入冥界，搅乱了冥界的结界，这才让妖怪们逃出来的么？”方也许皱眉。
谢七爷点点头，“可是我一定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本来乃是犯天条的罪过，可是冥界却只派了我和孟婆来人间抓回逃走的妖怪了事，对罪魁祸首却提也不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方也许心中霍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被这个念头惊得脸色煞白，可还不等他开口，谢七爷已经自问自答地道：“这意味着，阎君根本就不想此事被外界得知，换句话说……”
“阎君根本也不会去向天庭汇报此事。”
方也许缓缓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