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声音更大,神情激动:“还是说真如时间传闻那般,您与母亲交好,是为了弥补第六剑!”
百里安明显感觉到手臂上的那只脚狠狠一僵。
也不知百里羽是回想起了怎样的时光,俊美孤傲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百里羽身上戾气未退,百里安缓缓闭眼,已经做好了迎接更为痛苦的教训的时候, 剧痛的断臂骤然一松。
百里羽松开了脚。
待百里安转目望去之时,他已经转过了身。
玉树笔挺的身影立在虚空裂缝之前,腰间配有灵剑升龙,黑红剑袍在风中平复安静下来。
由于此刻百里羽背对着百里安,他看不清父亲面上是何神情。
在他踏足虚空裂缝准备离开的前一瞬,缥缈不定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既然你选择一条道走至黑暗, 他日你若携领阴物危害人间,即便你是本座的儿子,也定不轻易饶恕!”
裂缝合拢,百里羽的身影彻底消失。
百里安断臂被碾压在泥土之中,胸口处的疼痛让他此刻头脑甚至有些难以思考。
他躺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天空上方的白云时光,直至意识快要模糊之际,他喃喃道:“我不会……”
与猪妖魔宗相后一战,再加上服用百冥丹的后遗症,百里安的身体可谓是外表看着正常,内里早已是伤得千疮百孔。
经过昨夜治疗,本将伤势都已压下,只待日后慢慢将养也并无大碍。
可经过今日百里羽的突然到来,伤上加伤,甚至刚破镜求道二品的境界都已然有了微微不稳下跌的征兆。
以至于百里安这么一睡,就在太玄宗内睡了整整十日。
当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是猛地起身摸领口中的朱雀乾坤袋,昏睡十日的他头脑有些混沌。
浑浑噩噩之间, 他之记得父亲来到了太玄宗,逼他交出寿。
昏睡的梦境之中, 他噩梦连连, 梦到寿浑身是血的倒在父亲剑下,咿咿呀呀的睁着一双血红而可怜的大眼睛看着他,父亲冷漠提剑斩杀,魂飞魄散!
如今的百里安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面色苍白的在衣服中胡乱摸索,胸口与手臂上的伤刺痛不断也顾不得了,他摸索了一阵,只摸到胸口的伤势与绷带,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面色瞬间苍白,冷汗直淌。
没有!没有!怎么会没有了呢!
我的朱雀乾坤袋呢!
寿呢!
难不成真的被父亲拿走了!
百里安脑子都空白了,面上尽是惶恐的神色,甚至连此刻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晓。
覆盖在身上的被子都忘记掀开就往床榻下离去。
手脚无力的百里安自是狠狠地摔出好大的动静。
令人意外的是,几乎实在下一瞬,苏靖破门而入,紧绷的小黑脸看到狼狈趴在地上百里安呼吸微滞,面色十分难看地小跑过来扶他。
百里安看到苏靖,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苏靖,像是在无助的时刻抱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
努力的想要站起身来, 一边挣扎起身一边急促问道:“我的乾坤袋呢!有没有看到我的乾坤袋!”
苏靖去扶的动作猛然一僵,像是一只冻僵的鹌鹑一般, 张着双手僵在半空中。
漆黑的眼瞳迷茫而懵懂,她声音卡了办响,在百里安催促的不停问他乾坤袋下落好几遍后。
她才硬邦邦地回道:“什么乾坤袋?我没看见。”
“我要去找我的乾坤袋……我要去找我的乾坤袋。”
苏靖看着百里安神志有些不清的模样,与平日里的沉稳截然不同。
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经,眉毛微微皱了皱后,她高声喊了一句:“温含薇!温含薇!”
大敞的门出现一道逆光窈窕的身影,她端着一个热腾腾的药碗,不急不缓的不如房间中来。
女子身上穿着白色校袍,玉刻青鸟飞鸾图案的腰带,再简单坠配以银白飞雪流苏的腰饰。
衣襟领口银边勾丝,广袖飘招,白色羽纱而制的外袍以红线线绣有红莲浴火而生的神奇图案,这正是太玄宗的内门宗袍服饰。
像温玉那般山间晨练的弟子,所穿的宗门衣袍是没有那羽纱红莲图案的。
显然此女在太玄宗内,地位辈分极高。
她缓步来至百里安和苏靖面前,看着苏靖被人抱了个满怀且老老实实没有发作的模样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梢,却没有多言。
女子出手如电犀利,且十分不温柔的一把将百里安扯了过来。
纤细的手臂十分有力的箍住百里安的脑袋,将碗中滚烫尚且冒着热气的药汁一股脑的往下灌。
百里安被呛得连连咳嗽,漆黑的药汁多少渐出,将她胸前纯白的衣衫染脏一片。
苏靖看着那热气腾腾一碗药汁灌了进去,眉头拧了又拧,终于没忍住开头道:“烫。”
温含薇眉目生冷,属于那种疏离冰冷清丽型性格的女子。
她低头淡淡地看了一眼面颊唇畔都被烫红的少年,薄唇微启,认真道:“温琮说,药要趁热喝才有效。”
苏靖哦了一声,天真的信以为真,然后伸手捏住百里安的鼻子与下巴,眼神示意她继续灌。
于是在这从未照顾过人的两人帮助下,百里安又昏昏沉沉的呛晕了过去。
刚一步子踏进房间的药仙温琮看到这一幕,眼皮子抽搐的跳了跳。
吓坏了的老头子赶忙放下背后的药篓子与铁锄头,跑过去将两人间的百里安抱起放置床榻之上。
“老夫我还奇怪着呢,是说这本该五天就能够将养好下床的伤势怎么如今第十日了还昏睡不起?感情你两照顾人都是死命的折腾。”
温琮一面为百里安把脉,一面抱怨。
诊脉片刻后,他面色又不由一黑,紧接着苏靖出声道:“方才他醒来了一次,很激动,拦都拦不住的要下床。”
温琮面色难看的瞅着自家闺女,面色无语道:
“闺女,我让你早晨煎药给这小子喝,有一味名叫桑阳的甘草药,你放了多少?”
温含薇皱眉:“我听你的吩咐放了两勺。”
温琮磨了磨牙:“多大的勺。”
温含薇道:“您喝酒的勺。”
温琮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抓狂道:“哪能比吗?我说得是称量药物的小勺,两勺即可,老夫的酒勺比你的脸都大!
你这两勺下去,药量足以让人兴奋成一个傻子!这小子还只是单单的神志不清已经算是好的了!”
温含薇被呵斥得有些不喜,冷着俏脸一本正经道:“我的脸才不大。”
温琮向来对他这闺女是没脾气的,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道:“得得得……让你来熬药是老夫的不对,日后熬药还是老夫亲自来好了,你帮忙去打一缸子冷水来,在加些冰块。”
温含薇素来沉默寡言,不喜说话与人交流,对自己的父亲亦是如此,也没问要冷水做什么,淡淡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百里安后,便转身准备去了。
苏靖却是直言问道:“要冷水做什么?”
温琮取出药包给百里安施针,头也不抬的回应道:
“这小子桑阳草吃过量了,火阳之气过于鼎盛,憋在身体里容易将脑子被憋坏,得利用冰水将多余的药性给逼出来。”
苏靖哦了一声,然后蹲靠在百里安的床边缘,双手抱膝,一声不吭的看着虚空发呆。
温琮没有理会这个宗主之女,在他的印象之中,这苏靖从小到大都是这怪脾气。
今日能够同他说上几句话都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很快,冷水准备好了。
而百里安也从昏睡之中转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一张花白胡须的老人在冲他微笑:“小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不同第一次那般精神亢奋,百里安只觉自己识海被折腾得一塌糊涂,疲倦得很。
意识就像是和了水的泥巴一样,极为勉强的才能凝聚思考。
他疲倦地半睁着沉重的眼皮,喃喃道:“乾坤袋……我的乾坤袋。”
温含薇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身,从房间衣柜中取出一个黑色绣有朱雀图案的乾坤袋,递给百里安,语气寡冷道:“给你。”
百里安失而复得地捧着乾坤袋,感激的看着温含薇道:“谢谢。”
温琮拍了拍他的脸颊:“诶?诶?小子,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感觉怎么样?”
握着乾坤袋,百里安的心也随之定了下来几分,他道:“嗯……身体很疲倦,好渴,腹部仿佛有团火在烧,烧得脑子好痛……”
温琮眼神幽怨的看了自家闺女一眼,这小子可是天玺剑宗的嫡传儿子,他千百年以来还没医死过人。
若是第一次医死了那位剑主的儿子,怕是老脸都要丢光了。
他赶紧扶起百里安,解他身上的衣衫:“快快快,快脱了衣服进入冷水中,老夫给你准备点中和的药草,将桑阳草的药性给逼出来……诶?你推老夫的手做什么?”
温琮看着这小子一点也不配合,有些生气。
百里安扯着自己半敞开的衣服,抬首看着那方旁观神色淡然无比的温含薇,苦笑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回避一下。”
温含薇看了一眼苏靖,平静问道:“你不离开。”
苏靖微微睁眼,不解道:“什么?”
“没什么。”温含薇不再多说,转身离去,还不忘将门给带好。
温琮呵呵笑了笑:“你小子就是屁事多,我那闺女都两百岁了,可以做你奶奶了,看你就跟看襁褓里的小婴儿差不多大。”
百里安嘴角抽了抽,看那姑娘模样绝不会超过二十岁,竟然已经两百岁了,那她岂不是至少有着拓海境以上的修为了。
果然不愧为人才辈出的太玄宗。
百里安在温琮的帮助下,脱了一身衣物,胸口手臂绑着绷带。
也不知绷带是何材质做成,十分神奇,在他坐入水中的时候,竟然不得沾湿半分,其中伤口更是极为完美的避开了冷水。
许是体内那桑阳草药性太猛的缘故,百里在坐在冷水缸中,身下垫着的是块块冰石,竟然不觉得有半分寒冷,反而头疼欲裂的痛苦也随之减少几分。
药仙温琮在他身后继续取过银针在他头顶上慢条斯理的一根根扎着,几针下去百里安就只能说话不能动弹了。
“小子伤得挺重,居然有勇气吃那百冥丹,我听苏宗主说你将那魔宗门人斩杀于剑下,真是后生可畏啊。”
温琮打着寒暄说道,虽然这小子实力修为不济,但这份勇气的确可嘉。
而他胸口与手臂上的伤苏观海自然不会说是他父亲所为,故而温琮也只当这是魔宗余孽虽为。
百里安苦笑两下:“多谢前辈医治,敢问前辈是何人?如何称呼?这里又是哪里?”
温琮轻咳一声,挺了挺胸膛,收起好银针药包道:
“老夫名为温琮,这里是太玄宗后山幽园,苏宗主观你伤势沉重便将你安排至老夫这来医治,放心吧,有老夫在,你这一身伤都不叫事儿。”
说完,温琮目光偷瞥,偷偷看百里安的反应。
百里安没有让他失望,果然一脸吃惊道:“药仙温琮?老先生您就是那传说中的千年仙人药仙温琮?!”
温琮十分满意的摸了摸胡须:“不错,正是老夫,嗯,先不说了,老夫去给你配药,你先在这泡一会儿,呃……苏靖你怎么还在这?”
温琮看着抱膝蹲坐在床榻边上一步未动的苏靖,神情无语。
苏靖掀了掀眼角,头偏向一边,没有搭理他。
温琮皱了皱眉,忽然想起苏观海对他说的那句话,眉宇顿时舒缓下来,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行,在这就在这吧,你好生照看这小子,老夫先去配药了。”
温琮走后,苏靖才慢慢的蹭了起来,搬着一个小方凳与百里安隔缸而坐。
她撑着下巴问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百里安身上插着银针,不得动弹,脑袋都无法转动,只有一角余光能够看到那黑黑的小半张脸蛋。
他手中紧紧握着乾坤袋,解释道:“意思是男女有别,男子与女子之间动作不能太亲密,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若非亲密无间的父妻,男女之间都是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桎,不亲授。”
苏靖听得云里雾里,压根没听明白,索性敷衍地哦了一声。
无聊般的坐了一会,她又问:“为什么你的身体跟我的身体长得不一样?”
百里安不解:“什么长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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