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绵延曲折，在山腹之中不断地向地下延伸。
洞中阴凉，地下的阴气返上来，将洞中的水汽凝结在洞顶的砖石上，天长日久，凝结成了一层碳酸钙的钙质层，滑腻潮湿，布满了洞中的冷凝水水珠。
这些水珠在洞中微风的缓慢推进下，不断地两两融合，最终形成足够大的体量，终于无法支撑悬挂，坠落下来，在脚下的砖石地面上撞得粉碎，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这样的水滴声偶尔从洞穴深处传上来，像是足有几十公里那么渺远。
原本这样一路走来，这样的水滴声也算得上络绎不绝，可此刻侧耳听过去，却隐隐约约地听出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那像是风的呜咽，也像是在遥远到听不出距离的地方有什么人在七嘴八舌地吆喝，但是经过漫长甬道的消耗，这声音已经小到成了空气中缥缈的背景音。
方也许凝神半晌，这才能够确定一点——这必然不是自然环境能够发出的声音。
“里头有人？”他压低了声音，在火神耳边轻声问。
火神点点头，旋即想到这乌漆麻黑的地道里看不见动作，便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方也许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火神的胳膊，示意他小心，这才当先一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谨慎地走去。
火神紧随其后，跟在方也许身后，无声无息地向地下行进。
二人一直走到整条甬道的尽头，中途倒是也经历过几条岔道，但是都在寻声辩位之后做出了还算是正确的选择——至少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两个站到了一扇高大门框的前面，而这扇足有三米高的门框里，镶嵌着一扇古老陈旧的铁门。
铁门黑漆漆地，举着火照明，能看到上头用油漆涂抹出了防空洞编号，在火光下泛着黯淡的光泽。
“0713放空洞……备用库？”方也许眯着眼费力辨别了半天，才在门上认出这么几个字，“这门背后八成是个仓库啊。”
火神熄灭了手上的火焰，将头凑近门缝，努力朝里头听去。
这会儿功夫，整个甬道之中本来若隐若现的呐喊竟然出人意料地停止了，趴在门上，能听到的只有门缝里如同布帛被尖锐的刀锋割开一般流畅又迸裂的气流声。
火神听了半晌，几乎毫无收获，就在他疑惑地想要站直身体将耳朵离开门板的时候，那门板后头的空间之中，却猛地响起一阵尖锐又粗犷的嚎叫。
这声音在寂静得能听见呼吸和心跳的空间里乍然响起，从门缝之中喷薄而出，险些把火神吓得摔个跟头。
方也许也被吓得心口狂跳，险些也嗷一嗓子叫出声，幸好他及时闭了嘴，把这一声死死憋在了嗓子眼里。
“这里头有人！”他不可思议地按住火神的肩膀，伸手就要去推门。
火神一把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上神大人万万不可，这铁门上满是铁锈，看样子多年都没有开启了，你这一推，必然会发出极大的声响，恐怕一定会惊动了里头的人啊。”
方也许为难地啧了一声，琢磨一番，也道：“咱们这一路走来也不见甬道有人把守，更没有什么人往来的半点痕迹，就算神鬼从这里出入也没这么干净的道理，所以我猜测，这门八成不是那什么圣尊惯用的出入口，若是能开门无声就好了，只要进去，说不定就不会被发现。”
“如此，不如我试试，上神大人在此稍等。”火神口中低声说着，已经缓步站到了门缝处，手上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旋即将身一扭。
方也许下巴险些掉下来。
就在火神这一扭之间，他的身躯居然诡异地化成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火焰，在黑暗之中发出肉眼难辨的微弱光芒，旋即这火焰一扭，便顺着门缝钻进了门中，在甬道里消失不见了。
“好家伙，这是什么戏法，竟然还能有这种骚操作。”方也许啧啧赞叹两声，忍不住上前去摸了摸那道门缝。
他怀中的赤焰白探出头来，懒洋洋地道：“他好歹是个火神，将自己化成一道火焰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不是怕惊动圣尊，凭他如今的实力，一扇子烧了这大门也不费事。”
方也许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儿，幸好这里漆黑一片，没人看到他刚才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还以为他有什么能让我们几个都进去的法子，早知道是这种，难道我自己不能？”
说着眼中一亮，心道对啊，老子有门儿技能，好像没怎么用过，眼下刚好适合啊！
想到这，他一把将赤焰白的脑袋按回衣服里，站到门缝前，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大小如意！”
这技能他学会之后也只在给河神解围的时候用过一回，之后就尘封在了记忆里，今天要不是火神变成火线这事儿提醒了他，怕是他还得被拦在门外一筹莫展。
大小如意一出，自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方也许的身体迅速变小，转身之间已经跟一只小小蚂蚁差不多高了，他这才满意地停住法术，伸手在黑暗之中比划了下自己和大铁门门缝的宽窄，一面迈步一面满意地道：“这回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他怀里的赤焰白本来被他一巴掌按了回去，憋了一肚子气，拼命从他怀里挣出脑袋来想要找他理论，哪想到就这么一进一出的功夫，眼前已经万事变幻，看着面前那两人宽的巨大缝隙，宛如一线天裂一般竖在眼前，赤焰白满肚子火气瞬间化为无形。
“好家伙，这个上神看着平平无奇，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
赤焰白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距离它越来越近的门缝。
那门缝之中的黑暗宛如一个深邃无比的黑洞，在视线尽头吞噬着所有的光和风尘。
它能感觉得到，这黑洞背后，那曾经和它血脉相连的第三只眼，也随着方也许一步一步地走进门缝，而离它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