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也就休息了不到四个小时,便被人叫醒,这边的管家告诉他已经很多人希望能够尽快拜会杜林先生,以及奥菲莉雅和他们共同的儿子。
管家用了“拜见”这个词,并把托伊也加入了进去,这并不是口误。
在大多数人的观念中,能够代表一个家族的只有三个人,第一个是开创者。
开创者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取了功勋或者通过奉承迎合获取了迈向更高台阶的机会,不管他们活着的时候人们对他的评价如何,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都可以代表这个家族,无论家族是强大,还是衰落。
第二个人则是当代的家主,比如说提马蒙特家族的马格斯,还有库巴尔诸如此类,他们能够代表一个家族并非是他们有很大的名气,有非常可怕的功勋。
其实现在马格斯包括了其他人所获得的成就,在他们死了之后顶多也就是在历史上留下“了不起的人”这样一个评价,很快人们就会把他们忘记,在他辞世之后他就无法代表提马蒙特家族。
能够让他代表提马蒙特家族的不是他的功勋和成就,而是他身为家主的身份。
第三个,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一个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在成年之后往往就已经可以代表他身后的家族进行表态,他的表态,他的承诺,对于贵族和大家族来说如同家主的表态与承诺。
就算是这是一个错误的表态或错误的承诺,他身后的家族也会承认这一点,并且支付代价。
因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在不生类似一些继承人互相厮杀的丑闻的情况下,可以说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注定会成为下一代的家主。
他的承诺只是把自己几十年后的权力稍稍提前支取了一部分,但也只是一部分。
这三种人可以代表一个家族,如果说杜林代表着的是一个走在崛起道路中来自西南的新兴家族克斯玛家族,那么托伊就代表了一个新兴势力和一个老牌势力合并之后的新霸权家族。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贵族的社会体系中,托伊·克斯玛的价值、重要性以及他未来可以接触到的权力,已经超过了杜林,虽然这个孩子才诞生不到二十四小时。
所以人们非常认真的使用“拜见”这样比较严肃的词汇作为措辞,他们并不是用错了词,这只是一种规矩。
杜林揉了揉眼睛翻身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不得不说有时候换一张与众不同的床睡觉是一种非常难得的体验。
医院的床并不软,还非常的硬,可睡在上面却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安全感,以至于杜林躺在上面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一些什么事情就睡了过去。
他现在的精神非常的充沛,拍了拍脸颊走进了卫生间里,经过短暂的梳洗打理很快就走了出来,换上了衣服一边朝外面走,一边吩咐管家,让他把那些拜帖整理一下,他会在晚上接待其中最重要的客人。
“先生,还有东方人……”
杜林的脚步一顿,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管家,“东方人?”
管家停在杜林身侧稍稍靠后的位置,凸显出了杜林在双方之间的主导地位,他低着头称是,“东方人,先生,其中一名自称是‘升起的太阳商行’的管事,他亲自来下的拜帖,希望能够拜见您。”
杜林若有所思,升起的太阳,应该是日升或者东升,这种名字在东方那种还明显处于封建的社会中是有一些不太合适的,以杜林在另外一个世界中对那些古代皇帝的认知,这些名字随时随地有可能犯忌讳。
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让管家安排了一下,下午他就要见这名管事,他很好奇,东方的人会和他说点什么。
奥菲莉雅昨天是真的累坏了,到现在还在睡觉,护士说期间女孩起来给孩子喂了一次奶,母子二人就一直睡到了现在。
杜林隔着玻璃窗看了看,然后就离开了,围绕着奥菲莉雅的生产以及托伊的出生,他有了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下午时,他在亨利送他的庄园里见到了来自东方的客人,他的庄园已经装修成童话城堡的模样,显眼的颜色和夸张的艺术风格并不太适合作为接人待物的地点。
正好亨利送了一栋庄园过来,杜林也没有推辞立刻接到手里,他觉得可能是耐特先生刻意的安排,像这种活了一辈子还没有老死,依旧能够呼风唤雨的行业大亨,一个个都是人精。
大约是下午两点多,东升商行的掌柜出现在了杜林的新庄园里,与他随行的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
他们穿着具有东方特色的服饰,非常的容易辨认,随着东西方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密切,社会上对东方的好奇也进入了爆期,随处可见一些具有东方特色的产品在热销,一些身材不错的女士也愿意穿着具有东方风格的衣服出门,在最近两年里,似乎任何与东方有关系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种潮流。
这位掌柜——后来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杜林才知道,这位掌柜姓杜,叫杜彭,杜林也不知道这是他的真名,还是翻译过来的名字。
他没有暴露自己能够听得懂并且能够说东方语言的能力,还好杜彭掌柜的会一口流利的通用语,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在笑,语气温和,每一个字音都吐的非常准确,语速并不快,这很容易就会让人对他产生不错的初步印象。
“杜林先生,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恭喜您,我听说您和您夫人的孩子已经平安的诞生,这非常棒,为此我带来了一些礼物,给您,您的夫人和您的孩子。”,他在表达的时候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表达方式,虽然这不能说他说错了,可总让人觉得有些好笑,或者新奇。
他从身边的男孩手里拿来了一张红底金漆的礼单,一手执着礼单的卷轴,一手手背向上,抓住礼单卷轴的手就这么一拽,礼单就绷直在双手之间,“请看……”
上面并不是方块字,已经被西方的通用字所取代,不得不说这是一份非常贵重的礼单,单单是一磅重的各种黄金打造的坚果就有九十九枚,这还不算其他的一些珍贵东西。
杜林一边点头,一边说了一句谢谢,他没有客气,这不是西方人的习惯,同时他心里也很好奇,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他们想要什么?
东方人很奇怪,这一点几乎对东方人多少有些了解的人都很清楚,他们拒绝大规模的开放本土,但是对于双方文化的交流又非常的热衷。
据说他们已经购买了不少专利的授权回东方去,鉴于人们对东方的陌生以及缺少完善的监督渠道,去监督这些专利授权在东方的使用是否符合法律规定,所以每一份授权的价格都很高昂,可这些并不能够阻拦东方人买买买的脚步。
他们挥舞着各种黄金制品换取所需要的一切,除了一些高精尖的技术没有出售之外,大多数民用和工业技术都被他们买了一些回去。
他们这么做,是想要起工业革命吗?
杜林并不这么认为,一个社会的形态想要转变,不是依靠短时间里的巨大变化就可以完成的,这需要一个漫长的累积过程,他们不可能立刻就让社会进入到工业革命时期,更不可能动摇封建皇朝的统治,这就是杜林最好奇的一点,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恍惚了一下就回过神来,杜彭的手一松,卷轴慢慢的收了回去,他把礼单放回了盒子里,推到了杜林的这边。
杜林把礼单交给了管家,管家等下就会安排人拿着礼单去检查那些礼品是否和礼单上的名录保持一致。
“非常令人震惊的礼单,我不知道它值多少,但是我已经见到了你的诚意,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助你的?”,杜林说的非常直白,杜彭不可能知道他对东方的文化到底了解多少,所以“愚蠢”的西方人和他们“愚蠢”的直白,有时候能够起到非常好的效果。
杜彭抿着嘴一笑,这个家伙很有魅力,他外表看上去三十多岁,国字脸,浓眉大眼,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刚正和正气的观感。
他微微低了一下头,然后再次抬头看向杜林,问了一个问题,“杜林先生,我们同样身为人类,但只是因为外形上的一些变化,就遭遇到了非常不公正的对待,您认为这合理吗?”
杜彭的开场白让杜林愣了一下,因为他从这里面嗅到了一丝“预谋”的味道,他说话的技巧,说话的方式以及这句话的内容显然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它直接命中了可以说杜林最核心的部位——他也不是社会的主流奥格丁人,而是瓜尔特人。
这会让杜林自然而然的对杜彭心生一些好感,无论他是否觉得这句话说得对,都难以阻止来自相同命运的亲近。
少数派永远都很难在社会上获得真正的公平,不是那种虚假的公平,是真正的公平!
杜林看着杜彭,杜彭毫不畏惧的迎着杜林的目光,以笑容相对。
实际上东升商行的背后就是大秦帝国皇室,作为派遣到西方大陆这边来做总管的杜彭现了一个问题,西方这些野蛮人并不像是过去文书中记载的那样不通人言,茹毛饮血,野蛮无理。
他们的社会有着与众不同的形态,更重要是西方的科技文明明显要远超于东方的科技展,所以皇室给杜彭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把一些技术复刻到东方去,在东方培养一批属于东方自己的“科学家”。
不过问题在于那些普通的专利技术很好购买,一旦涉及到一些核心的专利技术,这些人都死咬着牙关拒绝松口,给再多的钱都不愿意出售。
这就让杜彭很伤脑筋,这次他听说杜林的孩子出生了,正好借助这个机会来拜访一下杜林,如果能够通过杜林和那些商人进行交流,或许会方便很多。
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权力的表现形式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是本质永远都是一样的,是唯一的,也是排他的。
杜彭选择的上层路线非常正确,但是他低估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高精尖的专利意味着一个企业,一个集团未来五年到二十年的赢利点,他们只有疯了才会把这些东西廉价的出手。
第二件事,在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智慧一样恒久流传,诸如“如果我们的色不同,瞳色不同,肤色不同,即使我们流淌着的都是红色的血液,也无法证明我们是同族”,对于外人的提防从来都没有停过。
他能够买到的那些东西,实际上都是已经快要淘汰的专利。
杜林并没有明确的答复杜彭,这和他的本身利益有冲突,杜彭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但是却会阻挡他的前进之路,除非对方能够拿出让杜林心动的东西,否则这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送走了杜彭之后杜林打了一个电话去社会服务局问了问,他们也管专利注册的事情,那边很快就和杜林就这个问题沟通了一下,确保重要的技术不会外流。
杜林看得出,东方人,野心很大!
从送走杜彭开始,杜林这边接连不断的访客开始出现,他们大抵都是同样的流程,和杜林说几句好听的话,然后坐下来聊聊最近的天气问题,最近的河里有没有鱼,最近谁家的狗跑丢了。
然后丢下一大堆礼品就起身告辞,不会聊更多实质性的东西,毕竟这也就是一个仪式性的过程。
而且更加仪式性的东西将会放在杜林为托伊洗礼的时候,那才是整件事中最关键的东西。
既然来了帝都,总不能不去看马格斯,杜林在晚上吃完晚餐之后要了一辆车,没有通知库巴尔,独自前往了马格斯正在接受治疗的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